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任務有古怪

任務有古怪

寒暄了片刻，衆人這才開始辦正事。

此次，他們是來替幻音坊女主人除妖來的。原本的尋常妖物，是不敢到她管轄的地界嚣張的，倒不是因為她有多厲害，或是弟子遍布妖界什麽的，而是因為她做的生意，不知道什麽時候你就需要用到。

幻音坊的生意是一種交換，類似于人間界的當鋪，又不拘着換什麽，可以抵押聲音換取金銀細軟，亦或是靈丹妙藥，也可以用物什換取聲音。

不過都是可以贖回去的，歸還東西便是，童叟無欺，信譽極好。

其他的譬如容貌，也是可以換的，只不過妖族的聲音比容貌重要，妖族稍強者都能移形換影，随意改變容貌，聲音卻是多強都無法改變的，即便是狐國純狐氏那樣的人物，也一樣無法改變自身的聲音。

許多妖族換取新的聲音，是用來躲避道士追捕的，或者幹脆改頭換面，為了重新來過，遂幻音坊在妖界之心的地位十分高，許多妖族即便不是她的門徒，也都會回護、敬重于她。

此次那妖物入她夢中，仗着女主人耐它不能，多番騷擾，公然挑釁，實在可惡。

不過，此事就算女主人無法處理，她的弟子也多有能者，原本是用不着玄門派出手的，只是此妖物奸詐狡猾，進入女主人的夢中，便賴着再不肯出來了，她的弟子不願以妖身進入她的神識，恐害她身體不舒服，遂這才請了專門處理此類事的玄門派。

顧風師承其師尊，是最懂夢妖這一行的，當下便點了熏香，四人一同入了女主人的夢。

于雲祁，則是姬塵影記憶中的夢。

夢中雲霧缭繞，看不清前路，顧風手中執着一個小鈴铛，向幾人搖了搖：“諸位師兄弟，聽着鈴音走吧，切莫走散了。”

說罷便在前先走，幾人跟上。不多時，除了鈴音，他們又聽到一陣流水聲，潺潺小溪橫跨于前，霧淡了，只見一座小橋躍然水上。

橋的盡頭有一座小亭子，倒沒什麽好說的，只說裏頭的人。

“是師叔。”懷江先認出女主人，但馬上遲疑道：“和……？”

裏頭是兩條糾纏着的人影，與女主人抱在一起的人正背對着四人，衣衫不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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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江與顧風同時止步，一時不知道該不該上前。

靖珩與雲封故則是一步都不停，看着香豔的場面仿佛還不如一塊風幹臘肉。顧風沒敢攔靖珩，先拉住了雲封故：“師弟別去，這……”

雲封故回頭：“恐怕她抱着的便是那夢妖。”說完推開顧風的手，追上靖珩。

剩下兩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顧風問：“去嗎？”

懷江道：“他二人都去了，我們還能不去？只是我看那亭子有些古怪，這夢……是不是香豔了些……”

“嗯……走吧。”

四人一起上了橋，方看清女主人抱着的人，一身衣着如同尋常道士，乍一看容易錯認成男子，不過細看身形便可以看出，是個女子。

顧風與懷江：“……”

這得虧是雲祁不在場，若是他在，高低得整兩句，不然氣氛也不至于這麽古怪，這幾個人啊，沒一個能說笑的。

“別去！”就在他們要過去時，懷江突然厲聲喝道：“站住！大師兄！！”

靖珩壓根就當沒有聽到，懷江的脾氣還算好，對着蕭映都能說上兩句，且十分懂得尊重同門，此時卻是快步追上，想要抓住靖珩：“不能再往前了！！”

然而他沒能抓住，靖珩轉頭，沉默地看他，臉上淡然平靜。

“大師兄，回頭吧！”

雲封故道：“可那夢妖——”

“是夢妖也不能再往前了！”懷江這一聲厲喝太過突兀，且神色嚴肅，雲封故與顧風不禁雙雙愣住。

當年雲祁不知道其中真意，對他的暴怒一頭霧水，如今再看，突然恍然大悟。

抱着女主人的那女子，看身形背影，叫他想起一個人來，懷江顯然是最先想到了，所以才會阻止他們過去。

靖珩也不說什麽，豎起左手食指和中指在額間，一個眼睛一樣的圖案亮起來，他閉起眼睛，片刻後仿佛是認定了什麽，再次拔腿靠近。

懷江氣急，但又明白以自己的實力，方才連抓住靖珩都做不到，更遑論阻止了，索性轉身沖回來，從顧風手上搶過香爐，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行動太快又事發突然，顧風沒拿住，對着碎裂的香爐痛心道：“哎哎哎！那是我的……東……西……”

