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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chapter 3

“小月，小月，快來！”

楊婆婆從人群中冒出來，沖她招手。

岑月看了眼母親，母親并沒有制止的意思，岑月只好僵硬勾着嘴角笑，迎着那些目光走過去。

才走近，楊婆婆上前拉住她的手帶着她往前走：“這不是上次你跟亮亮出去，他有事沒來得及跟你吃飯嘛，怕你不高興，今天專門讓我把這些東西拿過來，給你賠個不是，上次的事你千萬心裏去。”

岑月才看到地上放了些東西。

楊婆婆拉着岑月轉身，壓低聲音說：“本來他是要自己過來的親自跟你說的，但是我說你們倆這才見一面，他就到家裏來，不合禮數，怕給你壓力，所以就讓我帶過來了。”

“東西都是他買的，說都是國外來的。”

說起這些，楊婆婆那雙嵌在皺紋裏的褐色眼睛格外亮。

雖說是壓低聲音，但是周圍都圍着人，跟她說的這些話一字不落地落到旁邊人耳朵裏。

“這些是國外來的？進口貨啊，楊婆婆，您家這個小夥子真是舍得啊。”

“張芸你這命也太好了，女兒養的這麽有出息，現在看來這女婿也是好得很啊。”

“什麽女婿，這八字還沒一撇呢。”張芸連連擺擺手，臉上的笑卻掩不住。

“哎呀，什麽還沒一撇，這麽貴的東西都送過來了，那不就是說明人看重你家小月嘛。”

“這小夥子家裏條件不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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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問家裏條件，楊婆婆搶過話頭：“要說頂好那也是說不上，不過就是自己做生意的，車啊房啊的都已經買好了。”

這話一出，周圍一圈人又炸鍋。

“自己做生意啊，那難怪啊。”

“那能幹啊。”

“有房有車，那小月要是嫁過去不就是享清福了。”

一片誇贊羨慕中，有人說：“楊婆婆，這麽好的小夥子，您也沒說想着我家點。我家小夢還比小月小點呢。”

這話說得有些酸溜溜的。不過聽到這句，岑月差點脫口而出，那給你吧。

如果不是楊婆婆親自給的聯系方式，岑月都要以為那天自己去見的，跟楊婆婆口中說的是兩個人了。

享清福？

時代不一樣，不用四點起來做全家人的早飯的福氣嗎？

放棄工作，去伺候公婆丈夫的福氣嗎？

還是聽着什麽負責貌美如花的說辭，放棄工作，失去經濟來源，喝杯十塊錢的牛奶都要AA的福氣？

她本以為那天過後，就沒什麽可談的了，卻沒想到今天又來這麽一出。

楊婆婆對小夢媽媽說了幾句好話，扭頭又看向岑月：“小月啊，上次是亮亮做得不周到，他想着補救一下，約你出去吃頓飯。知道你工作忙，平時肯定沒時間，你看周六周末行不行？”

岑月腦子裏登時警鈴大作，蹦出一連串，不行不行不行！

張嘴欲開口，可是話到嘴邊，卻在衆目睽睽之下突然卡住。

岑月吸口氣，想再開口。

“咔咔咔！”

那個仿佛齒輪轉動的聲音突然響起，下一秒，她就聽到自己開口“嗯”了一聲。

岑月臉色唰白。

楊婆婆笑得滿面紅光：“那就這樣說定了啊！”

*

岑月拎着東西跟着母親回家，在樓道裏碰到認識的人。

對方看到母女倆手裏拿着的東西，問：“這是家裏來客了嗎？買這麽多？”

張芸笑着說：“我哪裏舍得買這些，別人送的。”

“誰送的啊？”

今天這事史亮辦得很合張芸的心意，但也沒多說什麽，打開袋子，招呼：“來，拿點去吃。”

“不用不用。”

“別客氣別客氣，反正我們也吃不了這麽多。”

