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一魂入夢中

一魂入夢中

雲封故愣道：“你好。我找……靖珩師兄。”

“哦。”少年讓開身體，露出房中的靖珩，大師兄正端坐在桌前。

雲封故走進去了。雲祁卻看着開門的少年，直犯嘀咕。

總覺得在哪裏見過，面熟得很。

進門後，雲封故開門見山，半句廢話都不帶地，将方才與姬塵影說的，對靖珩原封不動地說了一遍。

大師兄還算給面子，中間點了兩次頭，兩次！！雲祁感覺特別滿意，因為他記得當年靖珩只點了一次頭，在姬塵影的記憶裏居然是兩次。

大師兄是愛他的！！

中途那個少年出門了，回來時端着茶，雲封故道了謝，說不喝了，反正這對話只有他一個人說，說完就走了。

那少年卻雙手将茶端給他，笑道：“我不知道大師兄在門派裏還有朋友。”

雲封故也不好學靖珩只點頭，那是靖珩的特權，全門派小師叔門下認證，只此一人。

遂他禮貌地點頭，道：“這位也是師弟嗎？我不大記得……”

說完似乎是覺得這麽說更加不禮貌了，好像在說這少年的存在感很低，正要補救，少年不以為意道：“我叫裴予，是小師叔門下的，平時與大師兄……在一起，雲師兄不知道很正常，我知道師兄就好。”

與靖珩在一起，那見不着就見怪不見了，靖珩很少出現嘛。

雲封故欲言又止：“哦……”

裴予繼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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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封故看了一眼肩上的小狐貍，忍不住問：“……你知道我什麽？”

裴予十分自然地接話：“狐貍仙雲師兄，青竹師叔的大弟子。”

雲封故傻了：“狐、狐貍仙？”

小狐貍恰好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是啊，說起來雲師兄還與大師兄并列呢。”

雲封故又看了眼靖珩，對方喝茶，像塊木頭……嗯，還是塊死木頭。雲封故不敢相信自己能與大師兄并列：“什麽……并列？”

“玄門派最不能招惹的師兄師姐，排行榜。”裴予笑道：“是說很厲害的師兄師姐們，沒有惡意。至少我覺得沒有。”

怪不得雲封故的臉色不好看，那時的他一向覺得靖珩不好相處，即便現在也是這種想法，從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與靖珩在這方面并列：“……為什麽？”

“新入門的弟子試煉，只有雲師兄與大師兄不去，還有其他的門派事宜，除了師尊下令，總也見不着嘛，你們又是二位師尊的大弟子。”裴予道：“而且大師兄不愛說話，雲師兄是不愛搭理人。”

“……”雲封故的表情絕對是想反問：有嗎？

雲祁心道，這有什麽區別，因為不搭理人，所以不用說話，因為話少，所以不愛搭理人。

不過他應當很快就會釋懷，心懷執念，或者說是怨念，一心想的只有變強變強再變強，就連動心，都是不敢想的。

如果能重選……

那最好是不要有執念，最好是不發生産生執念的事，如此，或許他會考慮別的事，但好在他明白姬塵影會懂的，就算不懂，姬塵影也不會怪他的，這一點他信姬塵影。

雲封故很快便不想這些了，直言要走，雲祁也起身準備跟着走，裴予笑着送別，雲祁看着他的笑容，突然就想起了在哪裏見過。

鏡子。

這容貌有六分像裴毅啊！還有裴毅的封封家書，末尾都是問裴毅的弟弟如何！這個弟弟便是裴予吧？！

蘇葵好像也提過一嘴裴毅的弟弟，只是雲祁沒有記住那個名字。

裴毅、裴予。

可惜他只是一縷魂魄，否則非要問清楚不可，現下只得離開。

雲封故拉開門，巧的是顧風在門外正要敲門，一見他便急切道：“雲師弟你在這裏！快快快，趕緊叫大師兄一同随我來！師叔出事了！”

“什麽事？”

顧風道：“自我們從夢中出來，我試着叫醒師叔，可怎麽也叫不醒啊。”

靖珩已經走了出來，看樣子是要去看看了，三人一狐正要瞬行離去，裴予伸手拽了拽靖珩的衣角。

雲封故與顧風都沒注意，已經離去，雲祁一時還沒跟上，魂魄正要被拽走，忽然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你留下。”

他回過頭，看到是靖珩在說話。靖珩比裴予高很多，所以微微低着頭，神色語氣依舊是看不出、聽不出什麽，可他就是無端地覺得溫柔。

裴予連忙點頭：“我就在這裏等你。”