雲霧頓時扭曲散去，四人一鬼一狐又重新站回榻前，眼前的女主人仍舊沉睡着。

靖珩一語不發，面無表情，眼底也沒有一絲情緒。

顧風見氣氛不對，更沒指望雲封故拉架，打圓場道：“不要這樣，大家都是同門師兄弟，有什麽話好好說。大師兄，懷師弟也許是發覺了什麽不對勁，絕非是要與你作對。”

懷江咬着嘴唇不語。

“大師兄別放在心上，下次——”顧風再次開口，卻見靖珩像朵雲彩一樣無聲無息、死水無波地……轉身走了。

走了……走了……他居然就這樣直接走了。

“……”顧風只好回勸懷江：“懷師弟，你莽撞了，大師兄也是好意，我們畢竟有任務在身，你不是不知道，他根本無需開觀天眼，也能看得出那女子便是夢妖。若非你一再攔他，他本不需耗費心神，你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何必如此……”

懷江低着頭：“我、我……那夢妖古怪，我擔心……”

“還想騙我？再古怪也不至于連我的香爐都砸了吧？哎喲，那可是我師尊給我的……”

懷江肯定是不能說的，索性将臉一橫：“他願意怎麽想便怎麽想！此事我需得回報師尊，在此之前，顧師兄還是不要再用香爐入夢了！”說完也徑直瞬行離去。

“哎你！”顧風連連嘆氣，注意到雲封故還在：“雲師弟，你看這——”

雲封故一臉冷淡：“我也告辭了。”

“……”

一場不歡而散，門童引雲封故來到他的房間，稍作休息，他摸了摸肩上的小狐貍：“憋壞了吧？”

小狐貍跳下來，變成了姬塵影，此時的他已及弱冠，眉目都與雲祁認識的那個，有個九分相似了，面如冠玉，實在好看。

他一現形便問：“入夢身體可覺得不适？”

“無妨。”雲封故道：“來之前就知道會出事，大師兄的性子真是不大好相與。”

那時的他以為自己是個好相與的，誰知道在別人眼中，居然也能和大師兄相提并論。雲祁摸着下巴沉思。不知道是該感到榮幸，還是無奈。

姬塵影沒說話，乖乖站在一邊。

“方才你有發覺什麽嗎？”

“那夢妖并無惡意，有些奇怪。”

姬塵影能感知到同族的氣場，想必不會有錯。雲封故奇道：“怎麽說？”

“夢妖入夢，是為引夢主人沉淪幻夢，方侵蝕魂魄，奪得其肉身，但那只夢妖……”說到此處，二人對視一眼，又同時避開了對方的眼神。

雲封故道：“恐怕就是它在引誘夢主人。”

尋常人這麽說這麽看，或許不會有別的念頭，興許還會以為抱在一處，是修什麽功法，可雲封故能想到更多。

這點，雲祁瞧他臉上微紅便知道了。此前他與姬塵影那般，大概是明白男子能對男子如何，自然套用在女子身上也一樣。

想不到從前的他還挺純情，做鬼三年還真是變了。

“照你這麽說，那夢妖若沒有惡意，又為何日日賴在夢中不走？”

姬塵影道：“只有一種可能，它是夢主人心念産生的殘魂，并非真正的夢妖。”

“并非真正的夢妖……那懷師兄為什麽那麽緊張？夢妖在夢中有翻江倒海之能，他緊張過度還算情有可原，若只是一縷殘魂，何至于此？”

姬塵影反問：“哥哥覺得為何？”

雲封故想了想：“他不願讓我們靠近，是因為我們幾個都認得那女子？會是誰？這是我頭一次見幻音坊的師叔，此前并不認識，她夢中的人，我又怎會認得。”

姬塵影搖頭。

言及至此，二人都沒有頭緒，雲祁不知道姬塵影是真的猜不到，還是不想說，至于自己嘛，當年确實是沒有想到那個人。

他們不再對話，雲封故漸漸覺得氣氛尴尬，起身朝外走：“我去找大師兄問問，你別亂跑。”

姬塵影點點頭，在他走過身邊時，微不可查地退了半步，拉開距離。

那副受委屈又不得不聽話的樣子，真是我見猶憐。雲祁屬實佩服，從前的他不僅腦子軸，心也挺硬。

然而沒想到的是，當雲封故走到門口，正要拉門出去，姬塵影突然變作小狐貍，三步并做兩步地爬上了他的肩。

嗯，不錯，是說保持距離，為人時保持嘛。

雲封故嘆了口氣，也沒有驅趕，推開門走了出去，直奔一旁的靖珩屋前，敲門。

開門的人并不是靖珩，而是一個半大少年，似乎正因什麽事興奮過度：“……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