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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方尋幾乎是落荒而逃。

好不容易才得到離新月獎這麽近的機會，她卻連會場什麽樣都沒有看到一眼，甚至都沒有等到天亮就走了。

方尋沒有回家，而是買了去找虞姝芸跟孔思的機票。

虞姝芸住的地方離機場比較近。方尋下飛機之後給虞姝芸打電話，卻一直是關機狀态。

從機場出來，天開始下雨。明明是早上，天卻陰沉得像是傍晚。

雨越下越大。從小區門口跑進樓裏，并不怎麽長的一段路，方尋被淋個夠嗆。

從包裏抽了兩張紙一邊擦身上的雨水一邊推着行李箱走進電梯。

到樓層，電梯門打開，方尋推着行李箱埋頭往外走，下意識一擡頭，被牆上鬥大的“虞鴻還錢”直接撞回去。

電影裏的場景出現在現實中，方尋懵了片刻，趕緊給虞姝芸打電話，但是手機依舊是在關機狀态。

小聲敲門，家裏似乎沒有人。

方尋轉而打給孔思，然而孔思的電話也打不通。

兩個人都聯系不上。

方尋不由有些慌了，情急之中忽然想起自己知道姝姝工作的地方，于是又趕緊推着行李箱下樓。

快到地方的時候，方尋忽然接到虞姝芸的電話。

聽到人好好的，沒出事，方尋一直提着的一顆心終于往回落了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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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現在在哪兒？我過來找你。”方尋說。

電話那頭忽然安靜。

“喂？姝姝？”方尋以為是信號斷了。

“……我陪思思來醫院了。”姝姝低聲說。

方尋想是不是真的有什麽所謂的流年不利，為什麽她們三個人沒一個順利的。

方尋匆匆忙忙趕到醫院，找到孔思的病房，推開門進去，坐在病床邊的虞姝芸看到是她站起身。

孔思似乎是在睡覺，方尋強壓下自己急喘的呼吸，生怕動靜太大吵醒她。

方尋把行李箱靠牆放着，虞姝芸走過來。

“怎麽回事？醫生怎麽說？”方尋壓低聲音問。

剛剛在電話裏姝姝沒細說，只說等她到了當面跟她說。

方尋剛問完，視線不經意一掃，看到姝姝的衣擺上有血跡。

暗紅色的一團，方尋這才注意到她沒有穿外套，心裏突然蹦出一個很不好的預感。

方尋下意識看向病床上的人。等看到孔思的手腕上纏着厚厚的紗布的剎那，方尋只覺得通體發寒。

若不是虞姝芸跟自己最後一絲理智拉住，方尋都想把病床上的人揪起來，問她是不是瘋了！

是不是瘋了？對自己做出這種事！

“……為什麽？”

方尋轉頭看向虞姝芸，一雙眼通紅，聲音像被沙子磨過，沙啞得厲害。

“是為了什麽？”

是為了什麽對自己做出這種事！

虞姝芸沉默半晌：“……易俊……要分手。”

方尋忽然覺得喘不上氣，努力仰起頭呼吸。

“阿尋。”虞姝芸擡手撫了撫她的後背，“她現在情緒不穩定，所以我們得冷靜一點。有什麽事，我們以後再說。現在人沒出大事就好，嗯？”

方尋用力咽了咽，眼淚情緒全往回咽。

看她這樣，虞姝芸不由上前抱了抱她：“沒事的沒事的。”

有方尋在，虞姝芸可以回去換個衣服。

虞姝芸簡單交代幾句，拿起包正要走，被方尋抓住了胳膊。

“姝姝。”

“你哥他……”

被孔思的事沖暈了頭，方尋這才想起這事來。

“你去過我家了？”

方尋老實點頭。

虞姝芸拍拍她抓住自己的手：“放心吧，都已經處理好了。”

方尋沒松手。

“真的。”

“我本來是想今天買點塗料回去把牆重新刷一遍，結果思思突然出事。”

“放心吧，真的沒事了。不然我現在回去豈不是自投羅網，我還沒那麽傻。”

“到底是怎麽回事？”方尋依舊愁眉不展。

“有點說來話長，等後面我再慢慢跟你解釋。”

方尋終于松開她：“那你注意安全，有事立馬給我打電話。”

*

一晃一上午過去，到了吃午飯的時間，病房外嘈雜起來。

方尋擡頭看了眼大開的病房門，起身想要去關上，忽然發現病床上的人動了動。

孔思睜開眼。

見她醒過來，方尋趕緊湊過去：“思思？醒了嗎？感覺怎麽樣？”

“阿尋？”孔思不确定地叫了她一聲。

“嗯，是我。”

“你怎麽來了？”

方尋沒接這話：“感覺還好嗎？等一下。”

護士剛剛說過等思思醒來叫她，方尋趕緊摁了床頭的呼叫鈴。

護士醫生都過來了。

醫生說沒什麽大礙，主要是注意情緒。

方尋趕忙道謝，等醫生護士離開，又問孔思餓不餓，有沒有想吃的東西。

而除了剛醒來說過兩句話之後再沒開過口的人，只是偏過頭不看她，一言不發。

方尋輕聲問：“姝姝說附近有家灌湯包特別好吃，要不試試？”