不知道靖珩又說了什麽沒有，下一刻雲祁便被強行拽走了，顧風正與雲封故讨論榻上的女主人：“香爐損毀，要重新镌刻能入夢的，還需得一日光景。我擔心師叔在夢中有危險，怎麽平白無故就醒不來了。”

“誰醒不過來了？”他們正圍在一起讨論，外面突然響起清麗幹脆的女聲，下一刻，輕徽師叔帶着懷江趕到，幾位弟子都忙着行禮。

輕徽師叔是玄門派的四位長老中，唯一一位女子，未修駐顏術，不過修行之人看着都要年輕一些，她看上去四十歲上下，發絲未白，穿着一身道士衣着，簡潔幹練。

“是師叔她……”

輕徽徑直走上前，摸着女主人的手腕，問：“她此前接觸過什麽？”

沒人回答，輕徽轉過頭：“江兒？”

懷江結結巴巴，吞吞吐吐。

“雲祁，你說。”

雲封故便将所見的都說了，但并未說出懷江在夢中的反應。

輕徽沉默了片刻：“去取香爐來。”

顧風取了一座普通的香爐：“這……我等法力不及，恐無法用這未經雕刻經文的香爐入夢。”

輕徽點點頭：“此事我一人去即可，你們守在外頭，不要輕舉妄動。”

四人皆道遵命。懷江道：“師尊千萬小心！”

當年輕徽進去後，外面還有些小波折，那夢妖入了每個人的夢，大家各自在夢中經歷了一番，倒也沒什麽大事，輕徽出來後，此事便了了，至于裏頭發生了什麽，誰也不知道。

雲祁突然想到，這四人一狐進不去，那他呢？姬塵影在此處，他能走動的并範圍不大，夢中算不算遠？想着，他也去摸那香爐，果然行得通，可以只身一魂入夢去。

他連忙趕上輕徽，想一睹當年之事的真容。

過了那條橋，輕徽也看到了那個無名女子抱着女主人，她的反應竟是嘆氣，似乎并不吃驚，伸手遙遙一指，那女子便脫離了女主人，化為霧氣散去了。

輕徽緩緩走到女主人身邊：“……如雲，我以為你與我一般早就放下了，你真是糊塗啊。”

亭子中的女主人茫然地擡起頭，眼神清明了些許：“……阿蘭？你來了。”

“我再不來，你還能在這殘魂的蠱惑下撐多久？”

女主人揚起一個笑來：“哪裏是什麽蠱惑，只是我不願出去罷了。”

輕徽道：“你可知你已然醒不過來了？”

女主人點頭：“知道。方才你說夢中寂寞，想要我陪着你，我答應了。”

“你……”

“阿蘭，我們有多久未像這樣說說話了。”

輕徽嘆道：“三十八年了。”

女主人呢喃：“三十八年七個月零十二天……一萬四千零九十八天。”

師叔嘆道：“唉，你這又是何必。”

“阿蘭，我知道你怪我，怪我當日不曾有勇氣站出來，與你一同面對，那時我……我……”

輕徽安撫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如今要過得好，這才是真的。”

女主人搖頭，神情悲戚：“修得駐顏之術又有何用？在這幻音坊做了主人有何用？便是白日飛升又有何用？不過像我這般，日日苦熬着罷了。”

輕徽勸道：“那時年輕，我也沖動，想來這些年是不怨你的。如雲，當年的我們都是極其有天賦的人，懷着得道成仙的願望拜入師門，若因兒女情長之事，毀了多年修行，豈非得不償失？且人言可畏，你我……唉，罷了，這許多年了，還提那些做什麽。”

女主人道：“六十餘載，不日你定能飛升，我是不再指望了。若當初我與你站在一起——”

“沒有若當初，如雲，一切都合該這樣走下去，你不必自責。人各有路，你我彼此伴過，我已心滿意足。”

女主人忽然愣道：“如今你對我……”

輕徽臉上甚少出現嚴肅的神情：“多年交情，已是重要的故交友人。”

“重要……故人……是啊，多年，這許多年了……”

輕徽想要去拉女主人：“随我出去吧。”

“我想留在這裏陪着你。”

“如雲，你知道那不是我。”

女主人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我知道。”

從來知道，不過自己騙自己罷了。

輕徽攙扶着女主人走回了橋的另一面，雲祁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的不舒服。

他想到了過去，他忘記了姬塵影，還有關于姬塵影的一切，他想到了陰山山洞中，再相遇後的一切一切。

——“若再給你一次重來的機會，你會選自己的心之所向嗎？”

“……？”雲祁四下望了望，輕徽二人已經走遠，消失不見了：“誰？是在和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