兩個人在樓梯裏好一番推拉，最後讓人拿了點吃的走，張芸才罷休。

張芸心情極好，完全沒發現跟在身後的人的異樣。

回到家，張芸換了鞋，邊往裏走邊說：“這個亮亮也是，買這麽多東西，我們也吃不完，待會兒我分一分，送出去一些。”

“這麽一看，亮亮這小夥子挺不錯的，辦事穩妥，就你眼高于頂，整天對別人挑三揀四的。”

“你看那誰，說話酸得牙都快掉了，還好意思問別人怎麽不想着她家小夢。別人不說，還真當別人不知道，眼睛瞎嗎？誰不知道她家小夢，初中都沒畢業，女孩子家家，小小年紀就在外面跟那些小混混天天裹在一塊，怕是早就跟人那個過了。現在想找個好人家，誰會那麽蠢當這個冤大頭？”

像是丢了魂的岑月聽到這兒，回了回神。

她想說點什麽。

史亮沒她想得那麽好。別人也沒有她想象的那麽羨慕她們家，大家不過是場面話客套客套而已。

然而看着母親正在興頭上的臉，岑月最終什麽都沒說出來。

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間，反手将門關上，回到只有一個人的空間，岑月感覺全身力氣都被抽幹，靠着門板滑坐到地上。

就像是犯低血糖一樣，一陣一陣發昏發暈。

第一次她還可以安慰自己是幻覺。

可是，今天是第二次了。

那個齒輪聲音一響起，身體就會突然不受她控制，讓她說出一些跟她本意截然相反的話。然而，一旦過了那個瞬間，所有的一切都會恢複如常，就好像那些異樣從未發生過。

今天是答應跟史亮出去吃飯，下一次呢？下一次會是什麽？下一次她又會答應什麽？

岑月驚出一身冷汗，猛地擡頭，雙手扒拉扒拉頭發，把因為低頭而遮擋視線的頭發全部扒拉到耳後，從包裏翻出手機，重新在網上搜。

然而，關鍵詞描述話語換了一遍又一遍，搜遍全網，還是沒能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如果去醫院，跟醫生說，她會突然聽到齒輪轉動的聲音，而且只要當這個聲音出現，她的身體就會失控，說出一些并非她本意的話，而她就像是靈魂出竅一樣，站在旁邊看着自己說出那些話來。

如果這樣跟醫生說，醫生會覺得她是個正常人嗎？

去一個遵循科學邏輯的地方說一些科學根本無法解釋的話，怕才是真瘋了。

可是不去她又該怎麽辦？

岑月忽然感覺很冷，那種入骨的寒意從四面八方湧來，直往身體裏鑽。

她不得不将身體蜷縮起來，抱住自己的膝蓋。

再想想，會找到辦法的，會找到辦法的。

一遍一遍給自己這樣的心理暗示。

等等！

直接找不到解決辦法，或許可以試試從起因找起。

岑月仔細回想，再三回憶，确定這樣的症狀就是在上次跟史亮見完面之後才出現的。

好像……也只有跟史亮有關的事才會這樣。

岑月瞬間坐直身體。

難道，這跟史亮有關？

*

熱氣騰騰的火鍋店。

中間的火鍋咕嘟嘟煮着，桌上擺滿了點的菜。

對面的人吃飯吧嗒嘴的聲音太過響亮，加上本來也不是奔着這頓飯來，岑月基本沒動過筷子，只端着飲料一口一口慢慢喝，借着喝飲料的動作，打量對面的人。

看半天，也沒能發現什麽詭異之處。

還是說，她找錯方向了，症結并不在史亮身上？

等人吃完，岑月說自己來埋單。

算是還他前幾天送的那些東西。岑月不想欠他人情。

聽說她來埋單，史亮突然沖她笑了下。

不知道為什麽，他這個笑讓岑月很不舒服。她拿上包趕緊起身去櫃臺結賬。

從火鍋店出來，岑月看了眼周圍，找到地鐵站的方向，正準備打聲招呼就走人，剛要回頭，垂在身側的手突然被握住。

岑月大驚。

卻看到史亮用剛才讓她很不舒服的笑看着她，跟她說：“今天晚上不回去了呗。”

