53 Chapter 53

Chapter 53

恍惚中萬竹湫聽見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忘記了哭的動作，渾濁的淚挂在臉蛋上，呆呆的有些可愛。

輕盈的月光落在兩個人身上，夢幻易碎的像一場美夢。好像這個時候只要有個人開口，那美夢就醒了。

沉默了好久，萬竹湫終于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試探性的張嘴，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

“哥……”

古凇的視線慢慢聚焦，兩片蒼白的唇一張一合，氣息有點虛：“竹……湫……”

萬竹湫立馬跪到地上，撲到古凇的胳膊間嗚嗚的哭了起來，像個幼童哭訴自己的心情：“哥……你終于醒了……我好想你啊……”

仔細聽萬竹湫的聲音在顫抖。萬竹湫緊緊抓着古凇的手，唯恐是夢境，小心翼翼的模樣叫人心疼。

古凇指尖微動，蜷縮時被灼熱的手心燙了一下：“對不起……”

“哥。”

“哥，你怎麽了！？”

萬竹湫淚眼婆娑，看見古凇的胳膊正在消失，古凇的手已經消失不見了！

萬竹湫想抓住古凇，奈何古凇消失的太快，什麽也沒拽住，就連一根發絲都沒抓住。

“不！不要！”萬竹湫哇一聲哭了出來，崩潰的懇求消失不見的人。

這會兒古凇只剩下半顆腦袋，身體已經完完全全消失了。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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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說完這三個字，古凇徹底消失了。

萬竹湫胡亂抓着床單，歇斯底裏的嘶喊：“不要，我不要對不起，我要你陪着我……哥！”

米色的光刺痛了萬竹湫的眼睛。萬竹湫晃了一下神，看着手裏皺皺巴巴的床單，愣了一會兒，讷讷地自言自語：是一場夢啊。

幸好是一場夢。

身後的枕頭還有一些淚痕。

萬竹湫扯下枕套，丢進了髒衣簍，然後收拾自己的着裝，準備上班。

手機裏還有林蕭顏和莫西臨發來的消息，問他有沒有事，另外還說了一些安慰他的話，其他就沒什麽了。

倒是方浩銘發了好幾大串語音控訴萬竹湫棄朋友于不顧的不仁不義行為。

萬竹湫就恢回複了嗯字，然後開始工作。昨晚宿醉，加上噩夢襲擾，萬竹湫的精神不是很好，寫風險報告，制定風險管理策略時，感覺那些字都在亂飄，晃得眼花。

萬竹湫捏了捏眉心，順便沖了一杯咖啡。結果咖啡還沒喝到嘴裏就被古昀騁的秘書喊走了。

為了防止有人說萬竹湫是靠關系進來的閑話，古昀騁一般很少找萬竹湫。這樣派秘書下來找他，估計是有什麽大事。

萬竹湫站在電梯裏，看着逐漸變大的數字，平靜如死水的心泛起了細微的漣漪。

辦公室有點安靜，像萬竹湫和古凇一起罰站的某個午後。

“您找我？”萬竹湫先問。

古昀騁從一堆文件中擡頭，捏了捏疲憊的眉心：“嗯，有件事我想征求你的意見。當然，很久之前我也提過。”

“您說。”萬竹湫心裏隐隐約約有不好的預感，希望不是和古凇有關。

“我在國外的朋友建議我把古凇送出去做康複治療。國外的醫療水平比國內的要高一些，古凇去了國外，醒來的幾率就要多一些。”

古昀騁的表情認真，真的像在征求萬竹湫的意見。

萬竹湫卻覺得這是古昀騁的通知。古昀騁應該是鐵了心想讓他放棄古凇。

良久後，萬竹湫才讷讷道：“我……可是古凇這個情況，已經是做完手術，只是在恢複了。國外醫療水平可能是要高一些，護理水平應該是差不多的吧。”

古昀騁說：“送出去後，總歸多了希望，不是嗎？”

“我……”萬竹湫神色細微變化，猶豫了很久，終于像下定某種決心似的，“什麽時候送走？”

他的整個心如刀割一樣的痛。

說完這六個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離了。

萬竹湫強撐着精神等古昀騁的答案。

古昀騁說：“明天。”

“什麽！？”方浩銘驚了一嗓子，那架勢恨不得把古昀騁吃了。

萬竹湫臉上始終挂着蒼白的笑，平靜的嗓音說出無情的話，內心泛起的巨大波瀾，只有自己知道。

“明天我愛人就要出國了。”

