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真的只是意外嗎？

是意外又不完全是意外。

很明顯，組織的人，就在我們身邊。

灰原哀半阖着眸子，被志保抱着離開。頭套下她的臉，其實是正對着案發現場的。那裏是災難爆發後的人生百态，也是災難蓄勢待發的起點。

亂糟糟的現場，彌漫着硝.煙的味道。體現在物理意義上，也彰顯在意識形态上。感冒咳嗽本就沒有好透的灰原哀，深深吸了一口氣，随着刺鼻的味道吸入氣道，那若有若無的氣勢壓迫感似乎在漸漸遠離。

那人，就站在那裏，也許，還在看着她們離開的背影。

感覺…這種東西玄而又玄，哪能說服別人呢。她的感受，其他人永遠不能感同身受。工藤曾說過，他作為偵探，是能夠感覺到殺氣的。可是，在那輛公交車上，她痛苦于組織的人的氣勢危懾時，工藤卻毫無所覺。那現在，炸彈也已經爆炸過了，若不是時機不對，她真想再問一句，那時候，工藤是否曾有一瞬感受到殺氣？

沒有感受到殺氣并不意味着永遠沒有殺氣，一時間沒有危險，并不意味着永遠沒有危險。

但，組織的人，直接意味着危險和災難，無論何時何地。

組織的人，絕對，絕對，就在那裏。可能并不止一個…或許兩人，或許更多人…是因為她吧，從來都是她給大家帶來了災禍。

有些後悔剛才沒能抓住機會了。

自虐般的操作讓灰原哀止不住地咳嗽出聲。身體本就未恢複，現在她更感覺頭暈腦脹手腳冰涼，窒息的感覺讓她的眼前陣發黑矇。可是她強撐着把視線盯在那個方向，她得記住，記住這種無力的感覺…

“怎麽了怎麽了？被煙嗆到了？還是我走太快，你被冷風吹着了？”志保輕輕拍拍灰原哀的後背，腳步卻更加快。

走到馬路中央直接攔下一輛車。

“你誰啊？不要命啦！”司機搖下車窗大罵。

志保直接抱着灰原哀上了後座。“去最近的醫院，快點。”

“我不是計程車哎～”

“三萬，到那兒後給你三萬。”

“…好嘞，坐穩了！”

兩人終于安穩地坐在病房輸液的時候，志保拿着護士姐姐幫忙買的牛奶，時不時喝一口。

灰原哀已經是半昏迷狀态了。倒也沒什麽大問題，醫生說是…勞累過度、憂思過重的驚厥？

志保很不理解。

如果說是感冒複發倒能說的通，可是醫生說感冒只是病情表現出來的其中一個症狀。合着她帶小朋友去看心療科才應該是正解？難道現在小學生的壓力就已經這麽大了嗎？小學有很多作業嗎？可是小學作業再怎麽變.态也不該難倒堂堂宮野志保啊。

志保的眼神裏滲漏出絲絲憐憫，難道，她變小了，智商也倒退回小學生狀态了？

只是，哪裏不對勁？小學生的志保也已經能做大學題了吧。

想再多都沒用，很明顯現在的灰原哀她身體不行，太虛了，要不以後多帶她訓練訓練？當時她也是這樣，後來經過調理和鍛煉就變好了。讓灰原哀也加入訓練的步伐吧，寥寥幾次見面，灰原哀都是躺着的狀态，這可不行，以後都得站着才對…

今天的事情，發展地有點快，她都來不及捋一下。吓死她了，她都不知道這外面的世界治安這麽壞的。上次被槍.擊，這次被搶.劫爆.炸，她原來的世界應該不是這樣的吧，不過她一直在研究院，外界怎樣還真不太清楚。

然後…剛剛抱着灰原哀的時候，好像還是能聞到酒味，這人該不會是酒蒙子吧。還有就是，她似乎并沒有詳細和自己說過那個組織的事情，這可不行，一定要讓她完全坦露。

她也可以幫她的啊，要是下次再遇到今天這樣的事情怎麽辦？和今天一樣沒頭沒腦地幹看着嗎？

唔…明明兩人是同一個人，明明她早就設想過千萬遍她們兩人的相處模式，可是還是因為她突然變成灰原哀，她完全懵了，都不知道怎麽和她相處了。并且，灰原哀，好像不喜歡她欸，和她的興致沖沖不一樣，明顯一副躲避的樣子。

這可不行，她們注定要長久相處的。因為…這些天她再次深度探查了這裏的科技發展，距離讓她穿越蟲洞回去還隔了起碼五十年或者一百年甚至更久。這意味着她得在這個世界養老了。

輸液管裏面的液體，還得有一段時間才輸完。志保再一次聯系了橘美優給店裏請假。

“怎麽又請假？這樣下去，你月底拿不到多少工資的哦～”

