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不娶妻的諾言

不娶妻的諾言

冷風嗖嗖吹過，雲祁與姬塵影對視，彼此都有些尴尬：“你……”

姬塵影回避了他的目光：“……”

他仔細回想起來，當初在城外，見姬塵影從馬車上下來時，單單只因他想拍肩膀，便要去拔劍，還有在演武場外，那個警告的眼神，以及陰城山洞中的情景……

怎麽都不友善啊！

那日，姬塵影本來是不屑聽他說話的，幾次都想走，前面兩次見面，也都是根本不藏敵意，直到他低聲下氣地抱大腿求保護，才突然轉了性子。

我靠，這小子……該不會是有什麽奇怪的癖好吧？！想到這裏，他不禁看向姬塵影，眼神多了幾分警惕——

“不、不是的……”姬塵影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麽一般，欲蓋彌彰，說話都結巴了。

雲祁沉默了一會兒：“其實……我能理解。”

他真的能理解。這人（或者妖）吧，都是在找補童年的缺憾中長大的，比如他就特別熱衷于還人情，人家對他好一分，他都巴不得還十倍百倍。

姬塵影從小遭受遺棄，習慣獨自一人了，突然有個人在身邊狂獻殷勤，一下子迷失在人生的汪洋之中，情有可原。

“你若願意，我會永遠在你身邊。”這句話雲祁是真心的，在姬塵影身邊沒什麽不好，不，是非常好才對，有肘子吃，有酒喝，出了事也有人幫忙頂着。

誰叫他現在是個弱雞呢。

不過姬塵影終歸是要有自己的人生啊。

誰知他這才一說完，姬塵影“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吓得他一跳，見這小子神色慌張，說話都是帶着顫音的：“你……說什麽……？”

雲祁笑道：“不過這樣一來，哥哥便不能娶妻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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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姬塵影迅速答應。

“嗯？”輪到雲祁說不出話了。

月色下，姬塵影從未有過的慌亂，原本十分冷靜的人，現下也不自持了，藏在衣袖下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雲祁有氣無力道：“這、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不娶妻？為了裴毅能一直在身邊？

他娘的方才那可是玩笑話啊。

姬塵影的語氣異常鄭重：“我答應你。”

“……”雲祁覺得驚悚非常。

這小子……該不會是喜歡他吧？！哦不對，該不會是喜歡裴毅吧？！他內心五雷轟頂。

姬塵影？喜歡？裴毅？

這句話一直萦繞在他的腦海裏。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是喜歡這張臉，還是……

他抖了抖，一個激靈便清醒了。他到底在想什麽？他在想姬塵影喜歡他？怎麽可能。

客觀且公平地來說，和姬塵影在一處的這段日子，他雖然也有真心向着、心疼姬塵影的時候，可大多數一如既往，是處心積慮地在讨好上位者，本質上非常可恥。

姬塵影喜歡的決計不可能是他，不然他成什麽人了？他又如何還得起這份感情？

對他來說，姬塵影一直都是可以利用的人，只是他在費盡心機的同時，看見了姬塵影的好，偶爾也希望能保全姬塵影，僅此而已。

他不死心地又問一遍：“這事……哥哥可得你想清楚了，不能娶妻啊？”

姬塵影的臉居然微微紅了紅，沒能直視他，聲音比方才還小，卻在晚風中異常清晰動聽：“我……答應你。”

在姬塵影說這話的某一瞬間，雲祁甚至覺得，這小子是什麽都可以答應他的意思，如此鄭重，且他還是頭一次，見姬塵影的臉紅成這樣。

有些好看。比平時都好看。他默默地想着，壓下不太舒服的喉嚨，如鲠在喉：“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姬塵影微微抿嘴，似乎有些難為情：“……很早。”

哈？？很早？？原來從前的冷漠矜持，都是裝出來的？？

話說到這個地步上，雲祁甚至都覺得，試武時在演武場外的那一瞥，有點眉目傳情的意思，別有深意啊。

只可惜，他并不是裴毅。

“我明白了。”他盡力冷靜地說，站起來。

姬塵影慌張道：“你去哪裏？”

“去看看她醒了沒有。”

姬塵影稍稍安心：“我等你。”

“如果她醒了，我要同她談談，哥哥別進來。”丢下這句話，雲祁只想自己靜一靜，走進房間關上門，久久未動。

為什麽……姬塵影喜歡誰，同他有什麽關系？他怎麽感覺悵然若失，很是不舒服？

就在他出神的時候，鋒利的指甲攀上了他的脖子，歸葉帶着寒氣出現在他側身：“不許出聲！”

“歸葉姐。”他嘆了口氣：“你醒了。”

“我說讓你不許出聲！”

