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亦歸心似箭

亦歸心似箭

“此事說來，他也算是背負血海深仇，大約不願讓你參與。他既不讓你知曉，你便裝聾作啞，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了。”

小塵影神情落寞：“……他在玄機、山上，對嗎？”

“不錯，如今拜入玄門派，那個青竹老兒的門下。”

小塵影點頭：“治好了瘴氣，我就離開。”

白芨道：“若非如此，我也留不住你。得了，進來吧。”

重樓殿的大門被侍女拉開，一個鶴發雞皮、仙風道骨的老道人踱步而來，拱手道：“白芨兄，許久未見了。”

白芨與他抱拳寒暄一番，再對小塵影道：“青岚，這是我早些年在外結識的友人，雖是人族，卻與我等親好，他醫術劍法皆絕然，你今日便拜他為師，叫他替你療去體內瘴氣。”

這便是日後被姬塵影誅殺的師父，也是教姬塵影那功法的人。

當日在閻王處，雲祁看的回憶裏，使用那功法的人與雲奕的手下一樣，蒙面黑衣，前來增援，遂雲祁此刻認不出是不是眼前這個人。

小塵影在重樓殿上拜了師，白芨見他仍舊不能釋懷的樣子，勸道：“人世百年，轉眼須臾，有什麽過不去，都得過去。”

小塵影并不答話。

似乎就是從這一日起，他逐漸變得有些像長大後，那個冷漠不近人的樣子了。

其後，小塵影便一直留在神草宮，平日裏讀醫書、習字、練劍，小雲祁知道他平安出來，來得便也不如從前那般頻繁，二人相見時，小塵影也不問雲家發生的事，只一如從前，說些平時的趣事。

看得出來，他極力想要逗小雲祁開心，只可惜這種事情他無甚天賦，往往是大費周章，幾次下來反而搞得小雲祁十分不解，反而問他是不是有心事。

此番記憶，除去補全雲祁未曾見過的，全都是走馬燈一般，轉瞬即逝，時光流逝極快，小雲祁來神草宮的時間也不再固定，遂雲祁并不知道，此時距離小塵影從萬棺墓裏出來，已經過去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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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孩子的确是長了些，白芨說解煞需要一年半載，雲祁猜測也就多少差不離，十四五歲的樣子，是該有心事了，不怪乎小雲祁這樣問。

小塵影搖頭否認了，說師父告訴他，體內瘴氣已經驅散得差不多，不日他就可以一直待在哥哥身邊了。

小雲祁沉默了一瞬，對他道：“青岚應該有自己的生活，去外面的世界見識更廣闊的天地。”

小塵影不答應，也不回絕。

小雲祁大約是知道他心性倔強的，摸着他的頭嘆氣，道：“罷了，還早，日後再決定也不遲。”

平時小塵影那個仙風道骨的師父，經常端着湯藥讓他喝，他也不疑有他，照喝不誤，甚至為了想要盡快治好體內的瘴氣，可以早些離開，還曾主動請師父幫忙，問可不可以加藥加量。

那之後的一切，就都和姬塵影說得對上了。

有一回，白芨的仇家尋上門，白芨出門不在，宮內無人能抵擋，小塵影只身一人鏖戰，擊退了仇家，自己只受了些皮肉傷，不過流出了近乎于黑色的血。

此事他沒有與白芨或是師父任何一個人說，事後白芨來問，他也瞞過去了，獨自在神草宮藏書閣內，翻找半妖的記錄，未果。

恰逢他的師父再次端着湯藥，氣氛古怪，他不動聲色地喝下并留了藥渣，悄悄翻閱醫術典籍，知道了師父一直拿他當藥人試藥，他生而半妖體質強悍，倒一直沒覺察出不對勁。

小塵影坐在藏書閣裏，看着藥渣，看了一下午，臉上并沒有雲祁以為會出現的，諸如傷心怨恨，或是厭惡恐懼的神色，平靜得跟經歷了成百上千次似的。

他将藥渣收好，繼續在神草宮的生活，推了兩回喝藥，瘴氣已除，也是時候離開了。

此時他已經學會了禦劍，雲祁跟在後面，累死累活地好不容易才趕上，見他來到了玄機山山腳。

還未等他邁入山門，仙師青竹便現了真身。

雲祁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因為已經三年多沒有見過師尊了。

小塵影恭恭敬敬地行禮：“我來找，雲祁。”