看着橘回她的短消息，志保無所謂地按下答複：“沒辦法啦，家裏有事兒耽擱一段時間。這些天就麻煩你們多辛苦辛苦啦～”

放下移動電話，用棉簽沾了水，給灰原哀潤潤唇。志保念念有詞：“這一次請假，你可得好好陪陪我！”

“你想問我背叛的問題？吶……棄暗投明不是簡單的四個字而已。不過，也沒什麽好說的。”稍微恢複些的灰原半躺着，語氣遲疑。

“可是字面意義上就只是立場的問題而已。”志保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我問的是你背叛的那個組織的問題，是組織的那種底細，細節！知道嗎？你講細一點，要不我都不知道何從查起。”

“你要調查它？！”灰原哀嚯地撐起身來，“不可以，那很危險的。他們都是不擇手段喪心病狂的人，組織裏也不乏心狠手辣之輩，你稍有不慎被他們察覺的話，就會命喪當場。你不是還想回去的嗎？收手吧，離我遠點，會安全很多。”

“可是，我這副樣子，你覺得我是知道多點，存活率大，還是一無所知的存活率大？”

“……我再想想。”

“背叛了組織，我以前的同伴同事都淪為了我的敵人，哪怕之前他們也并不是我的好友，并沒有多少相交。我是背叛了之前的所有立場，并不是簡單的從一個地方換到另一個地方而已，而是要将以前所有的，都批判成為錯誤的，從一個新的角度來否認自己的之前的一切。”灰原哀躺在床上，沒有輸液的另一只手背蒙住了眼睛。

那，如果之前的全是錯誤的，之後她又該何去何從。本就已經孤身一人的她，又該何處尋找她的立根之本，立身之本？她不僅是無所适從，還得要脫胎換骨。沒有抽筋扒骨的痛，哪能獲得新生。可是所謂的新生，她值得擁有嗎？

“當自己的以前，自己的一切，所有自己的過去，全都成為錯誤的，要全部推翻。自己之前的存在的意義就沒有了。”既然沒有意義了，也已經沒有所眷戀的，那為什麽還要活着呢？

“以前的存在已經無法抹去，你可以為自己建立一套新的價值體系，新的行為準則和規範，來執行和生活。”志保意有所指，又嘆氣道，“報仇無望，所以才會這樣放棄自己嗎？那如果你報仇能有希望呢？”

當你有了目标，有了親人朋友，你就應該有所眷戀的，該為之努力，而不是畏手畏腳。

志保看向灰原哀，可是灰原哀自己隔絕了視線。“我擔憂着你，關心着你，我們兩就是一個家。你應該給我平等的或者同等的注視，你應該放下你的手，看着我。從我的眼睛裏你覺得你能看到什麽？一個弱小的自己，一個懦弱的自己，一個逃避的自己。原本的你興許不是邪惡的，也不是善良的，但你一定是是非分明的，也必定是自信向上的。原本的你興許并不想跟随組織腳步毀滅全世界，當然更不想拯救全世界，但你一定是能夠造福到人類或者社會群體的，你是要做好事而不是想做壞事。你該是以高尚的科研精神貫穿的，和我一樣。你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死。你不吃動植物，但動植物因你而死，難道你就此要立地成佛？你欠他們的嗎？科技發展進步的歷程中，推翻的理論破壞的生命不知凡幾。搞科研就不要鑽到哲學的死胡同裏，要不，你趁早改行吧。”

灰原哀沒有移開手背，但是把身體往遠處側了側，一種很明顯的抗拒姿态。

說到科研，灰原哀的反應明顯有了波動。志保決定再接再厲。

“存在才能彰顯價值，才能繼續創造價值，在哪裏的你都是有價值的，只因為你是你。對于立場的改變更要堅守信念才對，別搞得像是信仰崩塌。禮義廉恥，是在學校裏學到的知識并不是在組織裏面言傳身教總結出來的。信念是你發自心底由衷的祝願，是一生追逐的方向。你是獨立的，是自由的，不是為了某個人或者某種事絆住腳步就再也爬不起來的。做實驗的過程中，失敗的次數數不勝數。像你和我這樣的人，屢敗屢戰是骨子裏不滅的靈魂。不說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掌控實驗進展，推動試驗成功直到最後一步，才該是我們應有的風采。”

灰原哀忍不住噗呲一聲：“好了好了。給你臉上貼什麽金呢。說這麽多，不就是讓我好好活着嗎。我知道了，我會努力活着的。”

“我說的大實話！”志保看到灰原哀手背遮掩下的眼角，笑出的眼淚随着重力滑落。她頓了頓，還想說：你應該為你自己而活，應該絢爛多彩，而不是負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