“能坐下來談嗎？”雲祁一邊說，一邊握住歸葉的手腕，将她鋒利的五個指甲挪走，自顧自地坐在榻上，對有些愣神的她招手：“姐姐，你不會殺人，算了吧。過來。”

“你……真是雲祁的師弟？”歸葉有些狐疑地走近幾步。

“不是。”

指甲瞬間又攀上雲祁的脖子，他淡然道：“我就是雲祁。”

歸葉沒有聽懂：“……什麽？”

“三年前雲州城的滅門慘案，你許久在外，恐怕沒聽說吧？”

歸葉沒有說話，默認了。

雲祁道：“我殺了雲奕一家。你當年也曾見過他，我那個不成器的堂兄，假借孝養之名，聯合外人，給我爹娘下毒，害他們撒手人寰，他便一人吞沒了所有家産。

我死後三年，一直無法釋懷。前段時間也不曉得是為何，突然上了這小子的身。歸葉姐，你曾經救過我的命，知道我對你沒有惡意，更不想要你的內丹，沒必要對你撒謊。”

“你，真的是雲祁？”

“如假包換，白日那副說辭是騙他人的。”

歸葉不解：“那你怎會在青丘？白日那些人又是誰？”

雲祁挑了一些重點說給她聽，大意就是魂魄無法撒謊啦，死後他得知害爹娘的人還有活着的啦，他實在無法釋懷啦，此次是來報仇的啦，以及他為何會跟在姬塵影身邊的啦。

歸葉默默聽完，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你……你這孩子……”

雲祁不以為意地笑笑：“那歸葉姐你呢？又為何會偷盜青丘的聖物？有什麽可不能瞞着我，我必定要保下你，所以你得全部告訴我。”

歸葉原本溫和的神情，突然變得狠戾起來：“我就是賤命一條！無所謂活不活！只要能拉着青丘陪葬！”

雲祁安慰道：“慢慢說。”

歸葉嘆氣：“我一直在找我妹妹，偶然救下你的那一次，也是尋到了雲州城，可惜未果，便想着去別的地方找，同你道別後，我輾轉去了許多地方，始終得不到她們的蹤跡。

我們槐樹精一族的壽命極長，時間上我倒是不着急，便這樣獨自在外找了幾年，可惜都沒有消息。

不過就在前不久，我聽幾個貨商小妖們閑談，說東海城來了一個妖道，算卦很是靈驗，我便死馬當做活馬醫，去算了一卦。那妖道生得一副惡鬼像，很是唬人，不過他還真的幫我算出了東西。”

雲祁挑挑眉：“哦？”

歸葉道：“他說我妹妹少時，是被賣到了海外仙島，青丘之國，我想着并未尋訪過海外諸國，便去了。我在青丘找了一段日子，仍舊無果，原本以為是被那妖道給唬了，卻在偶然間救助一只燕子精時，被告知我身上，有他曾經聞到過的氣味。

我想那一定是我妹妹留下的，我便按照他的指示，一路摸進青丘的一處秘密地宮中，那只燕子精便是從那裏逃出來的，我在地宮中果真見到了我妹妹。”

“找到了？”

歸葉冷冷道：“已經去了。”

雲祁啞然：“歸葉姐……”

歸葉搖搖頭：“無妨，想來都是命，唉。地宮中存放着上百具精怪的屍身，都是被剖了內膽而死，很快便有看守者發現那燕子精逃走了，我便趁亂跑了出來。”

雲祁問：“所以你是因此才偷了聖物，放了滅不掉的狐火，想要報複青丘？”

“血債血償！要麽拿命抵我妹妹的命，否則就只能殺了我了事！”

迄今為止，雲祁所見的狐妖，又有白芨、塗山煦、白柔和塗山顏，倒都瞧不出來什麽，不過他深知有些惡，單看是看不出來的。

他想了想：“歸葉姐，我知道你無畏生死，只是若你妹妹還活着，你說她願不願意看你就這樣，白白送了命？”

歸葉恨恨道：“那你要我怎麽辦？當我妹妹不存在過嗎？我絕不！我一定要報仇雪恨，只要能報仇，我什麽都不在乎！”

“我明白的。”雲祁怎麽會不明白想要報仇的心情：“只是你這樣莽撞，是在送命，不是報仇。”

歸葉看他：“你想說什麽？”

“給我點時間，我來幫你。”

“你如今都自顧不暇，如何幫我？”

雲祁笑道：“誰說我自顧不暇？”

歸葉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你不要做傻事。”

“我的仇也沒報，怎麽會做傻事？放心好了，卧薪嘗膽，韬光養晦，我還是明白的。”

歸葉猶豫道：“你若能幫，便幫我一把，不能也無妨，我就是憑着這十指的指甲，也是要報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