萬竹湫剛把事情的經過給方浩銘說了一遍，方浩銘聽完之後氣得像河豚一樣，鼓着肚子，張牙舞爪。

“太不是東西了！你都等了十年，那十年算什麽呢？一開始為什麽不把你愛人送走呢？現在知道拆散你們了，早幹嘛去了？這樣做與過河拆橋有什麽區別？”

萬竹湫忽然想起古凇離開的第二年，古昀騁想把古凇送出去治療，他在大雨中跪了一夜才讓古昀騁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那時向古昀騁承諾，他一定會讓古凇醒來，再給他一點時間。誰知道這一點時間，竟然是十年。

漫長歲月中，似乎所有人都低估了萬竹湫的深情，都以為萬竹湫撐不久。

誰曾想，這一撐就是整個餘生。

“我好像……”萬竹湫語氣零碎，像是下一秒就會完完全全碎掉，“等不到他了……”

明明他們至始至終都沒有分開過，卻一直用“等”這個字。

“昨晚我還做了夢，夢見他醒了。沒想到是分別的信號。”想起似真似假的夢，萬竹湫的心口一陣苦痛，口舌也跟着泛起酸苦。

放在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響起，萬竹湫茫然的接聽電話。

“您愛人醒了。”護工的聲音順着電流傳了過來，滋滋啦啦的電流聲讓萬竹湫的心髒發麻。

空氣靜止在一瞬間。

萬竹湫努力張口說話，喉嚨卻發不出一個音節，漲紅了臉，可把方浩銘下了一跳，連忙查看萬竹湫的身體情況：“怎麽了？沒事吧？哪裏不舒服？”

“他醒了。”萬竹湫終于說出這三個字，兩行不争氣的淚無聲無息順着臉頰滑落。

方浩銘擡手，剛想替萬竹湫擦掉眼淚。結果萬竹湫噌一下站起來，付了錢就火急火燎的往外跑，外套忘記拿了都不知道。

萬竹湫到醫院時，白襯衫皺皺巴巴，鞋子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跑掉了一只。他激動過頭了，只想着怎麽見古凇了，忘記了打出租車這件事，硬是光着腳跑了九條街。

都快跑到醫院了，他才想起來坐出租車更快。

到了醫院，不顧其他人探究的眼神，萬竹湫直接進了電梯，可是到了病房門前，他又停止不前。見到古凇說什麽呢？

萬竹湫通過一條縫隙，愣愣的望着病房裏面的情況。醫生好像在給古凇檢查身體，聽診器放在古凇胸前，眉頭一直緊鎖。

護工在一旁守着，等着醫生的檢查結果。不知道醫生說了什麽，護工朝這邊走來。

萬竹湫立刻站直了身體，靠在牆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垂在身側的手已經沁出冷汗，比那些見家長的還要緊張。

護工推開門，看見杵在門口的萬竹湫被吓了一跳，驚道：“你怎麽守在外面，不進去看看嗎？他醒來一直說要見你。”

萬竹湫：“他身體怎麽樣？”

“結果很好，身體機能各項完好，沒什麽損傷。就是過幾天還要複查。”護工說，“你昨晚喝多了趴在病床哭了半宿，然後今天一大早你愛人就醒來了。真是奇跡啊。”

“我昨晚來醫院了？”

“對啊，還是我親自把你送回家的。”

“謝謝，你先去忙吧。”萬竹湫沒想到自己耍酒瘋竟然耍到醫院來，一時間覺得有些難堪。

護工沒在意這些，注意到萬竹湫光着腳，有的地方還出了血：“你的傷口怎麽弄的。”

“沒事，來的時候把鞋跑丢了。”萬竹湫覺得自己很狼狽，但是有很想見古凇，說，“我先進去看看。”

護工不知道說什麽好，只是越看越覺得萬竹湫這個人深情。家家戶戶都有交通工具的年代，竟然還有人把鞋跑丢了一只。

醫生看見家屬進來，叮囑了幾句話，然後也離開了。萬竹湫不太敢看古凇，光影斑駁就好像一場夢一樣。

古凇坐在病床上，臉上挂着柔情的笑，滿心滿眼的看着萬竹湫，注意到萬竹湫光着的腳，古凇微微蹙眉。

萬竹湫還呆呆的站在原地，透過迷蒙的光線看那個沖自己笑的人，一時間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終于，床上的人開口了：“怎麽了？我變醜了嗎？”