岑月感覺手上像是沾上什麽很髒的東西，湧起一陣劇烈的惡心。

這樣的惡心讓她突然變得不像自己，她竟然冒出想要撕爛那讓自己很不舒服的笑的念頭。

然而——

“咔！咔！”

頓挫分明的兩聲落下，別說撕爛，她竟然連抽手的動作都做不到，整個人就是突然沒電的機器人，生生卡住。

血直往腦子裏沖。

“幹嘛擺出這幅表情，剛剛吃飯的時候，你一直看我不就是這個意思嗎？還有上次我請你喝咖啡，我說AA，結果你非要多給。不都說女人要是讓男人欠她點什麽，就是希望有下次的意思嗎？大家都是成年人，別搞什麽欲拒還迎那一套。”

岑月臉一陣白一陣紅。

“咚！”

岑月用盡全身力氣強行讓身體重新動起來，猛地抽出自己的手，因為力道太大，手撞到了自己包上，發出一聲悶響。

她感覺到嘴角突然開始瘋狂顫抖，像是迫不及待要開口。

岑月第一次對這種不受控制産生巨大的恐懼，如果這時候她說出什麽不該說的話……

岑月咬緊牙關，不肯出聲。

可是卻怎麽壓不住，岑月白着臉後退兩步：“我……我去趟洗手間！”

說完這句話，岑月轉身往身後的商場快步走去。

進了商場，岑月發現史亮沒有跟上來，加快腳步，轉身就往商場的另一個出口跑去。

從商場出來，穿過一條小道，岑月徑直鑽進一家書店。

書店很大，岑月找了個角落躲起來，邊盯着書店入口邊從架子上随手拿起一本書，好叫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奇怪。

書剛拿起來，史亮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岑月吓了一跳，慌忙關掉手機。

等到書店裏的人都換了兩三茬，确認外面沒人，岑月才從書店離開。到門口才意識到自己手裏還拿着書，低頭一看，一眼便被書封吸引住。

書封做得很簡潔，白底上一個淺藍色細框，細框裏寫着幾個淺粉單詞。

“Where is my husband？”

岑月小聲将書封上的單詞念出來。

這是什麽意思？書名嗎？

一看書脊，竟然寫着“老公在哪裏”五個大字。

“《老公在哪裏》？”

岑月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書名，有些好奇裏面寫的是什麽內容，便把這本書買了下來。

岑月想要打車，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打車很不順利，一直打不到。在路邊幹等，又怕史亮會突然冒出來，岑月只好順着回家的方向一直往前走，剛好碰到一個地鐵站，便跟着人/流下了地鐵站。

等地鐵的時候，岑月拆開書的塑封。因為實在太好奇書裏究竟是寫了什麽才會取這樣一個書名，迫不及待翻開。

——“阿月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阿月跟着母親長大。”

這便是這本書的開頭。

過于平淡的一個開頭，但是岑月卻莫名就被吸引住了。

或許是因為這個故事的主人公名字裏有跟她一樣的字。

——“……很快阿月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這天，阿月還在睡夢中，突然被母親叫醒。”

——“‘阿月，起床了。’”

——“阿月昨天晚上加班加到淩晨一點多，這會兒睡得正香卻叫醒，睡眠不足，眼睛澀得睜不開，阿月艱難眯開一條縫：‘媽……’”

——“母親站在床邊，又隔着被子拍拍她的腿，低聲催促：‘別睡了別睡了，快起來。’”

——“”‘什麽事啊？’阿月甕聲問。”

——“‘二單元的那個楊婆婆來了，趕緊起來收拾收拾。’”

——“又叮囑：‘記得把睡衣換了，別邋裏邋遢地見人。’”

——“二單元的那個楊婆婆來了，趕緊起來收拾收拾。”

——“記得把睡衣換了，別邋裏邋遢地見人。”

母親說這話的場景歷歷在目。

岑月如遭雷擊。

這……

這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