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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chapter 8

岑月正要過去，徐星星先沖她跑過來。徐星星挽住她的胳膊，帶着她轉身，撒嬌道：“姐姐，有吃的嗎，我好餓啊~”

岑月犟着頭往她過來的方向看，語調沉了幾分：“那是誰啊？”

“啊？沒誰啊。”

“就一個認識的人。”

說着，徐星星整個人貼到岑月身上：“好餓好餓！”

她一直叫餓，岑月的注意力暫時被拉回來：“想吃什麽？家裏有速凍餃子，吃嗎？”

“薯片！可樂！”

岑月：“…………”

岑月嘆氣，帶徐星星走進樓下一家商店：“去選吧。”

沒一會兒，徐星星就抱了幾包薯片過來，往收銀臺上一放，像只小狗狗，輕輕松松鑽過岑月身後窄窄的過道，去飲料櫃裏拿了一瓶可樂。

徐星星把薯片全部塞進書包裏，書包頓時像是個生氣的河豚，圓滾滾鼓起來。

“姐姐那我回去寫作業啦！”從商店出來，徐星星轉頭就要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等等。”岑月叫住她。

一聽這句“等等”，徐星星的肩膀肉眼可見地往下一耷拉，蔫頭耷腦地轉過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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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這樣子，應該是知道自己要說什麽了，岑月已經到嘴邊的話忽然一頓。

因為這短暫停頓，險些沖口而出的話像是回了個鍋，岑月忽而發現自己想說的話都是很久之前母親對自己說過的話。

這種像是鹦鹉學舌般的無意識重複，叫岑月心頭一凜。

上學的時候不能跟男生走得太近，等一畢業，催婚的壓力卻鋪天蓋地而來，恨不得天上能掉下一個好老公。

岑月輕嘆聲，将那些自己幾乎能倒背如流的訓話默默收回去，對徐星星說：“交朋友主要看人好不好，不要交不好的朋友。”

沒被訓，徐星星擡頭就是一臉燦爛笑容，用力點頭：“嗯嗯！”

“是男朋友？”岑月緊追着冷不丁問一句。

“當然不是！”

聞言，岑月稍微松口氣：“你……”

岑月剛開口，徐星星就把話頭接過去：“我知道，現在學習重要，中考重要。這些話老師也念，我爸媽也念，我耳朵都已經聽得起繭了。所以，姐姐你就不要念我了。”

岑月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忍不住笑笑，擡手點點她的額頭：“知道大家都在念，所以千萬不能忘，不然，到時候我也救不了你。”

“嗯嗯！”徐星星小雞啄米般點頭。

“不是說要回家寫作業？”

岑月被徐星星抱着胳膊往自家方向走，開口。

徐星星嘿嘿一笑：“想吃芸阿姨做的菜了。”

看穿一切的岑月笑着摟過徐星星的肩：“行。”

徐星星在岑月房間寫作業，岑月則跟母親在廚房準備今天的晚飯。

“今天下午跟誰出去了？”張芸一邊切菜一邊說起這件事。

岑月坐在角落裏的小板凳上削土豆，聽到問話，回答：“敏敏。”

“我記得她有男朋友了對吧？”

聽到這話，岑月腦子裏警報拉響，面上淡淡應聲：“嗯。”

“是她以前那個嗎？”

“她就這一個啊。”

“大學認識的那個？”

“嗯。”

“那這朋友也談了好多年了？”

“七年。”

“七年？！”張芸驚訝。

“什麽戀愛談這麽久？談這麽久還不結婚？”

岑月沒解釋。

廚房裏安靜了一會兒，張芸忽又開口：“該不會男方在騎驢找馬吧？談這麽久也沒個說法。”

“我看他們感情挺好的。”

“好什麽好？男的要是真喜歡你的話，恨不得當天就把你娶回家。男的越老越值錢，那女孩子被拖成老姑娘，再想找都難了。”

聽到這些話，岑月感覺心口仿佛壓了塊石頭，用力深吸一口氣。

一直以來，她聽這些話就像以前聽“要好好讀書”一樣，聽到，記住，照着做就好。

就像是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力争要糊出一個完美的窗戶，但是現在這個完美的窗戶被冷不丁的，接連戳了一個又一個洞，稍微起點風，那破洞口飛起來的紙就咧咧作響，叫人無法忽視。

為什麽男的越老越值錢，女的就越老越不值錢？

明明衰老都是一樣的，身體機能退化也是一樣的，一樣會長皺紋，一樣會長白頭發，為什麽結果卻天差地別？

按照這個邏輯，那男的一生都是珍貴的，可是女的只有短短二十幾年有價值的人生。

可是現實是，女性的平均壽命比男性的平均壽命更長。如果對于女性來說，只有年輕是有價值的，那後面不斷衰老，漫長的半個世紀的人生，還活什麽？活着的意義是什麽？

難道是因為她活在一本言情小說裏，這種言論才無孔不入嗎？

意識到這一點，原本帶着怨憤的話默默咽回去。因為估計在開口的瞬間就會被矯正。

“媽。”岑月開口。

“嗯？”