“不醜，一點都不醜。”像古凇當年穿過金光暖陽給他遞信，萬竹湫也穿過暖洋洋的光線，沖到自己愛人懷裏，貪婪的感受古凇的氣息。

聽見沉穩有力的心跳聲，感受到三十六度的體溫，萬竹湫才覺得這不是夢，是真真切切的古凇。

一時間有太多太多的話湧上腦海，但到了嘴邊卻化為了四個字，“我好想你。”

古凇擡手揉了揉萬竹湫的頭，短短的發茬有些紮手：“怎麽剪那麽短？”

“看着兇。”

“兇？”古凇的喉嚨裏發出一絲笑音，胸腔震顫。

萬竹湫深深埋入古凇懷裏，只露出緋紅的雙耳，悶聲道：“笑什麽？”

“沒笑，我家湫湫最兇了。”古凇拍了拍身側的位置，“上床，我想抱抱你。”

“抱、抱我？”萬竹湫還是覺得想做夢，“你，你先等一下。”

古凇應了一聲，心疼的看着萬竹湫。

萬竹湫掏出手機，給所有人打了電話，電話接通後就說三個字“他醒了”。

他給所有人都打了電話，就連10086都沒放過。那一天幾乎所有人都收到了消息。準備收拾東西回寧城的林蕭顏和莫西臨也不回了，扔了東西就往醫院趕。正在追女生的羅宏直接把花扔了，買了時間最近的票，火急火燎往這邊趕。

開會議的古昀騁開到一半兒就走了。正在上課的梁承忽然看向窗外，感嘆，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

鋪天蓋地的喜悅将所有人淹沒。

萬竹湫才感覺這世界是真的，磨磨蹭蹭上了床，主動環住古凇的腰，貼在古凇的胸膛，聽着心跳聲，才感覺鮮活的古凇真真實實在自己身邊。

“哭啦？”古凇感覺到身前的衣服有些濕潤。

“沒有。”萬竹湫的聲音很啞，一聽就知道那是哭過了。

“我聽到了。”

“昨晚我聽見你哭了。”古凇聲音忽然變了調，十分認真，“就在這裏，你哭的特別慘，我想抱抱你，卻發現自己怎麽也動不了，我一想，那不行啊，那是我的竹湫，我怎麽可能讓他受委屈。我用盡全力跑了起來，跑啊跑，跑啊跑，終于跑到了你身邊。”

“哥……”萬竹湫的聲音又開始發抖，又想落淚，但是被身邊的人輕輕擦掉了。

“哥在呢，哥在呢。”

“我等到了，我等到了對不對？”萬竹湫盯着古凇，迫切祈求一個認真的答複。好似這樣，他的心才能安。

“你等到了。”

“你終于醒了，你知不道他們都勸我放棄你，你要是再醒不來，父親就把你送出國了。你睡得昏天地暗什麽都不知道，那我呢？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你讓我這麽辦啊。”

古凇順毛似的摸着萬竹湫的脊背，摸到突出的脊梁骨時，神情微怔。

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古凇剛想開口說話，發現懷裏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了，呼吸均勻，鼻頭泛着微紅。

古凇低頭親了親萬竹湫的鼻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精神一直緊繃，現在終于斷了弦，身輕體松，萬竹湫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睡着了也不忘緊緊抓住古凇的衣服，怕古凇會消失一樣。

萬竹湫發出呢喃，一遍又一遍問“我是不是等到了”。古凇看着萬竹湫手指指根上的紋身，一遍又一遍回應他，“等到了”。

古凇數了數紋身，不多不少剛好十個。

也就是說萬竹湫疼了十次。

古凇的心更疼了，就像四分五裂一樣，滿眼柔情看着懷裏的人，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他看着萬竹湫，一寸也不舍的移開，仿佛這樣就能把那空白的十年填補。

像是想到什麽，古凇掀開被子下了床，問護工要了碘伏和棉簽。回到病房後，古凇掀開被子一角，小心翼翼地托起萬竹湫的腳，看着磨破皮的地方，又開始痛恨自己。

古凇一邊給萬竹湫清理傷口，一邊在心裏罵自己，都恨不得再給自己兩個耳光。

護工在一旁看着，這就是萬竹湫等了十年的人嗎？真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