孔思直接躺下去，扯過被子蓋住腦袋。

見狀，方尋只說句：“姝姝說你之前想喝玉米排骨湯，她回家弄去了，一會兒給你拿過來。”

說完，便沒有打擾她。

病房裏靜默一陣。

病床上的人動了動，聲音悶悶問：“就你們倆？他沒有來嗎？”

方尋反應過來她口中的“他”是誰，竭力壓住心裏的脾氣：“就只有我跟姝姝。”

話音未落，病床上的掀開被子扒了手上的點滴就要下床。

方尋吓了一跳，攔住她：“你幹什麽？”

“我要去找他。”

“你還要去找他幹什麽？他要是在乎，早就到了，哪兒還用得着你去找？”

“或許，或許是在上課？或者正在忙什麽很重要的事，也說不定是在路上出了什麽事。”

“我得去找他！”

“思思！”

“你清醒一點好不好？”方尋近乎是哀求她。

孔思看着她，不掙紮了，最後頹然坐在床上。

看她這個樣子，方尋忍不住心疼，而下一瞬孔思突然抓住她的胳膊，急切地問：“你們是不是根本沒有通知他？”

方尋愣住。

“你們不跟他說，他怎麽知道我進醫院了呢？”

“我知道你們看不起他，所以不想我跟他在一起。但是用這種辦法讓我們分開，你們怎麽能這麽卑鄙？！”

面對孔思的質問，方尋臉上滿是錯愕，憤怒。

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無比陌生，過去十幾年的時光就像是一場巨大的幻覺。

“……你說什麽？”方尋直盯着她的眼睛，艱難地擠出一句話。

孔思把視線垂下去，不去看她，片刻，突然又拔高聲音：“你難道不是看不起他嗎？”

“你敢這樣說嗎？你敢嗎？”

“我為什麽不敢？”

孔思冷笑一聲：“睜眼說瞎話。”

她臉上的笑像刀子，猝不及防直插心口。

方尋從沒想過有天她會拿這樣的表情對着自己，而且還是為了那樣一個人。即便她說過不止一次她不是看不起易俊，而她還是一次又一次把這頂帽子扣在她頭上。

“……思思，究竟要我解釋多少遍，你才願意把我說的話聽進去啊？”

“究竟是我看不起他，還是他看不起我，你難道真的分不清嗎？”

“你怎麽能為了給他找借口，就這樣一次又一次給我扣帽子？”

“少在這裏裝可憐了。”

一句神情冷漠的“裝可憐”，方尋險些控制不住的眼淚瞬間凝住。

“你心裏從來都只有你自己。你以為你真的有多了不起嗎？你以為全世界就你最能幹，就你最厲害？別人都是垃圾，爛泥扶不上牆？真可笑。”

方尋視線模糊中看着孔思嘴角輕挑，眼帶笑，滿臉都是輕蔑，渾身的血都像是在逆流。

百口莫辯的滋味又一次壓了過來，叫人窒息。

下一瞬，方尋突然冷聲開口：“知道我為什麽那麽不喜歡易俊嗎？因為你。”

“因為你把他當逃避的借口，當自輕自殘的借口！”

面對方尋的憤怒，孔思只是又冷笑一聲。

“方尋，你終于把你的真心話說出來了。”

“你真正瞧不起的人其實是我！就因為我沒有按照你的想法做，你就給我按一堆罪名，想要讓我順從你！你從來都是高高在上。覺得現在自己有錢了，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了，對誰都可以指指點點了！憑什麽，憑什麽我的人生就是錯的？難道只有你配擁有完美的人生，別人做什麽都是錯的嗎？！”

在這控訴中，方尋手控制不住發抖。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孔思斜眼睨着她，“你根本不懂，我跟他之間的感情。”

眼裏是恨。

方尋的心被她眼裏的恨意狠狠刺痛。

“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麽只是單純的相互喜歡，在你們眼裏就變得十惡不赦了？”

“……喜歡？喜歡到讓你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喜歡到讓你進醫院，喜歡到你都這樣了，連面都不露？到底是我不明白，還是你不願意清醒？！”

“你以為你就很清醒嗎？”

孔思突然笑出聲。

“你以為你給自己按個什麽追求夢想的名頭，自己就比別人高貴了嗎？”

“看什麽評論，大半夜都不敢睡覺的人不是你嗎？你以為你真的是在追求什麽夢想嗎？你不過是想所有人都喜歡你而已。”

“啊，不對，你是喜歡他們給你錢。”

“我告訴你，我再怎麽樣，我也沒有求過一分錢。而你，只要別人給你錢，哪怕一毛錢，叫你做什麽你都願意，罵你全家你也忍得下去。給錢就幹，你跟那些出來賣的女的有什麽區別？你還瞧不起我？我們倆比起來，你比我下賤一千倍一萬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