岑月咽咽口水，到嘴邊的話打磨又打磨，斟酌又斟酌，用小心翼翼，滿是尋求建議的溫順語調問：“要是不結婚會怎麽樣？”

話順利說出口，岑月暗自松口氣。

“不結婚？”切菜的聲音停下。

張芸冷笑一聲：“你要是不結婚，外面的人還不知道會說些什麽。”

“‘看着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要學歷有學歷，要能力又能力，肯定是有什麽毛病才沒人要’，這些話到時候就天天往你脊梁骨上戳，也往我脊梁骨上戳。”

“為什麽不結婚就是沒人要呢？也可能因為找不到合适的啊。”

“所以我才催着你去相親，去選個合适的，不要等到到時候只有被人挑的份。現在別人都敢把史亮那種人介紹給你，等你歲數再大一些，你當還能有什麽好的？”

沒有好的，不結婚不可以嗎？

一切的焦慮，都來自人要結婚。所有人都在說人要結婚，可是沒有人說人為什麽要結婚。要麽一句“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要麽就是大家都結婚，你不結就是異類。

可是如果有穩定工作，自己可以養活自己，靠自己就已經能安穩地活在這個世界上，有什麽理由一定要結婚呢？

“再說了，你現在書也讀完了，工作也穩定了，你不結婚你幹什麽啊？”

岑月驀地一怔。

不結婚，幹什麽？

岑月突然有一堆話想問，可是這次無論她企圖用多麽溫順的語氣，話剛到嘴邊，耳朵裏那“咔咔咔”的聲音就響成一條線，嘴巴像是被針縫住，說不出來一個字。

岑月低頭，深呼吸，再深呼吸。

好讓自己可以接受自己被設定的事實。

岑月端起刮完皮的土豆，準備放到淘菜盆裏去洗。一起身，突然發現徐星星面無表情，悄無聲息地站在客廳裏。

“啊！”岑月被吓得輕呼出聲。

“你站這兒幹什麽？”岑月問。

徐星星眨眨眼，臉上重新有了表情，下意識擡擡拿着練習冊的手。

岑月以為她是有什麽題不會，正要過去，卻見徐星星收回手，說：“我聞到香味，出來看看芸阿姨做了什麽好吃的。”

*

岑月本以為那天餘敏敏說的那些話已經足夠讓人驚訝了，結果沒想到更讓人驚訝的事情還在後面。

餘敏敏離職了。

雖然她那天是說覺得自己在私企工作上不了臺面，但是岑月沒想到她竟然會這麽突然辭掉工作，說是準備考公務員。

“這有什麽好驚訝的，我要是她，我也辭職考公務員，男朋友家裏那麽多親戚都是公務員，得省多少事。”

嘈雜的餐廳裏，沈靜邊吃飯邊說。

“現在這麽嚴，應該也難吧。”岑月說。

沈靜擡頭，看着岑月忽而笑了聲：“‘不是說法律不外乎人情’嗎？有人總比沒人好吧？”

說着，沈靜笑容更深：“話說，你是不是當好學生太久了？”

岑月抿唇沉默。

“你剛說覺得她對男朋友小心翼翼很意外，這有什麽好意外的。你難道忘了，當初她是怎麽跟她男朋友在一起的？”

“大學的時候，她父母鬧離婚，顧不上管她，生活費也不按時給，吃飯都成困難，是她男朋友給她給的錢。這種情況下建立起來的感情，感覺自卑不是很正常？”

“所以，她說什麽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感情，聽聽就過了，誰當真誰是傻子。結了婚，孩子跟老公姓，要是嫁個條件不好的，那你班照上，在公司拼死拼活幹，回到家照顧老公孩子，伺候公婆，做家務都是你的活。”

“‘成家立業’，‘先成家後立業’你以為這些話是說給女的聽的嗎？這些話一直都是說給男的聽的。成了家，除了工作，其他的全部都可以扔給老婆，有人二十四小時全天候待命幫你處理那些繁雜瑣事，多好。”

“所以挑條件怎麽了？想嫁得好又怎麽了？別跟我說什麽婚姻不是交易，婚姻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交易。”

“……要是只是交易的話，那誰還會想結婚呢？”

“我啊！”

“我就想結婚啊！”

“為什麽？”

“說你好學生當久了還真是……雖然是交易，但是只要挑對了人，這就是雙贏的事啊！不是說幹得好不如嫁得好嗎？要是能讓我少奮鬥十年，為什麽不要？”

*

忙完工作，岑月握着鼠标，盯着電腦屏幕愣愣出神。

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岑月吓了一跳。

岑月拿過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不過是本地的號碼，以為是快遞，岑月接通。

聽完電話那邊的人說完，岑月驚得一時回不過神來。

片刻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好的，我馬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