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天羅地網陣

天羅地網陣

“……！！”白芨一把将人推開：“你！你瘋了！我真是悔不當初，真不該将你救出來！”

姬塵影不再搭理，拿劍尖劃破手掌，用血在地上自顧自地畫着陣法。

白芨的脾氣比之從前和後來，都要冷靜淡然得多，或許也是知道多說無益，索性甩袖離開了。

雲祁問鬼火：“他這是在畫什麽？”

“天羅地網陣。”

雲祁從未聽過：“那是什麽？”

“一種流傳于妖族與鬼界的邪術。奇怪，你不是跟着他的記憶，一路看下來的嗎？不知道他學會了這個？”

“真要看下來，我豈不是又長了七八歲。”雲祁道：“與我無關的有些場景，在我眼前過得極快，我是看不到的。”

“那你想想，反正他時常與你在一處。”

“姬塵影不可能在我師門學會邪術，難不成是白芨教的？看方才白芨的反應，倒像是知道姬塵影會似的，但以他的脾氣，怎麽也得說上兩句，諸如不準用他教的術法之類的話，除此之外……莫非是姬塵影的師父？”

鬼火好奇：“他拜了個妖做師父？”

雲祁搖搖頭：“是人，還是白芨的好友。不過……若說邪術，倒有可能是他師父教的。”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咱能直白點嗎？”

“你一團火，聽懂了有什麽用。”

鬼火不服氣：“你不想我告訴你，什麽是天羅地網陣嗎？”

Advertisement

“還需要你說？看不就完了。”

“非也非也，此陣可大有來頭，你若是想聽，我能說上三天三夜。這陣法原本不是邪術，是用來捕捉魂魄用的，後來——”

雲祁揮揮手，打斷道：“少吊書袋。看，他似乎畫完了。”

“哎你聽我說完啊！！”

姬塵影将屍身抱進以血液畫成的陣法中，再将血塗抹在屍身的額間、耳後和手腕處，看上去跟做法似的。

鬼火啧啧道：“原本是需要十七個童子之血才行的，不過他以一己之力，用妖血也能替代，只是需要耗費甚多，他現在是在念咒，之後鬼門便會大開。”

“鬼門？”

“嗯，你且等着看吧，可別錯過了，此乃天羅地網中的骸陣，想必會極為壯觀。妖族真是人才輩出，年紀輕輕就會畫骸陣了。”鬼火竟然還誇贊道。

雲祁也懶得問，這骸陣又是什麽東西了，那一套估摸着聽了也聽不懂，想來這姬塵影的師父實在可疑。

與此同時，自那道陣法身後的地底，忽然升起一道虛幻的門來。

“來了！”鬼火低聲道。

那扇門虛掩着，姬塵影伸手一點點地推開，風聲混雜着人的低語聲，漸漸傳出又加深，直到風的嗚咽都巨響無比之時——

門內竟然湧現出了千軍萬馬。

那是一群白衣鬼魂，男女老少皆有，巾帼女将、朝堂少帥均不乏，布衣有，權貴亦有。

他們排成一排，緩步而出，一個接一個，都低着頭，臉色極其蒼白，猶如活死人複生，看得人心驚膽戰。

伴随着巨大的陣陣陰風，和“啊——啊——”的低語，這詭異至極的隊伍從門內走了出來，走過姬塵影，走過雲祁與鬼火，走過無數的棺材，在萬棺墓的盡頭，慢慢消失不見。

足足走了有一柱香的時辰，最後的鬼魂才從門內擠了出來，它一離開，鬼門便立刻關閉，那些聲音這才漸漸止住了。

雲祁從震驚中回過神，因聽到姬塵影似乎在低語什麽，擔心他還要做什麽傻事，忙靠近他，卻聽到他是在喃喃自語：“明明知道你的名字，為什麽你不在……”

——“名字代表一個人，比如你想要找到一個人，就要先知道他的名字，別人根據名字就可以告訴你，他在哪裏。”

——“你，名字。”

——“我？我的名字是雲封故，也可以叫雲祁。”

——“雲、封、故，雲、祁。”

——“沒錯，你現在知道我的名字了，也該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

——“青、岚。”

姬塵影将屍身抱在懷裏，不斷地念着這句話：“為什麽找不到？為什麽找不到……為什麽……？”

鬼火嘆道：“唉，真是可憐人。這都怪你，你怨氣太重，執念過深，死後化為厲鬼，尋常陣法自然找不到。”

雲祁沉思：想想，自己那時應當是在鬼市逍遙吧，真是該死。

“他也該接受現實了，鬼門都開了，還能有什麽辦法。”

“不。”雲祁道：“我的記憶被人篡改過，這說明他還用了別的辦法，甚至可以改變我做鬼時的記憶。你覺得……他是怎麽做到的？”

鬼火沒有臉，火焰卻旺了一些：“不會是……”

