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心與心之火

心與心之火

那聲音道：“自然是你，這裏也沒有旁人了。”

可雲祁看周圍并無旁人：“你在哪裏？怎麽看到我的？”

“你在某個人的一段記憶中，可是這個人的記憶卻沒有到達此地，是你自己進來的。”那聲音忽遠忽近，聽不出男女老少。

“你又是什麽人？”

“我？我不是什麽人，若非要說，只能說是這一切的執念吧。”

雲祁還是聽不出來，這個聲音究竟身處何地：“執念？什麽意思？”

“此地是夢妖的域，我由此而生，方才那女子便是悔意太深，促成了這座橋這方涼亭與這個人。”那聲音道：“你本來是要走的，可你多想了些。”

“想什麽？”

“一個人。”

“……誰？”

“你知道，何必再問。你懷着對此人的感情，卻還有另一道感情擋着，仿若愧疚。”

雲祁嗤笑道：“少來，我可不愛玩文字游戲。你說的沒錯，那愧疚是因我有未報之仇，本不該想男女情愛，卻控制不住地生了邪念，耽誤要事，愧對于我有大恩之人。”

“……”

雲祁想了想：“嗯……男男情愛。”

“……為何不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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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自己必定是要報仇的，世間無能阻我之人事，我也應為此賭上自己的全副身家性命，遂不能再全心全意地将自己交付出去。這對他來說……不公平。”

那聲音道：“你的魂魄千瘡百孔，可魂識并無可破，也是少見。”

雲祁笑道：“那我能走了嗎？”

“攔不住你。”

雲祁沿着來時的路，從夢中出去，女主人已經蘇醒，衆人都圍着關切，小狐貍依舊趴在雲封故肩上。

方才……雖說是穩定住了心神，可雲祁明白，他是真的動了念頭，只想着什麽報仇不報仇的，放下算了，姬塵影一直在等他，他也不願意讓姬塵影再等下去了。

他學着雲封故的樣子，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就這樣？還教小塵影什麽知恩圖報，居然經不住一絲絲的誘惑考驗。不過姬塵影這道誘惑，對他來說也是挺大的了。

“你可以看到他們每個人的夢了。”

“……！”雲祁一驚，回頭看，身旁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一團綠油油的鬼火，他吓了一跳：“你哪位啊我靠。”

鬼火道：“我們剛剛說過話。”

雲祁想了一下：“夢裏那個？這裏不是姬塵影的記憶嗎？你怎麽進來的？”

“跟着你，我是你的思緒。”

“這樣也行？”

鬼火的語氣十分懶散：“世間萬物千變萬化，有什麽可稀奇的。”

“哦，那你怎麽稱呼？看你一團鬼火，就叫你阿綠吧。”

那鬼火似乎燃燒得更旺了一些：“……我沒有名字，只是你思緒的具象化，你愛叫什麽便叫什麽。”

“好的小火。”

“……”

雲祁問：“方才你說，我能入他們每個人的夢了？”

“是的，我已經誕生，你又通過極強的靈力來到這段記憶中，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雲祁不好意思窺探別人的私隐，扭扭捏捏道：“這也太八卦了吧……先看懷江！我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與顧風有一腿！”

鬼火道：“……你他娘的真是個奇葩。”

雲祁害羞道：“哎呀，過獎過獎。”

“穿過他們的身體就能瞧見了，不過只能瞧，無法幹擾或是改變。”鬼火說着，先穿過了懷江的身子，不見了。

雲祁也跟着，随之進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中，這個幻境裏只有一間茅草屋。

鬼火道：“這些夢都是夢主人最難以忘懷的場景。”

雲祁的腳步遲疑了一瞬：“太私隐的我就不看了，畢竟是同門，以後見了面，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鬼火道：“你還在乎這個？”

“自然，我只是想八卦一下他與顧風。”

“……可以明确地告訴你，沒有。”

那多無趣。雲祁意興闌珊：“走了走了。”

“但他确實如你所料，是個斷袖。”

“……靠，我什麽時候料他是了？”

鬼火嗤笑了一聲：“你現在看誰都是。”

雲祁剛要反駁，茅草屋的門被人推開了。

依稀能認出那是孩童時代的懷江，眉眼與現在的懷江有七八分相似，從屋子裏出來，小心翼翼地關好門，拿起院子裏的鐮刀離開了。

“他要幹什麽？”

鬼火回答：“上山砍柴吧。”

“這就沒了？”

“沒了。這就是他最忘不掉的場景了，若要深究，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你方才說不看別人的隐私。”

“你都說他們沒一腿了，沒意思。換下一個。”他們一同離開，雲祁看着靖珩靠在木屋的柱子旁，靜靜地看着圍着師叔的幾人。他指着靖珩：“看他行不行。”