青竹看得出他的真身，卻并沒有說什麽，算是默認了他上山。

經過青竹身邊時，雲祁對他老人家道了謝，并且頭一次對他這位神通廣大的師尊，如今看不到此刻的他，而感到有些趣味。

小塵影行至山門前，不遠處，玄門派的弟子在外守着，他猶豫了半天，最終選擇化成一只深紫色的小狐貍，從一旁的小草叢中溜進去。

似乎是不希望小雲祁知道他來了。

雲祁跟着一路摸索，行至熟悉的院落。整個玄門派是他待了八年的地方，他閉着眼都清楚路，遂知道小塵影走錯了，再往前是女院。

左右他也沒辦法，又不能離得太遠，只好跟着，看着這小狐貍的樣子怪可愛的，心中越看越喜歡。

小狐貍翻入女院的牆壁，他在牆外等着。

不多時，裏面果然傳來幾聲尖叫，小狐貍又灰溜溜地翻出來了。

雲祁忍着笑打量：小狐貍驚慌失措得毛都不順了，尾巴直打結。

兜兜轉轉，他最終還是找到了小池塘，也算是來對了地方，這裏是最靠近外門弟子院的地方，當年的雲祁還在外門。

只不過他找了一圈，并沒有見到小雲祁，雲祁反而看到了老熟人。

是蕭映與懷江。

這二位都是與他同期入門的，懷江入門前，本家家世顯赫，其天賦又高，遂拜輕徽師叔的第二年便入了內門，蕭映與他這時都還遠遠沒戲。

“懷師兄，懷師兄聽我把話說完，再走也不遲啊。你看我們都是同門，能幫上忙就還請幫幫我。”蕭映還是這性子，雲祁見怪不怪。

小狐貍原本都打算走了，雲祁也沒興趣聽他二人說話，誰知道下一句竟還提到他了：“懷師兄，就連雲祁那樣的人，我師尊他老人家都能收入門下，何故輕徽師叔不收表妹呢？”

雲祁停步。啧，什麽叫他這樣的人？

小狐貍也站在草叢裏，不走了。

懷江道：“那你去找青竹師叔說啊，找我有什麽用？你也是知道的，我師尊十日裏恨不得日日都待在山下，她老人家哪裏還有功夫收徒。”

“好商量，好商量，輕徽師叔是四位長老中唯一的女子，我表妹若是能入師叔門下，我自然十分放心……”

懷江轉頭翻了個白眼：“蕭映，你這話我可真聽不懂了，按照你的意思，要是去了其他三位師叔門下，男弟子還能把你那寶貝師妹拐跑了不成？那你直接說我師兄弟們都不喜歡姑娘，你因此就能放心了呗？”

“我不是那個意思，絕對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還有意無意提起雲祁？你看看人家，整日裏一門心思都在修煉上，進步如飛，何苦提他呢？再說了，人家招你惹你了，實在沒意思，幹嘛呀這是。”

雲祁挑挑眉。他與懷江也只是見面點頭的交情，想不到今日還能聽到為他說話的，看來有時候這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并不能過深，反而壞事。

“這……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只不過聽過兩句閑話，說他是雲家從外頭撿來的，在家門不懂得感恩便罷了，手腳還不幹淨，偷了家裏的令牌，盜取了八寶法器，氣死了養父母，被趕出了門……”

“……”懷江奇道：“還有這回事？”

蕭映說得半真半假：“我也是聽了一耳朵山下的閑話，真假不知……但我師尊當年并不願收他，是他在祖師爺石像前磕了三日的頭，還走入師尊的劍陣，可謂是以死相逼，不得已，師尊這才收下他。”

懷江聽得半信半疑：“青竹師叔向來心軟，雲祁若當真以死相逼，你說得倒也不無道理……但這與你表妹又有什麽關系？就憑這些，你便想要她入門拜個女師尊？”

“雲祁那檔子事後，師尊都兩年不收徒了，我這不是擔心師尊不收表妹嗎？如若能拜輕徽師叔，自然也是極好的。”

“那你怎麽不去求小師叔，他最近回了師門，人又好說話。”

“懷師兄莫不是說我笑話？”蕭映湊近懷江低聲說話，雲祁也湊近去聽：“誰不知道咱們門派拜師，決計不可拜小師叔啊，那可是自毀前程。”

懷江一甩袖子：“那你便去求顧風！清風師叔也不錯。你就別纏着我了，我下山還有要緊事，也別再跟着我。這事啊，咱們回頭再說吧啊。”

“懷師兄，懷師兄你別走啊！”蕭映站在原地，不死心地叫了兩聲，懷江頭也不回地走了，他只好嘆氣，也準備轉身回去，突然，他拔出背上的劍，直指雲祁：“什麽人？”

雲祁驚訝地左顧右盼：“……你看得見我？”

自他身後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雲祁不是，你說的、那個樣子。”

他退開兩步，見小塵影站在身後，非常憤怒：“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