雲祁知道它與自己猜得一樣。

閻王。

姬塵影不出所料，并沒有在萬棺墓裏逗留多久，在原地呢喃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抱着屍身離開了。

鬼火問：“你能猜到他要去哪裏嗎？他若真要去見閻王，總得有法子去……啊！他不會要自盡吧？”

雲祁道：“還不到那一步，也不用我猜，他能找到比我師尊還要有神通，又能助他去鬼界的，天上地下，只有一人。”

“是送你來這個記憶裏的人？”

“算你聰明。”雲祁問：“不知道鬼魂會不會感覺冷。”

“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熟悉的、被拉回到姬塵影身邊的感覺襲來。

這小子在一日之內，從玄機山瞬行至雲州城，又回山上，再跑到青丘歸藏，雲祁也被那股怪力拉了數次，嘆其體力真好。

不過他是多慮了，沒覺得想吐或者寒冷，魂魄游離在記憶之外，無知無覺。

他見過阿紫，遂一眼認了出來，那姑娘坐在一架秋千上晃來晃去，見到姬塵影便走上前：“姥姥等你很久了，随我來吧。”

鬼火驚訝：“姥姥？是我知道的那個……傳說中的純狐氏嗎？！”

“是啊，我還聽說，她是與塗山國主同時代的狐妖呢。”

“自然！”鬼火的語氣相當愉快：“沒想到跟着你這家夥，還能見到這些上古時候的大妖。”

“喂喂！什麽叫我這家夥！”

人才剛來，純狐氏卻像早就知道了一樣，阿紫帶着姬塵影并沒有前往大殿，姬塵影問她，純狐姥姥在什麽地方。

阿紫回答：“姥姥說了，讓你把他放在寒潭洞中，不然肉身保不住，就算找回來魂魄，又有什麽用呢？”

姬塵影沒同意，也沒拒絕。

“我聽說了你的事，可惜我不認識你的娘親，姥姥說她的名字叫白薇，是住在靈岳的狐族前輩。”阿紫道：“我也沒有娘親，從小跟在姥姥身邊長大的。姥姥是想幫忙的，你待會可不要嘴硬，該說軟話的時候絕對不要犟，耽誤事可就不好了。吶，就在前面，到了。”

寒潭洞內冷霧寒冰，還未進去就感到了徹骨的寒冷，雖然雲祁感受不到，可看牆壁和地上全是霜凍便可知道了。

“這裏全是冰雪霜花，最适合保存肉身，沒個十年八年是不會壞的。”阿紫推開門，冷氣撲面而來：“放在那邊的冰床上吧，我帶你去見姥姥。”

姬塵影有些猶豫。

“姥姥說如果你想請她幫忙，就按照她的話去做。”阿紫勸道：“反正你現如今束手無策，除了聽姥姥的，也別無他法了。”

将屍身放在寒潭洞中，二人這才去了大殿，純狐氏見到姬塵影的第一句話，便有些惆悵：“嗯，像，簡直與白薇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姬塵影捏了捏拳頭：“告訴我怎麽救他。”

阿紫小聲地提醒道：“喂！我跟你說的你都忘啦？”

“汝心有不甘，吾明白。”純狐氏随手一指，大殿中央的鬼門再次洞開：“閻羅殿上汝有一場交易，應與不應，汝自選擇。”

鬼火在雲祁身邊激動地嗷嗷叫：“無需陣法，點門洞開，今日我算是大開眼界了！”

姬塵影擡腿便要走進去，阿紫在身後欲言又止：“哎！你！姥姥！這裏頭可連通着鬼界啊，您什麽都不囑咐他嗎？”

純狐氏淡然道：“去吧。”

姬塵影已經消失在門內，哪裏還有閑情逸致聽什麽囑咐。

“姥姥，您一向不愛管閑事的，此人又是咱們狐族在外與人族生的半妖，您本瞧不上他，怎麽這麽爽快就答應了幫忙？姥姥，您莫不是又在打顏哥哥什麽主意吧？”阿紫拽着純狐氏的衣角撒嬌。

純狐氏并不說什麽。

“哎呀~姥姥~你就告訴人家嘛~”

“汝這丫頭。此事不用汝操心，姥姥自有想法。若是姥姥這天下算籌，算得還準，今日一事，日後必将助汝與國主一臂之力。”

阿紫的臉一下子便紅了：“還助什麽呀，顏哥哥都拒了婚事。”

聽到這裏，雲祁懂了。

原來是這麽回事，純狐氏之所以幫了姬塵影，又幫自己，是通過什麽天下算籌，算出他如今同她會有的交易，以他的命格換塗山顏的，除去她的心頭憾事，一切都是為了阿紫。

果真是從上古時候活過來的老家夥，一算三年，也是能忍。

即便雲祁提早知道會被算計，也還是會往狐花樹裏鑽，沒別的原因，只因為他是一定要想起來姬塵影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