“自然。”照舊是鬼火先進去。

靖珩最難以忘懷的場景，居然是在喜堂上，紅燭兩對，新郎官牽着新娘子的手走進來，花轎隊在外吹吹打打。

雲祁驚訝道：“成親？大師兄成過親？”

鬼火沒搭理他，只是突然朝他身後躲。

“你怎麽了？”雲祁正奇怪它躲什麽，新郎官牽着新娘子進來了。那新郎官長得十分俊俏出挑，臉上帶着隐隐的笑意與傲氣，卻不是靖珩，是個他從未見過的男子。

二人走過他身邊時，鬼火索性整蜷縮在他身後，恰好堂外吹來一陣陰風，吹起了新娘子的紅蓋頭。

蓋頭下的新娘子轉了下眼睛，居然看向了雲祁，那眼神盯着，仿佛能看見他一般。

“走！”鬼火在空中轉了個圈，拉着他速速遁了。

瞬息之間，雲祁被帶回了幻音坊，驚魂未定：“他他他！他他他！！”

鬼火亦驚魂未定：“他竟然以觀天之眼看到了你，我也沒想到，你這位大師兄确實強悍……”

雲祁沉浸在震驚中：“他他他！居然是新娘子？！”

鬼火似乎跳了兩下：“……”

雲祁急着求它的驗證：“你也看到了對吧？對吧對吧？靖珩？大師兄？他穿着紅嫁衣啊？那個新郎官是誰？你認識嗎？快說啊！”

“我想回家……”

“你說啊，說完你愛去哪裏就去哪裏。”

鬼火道：“你……我真是無言以對。你都不知道，我上哪裏知道去？這個人與其他人不一樣，他的魂魄很有力量，我不能再進去了。”

雲祁看鬼火是真的在害怕，他也被靖珩那一眼看得渾身不得勁。當時靖珩的紅蓋頭被風吹起，蓋頭下的人妝容精致，柔和中不失英氣，倒有一番別樣的美，就是嚴肅了些，也兇了點。

而靖珩看他，就像在看一條即将被斬于劍下的瘋狗，輕視、碾壓。

“算了算了，你別害怕，我不看了就是。”雲祁道：“下一個，叫我看看姬塵影在想什麽。”

鬼火嘟囔道：“你頭一個就想看，裝什麽裝。”

雲祁笑道：“呀，被你看穿了，你還真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啊。”

“我是你的思緒。”

“少廢話，快點。”

姬塵影最難以忘懷的記憶，是在玄門派，他站在外門弟子院裏，正在看什麽。

雲祁與鬼火靠近，發現他是在看桌子上的紙張，上面有人寫了許多遍心法口訣和心經，雖談不上娟秀，卻字跡工整。

那是雲祁的筆跡。

他就這麽低頭看着，偶爾用手指輕輕撫過那些字，唇邊勾起弧度，笑容淡淡的。

鬼火在雲祁耳邊幽幽道：“喂，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雲祁揮手驅趕它：“你哪只狗眼看見了？”

“大哥是你的狗眼都直了好嗎！！”

“說得好似你沒看一樣。”

鬼火怼道：“我也沒有色咪咪地看啊？！”

“那我也……”雲祁咳嗽了一聲：“你一團火懂什麽！”

此時門“吱呀”一聲響了，姬塵影忙收起手站直，雲封故從屋內走出來：“青岚？等多久了？”

姬塵影微微笑道：“剛到。”

“餓壞了吧？”雲封故習慣性摸了摸姬塵影的頭頂，姬塵影十五歲時，個子已經和二十歲的他差不多高了，于是低了低頭讓他摸。他道：“你正在長身體，以後不必等我一起，餓了就該先去吃飯。”

姬塵影道：“不餓。”頓了頓：“現在有些餓。”

“那快走吧。”二人一起走出弟子院。

雲祁已經知道，姬塵影對自己很早就有心思了，遂不覺得驚訝，反觀鬼火，在一旁罵他為老不尊，做哥哥的不教好。

“少啰嗦了，那是我教他的嗎？”

“你看你得意的那個樣子！”

“少廢話了，快跟上。”

鬼火并不動：“沒什麽可看的，對此人來說，難以忘懷的都在這些小事上，瑣碎又繁多，你看是看不完的，還會耗費你的魂魄之力，在這份記憶中得不償失。”

雲祁道：“能看多少是多少，趕緊追啊。”

“不必追。”鬼火燒得旺了一些：“此地是會變的。”

它并沒有騙人，話音未落，原本外門的場景便逐漸扭曲，變成了功房，是雲封故與姬塵影二人在對劍：“青岚，如今你速度比我快，要手下留情啊。”

姬塵影看上去局促不安，被這麽一說，索性将劍直接扔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