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三登閻羅殿

三登閻羅殿

方才老道突兀地提起八寶法器，引起姬塵影懷疑，他給老道看獨目琉璃珠時，突然發難試探，便是為了證明那絲妖氣的存在。

姬塵影道：“你的确治好了我中的毒，醫術與劍法我也承你的情。”

“那還不乖乖交出八寶法器！”

“若不是你與雲奕合謀害他，你我本不必不死不休。”姬塵影淡淡道，仿佛只是在說再普通不過的話，譬如“你吃了嗎？”：“你有恩于我，又用我試藥，功過相抵，別的都可以不提。”

他緩緩将背上的劍抽出來，瞳孔微縮，逐漸倒豎、發紫，神情慢慢充滿了戾氣：“今日，你必須死。”

萬棺墓中，萬籁俱寂。

鬼火第一個幽幽道：“啊呀……”

老道第二個高喊道：“欺師滅祖！你這是欺師滅祖！！這就是我教出來好徒弟！！欺師滅祖！！”

雲祁說不出話來，千言萬語，仿佛有什麽東西卡在喉嚨裏，即便在心中想了太多太多，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的。

老道也不裝了，厲聲道：“将八寶法器給我！！”

并未變成狐貍身，二人便瞬行纏鬥在了一處。老道拿着的那兩張符紙，乍一看沒什麽特別之處，可用起來卻十分得稱心如意。

一張符紙被他貼在自己的腦後，他的身法頓時變得古怪又迅速，竟能與姬塵影堪堪打個平手了；另一張被他貼在了他随身帶的桃木劍上，結結實實地擋住了姬塵影的劍，木劍不但沒有斷，反而彈了一瞬，将姬塵影的冷光劍推出去幾分。

姬塵影反手轉劍，用的還是老道教的劍法，直取老道的咽喉，老道向後撐地将将躲過，下一瞬姬塵影已略至他身前，朝他肚子上踹了一腳。

“噗——”看上去這一腳并沒有多用力，可老道自口中吐出的血，卻是不少。

老道同時也一下子，抓住了姬塵影的腳踝，順勢一扭，只聽“咔嚓”一聲，骨骼不知道是否被扭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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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符紙确實厲害，令凡人之軀不僅有了速度，力量竟也如此強大，只是老道未曾想到，姬塵影被他折斷的右腳飛速扭了回來，紫氣萦繞，飛身再次蹬上他的下巴，将他踢出去足有十幾米遠。

鬼火在一旁倒吸一口涼氣：“一定很疼！”

不錯，姬塵影再如何強悍，畢竟也是骨肉之軀，收回右腳時，眉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适，随後一步一步地朝地上的老道走去，微微有點一瘸一拐，卻堅定不移。

老道想要爬起來，剛撐起身體，口中便吐出一大灘血，根本起不來，複又趴下，轉了個身坐着，面朝走過來的姬塵影，大喊道：“欺師滅祖！欺師滅祖！你這是欺師滅祖！！”

姬塵影不再給他任何機會了，擡手用劍劃破他的眼睛，迫使他失明，令他更加恐懼，又自身後竄出幾條狐貍尾巴，尾巴們仿佛有着個人意志，如鋼鐵一般堅硬有力，各自按他的四肢，叫他動彈不得。

“你要做什麽？！你要做什麽！！啊啊啊啊——”失明的人不知道對方會怎麽對待自己，驚恐地尖叫道。

狐貍尾巴擋住了姬塵影與地上的老道，但從慘叫聲也能聽出來，姬塵影在殺他之前，是如何折磨他的。

毫不留情，毫不猶豫。

雲祁并沒有過去看，怔怔地看着紫色的、巨大的狐貍尾巴。

慘叫聲持續了片刻，老道的聲音逐漸低下去，姬塵影将尾巴收起來，白色的冷光劍上鮮血淋漓，他将這把“血劍”，狠狠地刺入地上“血人”的咽喉之中。

拔出劍的瞬間，姬塵影也撐不住了，倒在地上，雲祁下意識想要過去扶他，卻聽鬼火在身邊急道：“……等等！先別過去！此刻外面有人想要喚醒你！”

雲祁回過頭，原本萬棺墓裏的場景，逐漸變作狐花樹外的樣子，一股熟悉的拉力即将要拉他回去。

後來怎麽樣了？好像是……姬塵影回到白芨的神草宮收拾行囊後，結結實實地挨了一頓舅舅的鞭子，什麽都沒有解釋，将那包藥渣丢給白芨，轉身離去。

這是白芨的記憶中，他所見到過的最後的場景，那姬塵影之後應該是去了姬家。

他被突然召回，塗山煦自樹洞口探頭看，道：“回來了。”

一只手伸了進來，揪住他的領子，将他往外拽，他還沒從這趟旅途中回過神，踉踉跄跄地爬出樹洞。

剛一出洞，便聽塗山顏帶着怒意和哭腔的聲音：“老裴你這是做什麽？！我不需要你為我犧牲這麽大！你讓我怎麽還你這個人情啊？你對我真是太好了！！要不是、要不是阿紫，我便嫁給你了嗚嗚嗚……”

雲祁擡頭，見塗山顏、塗山煦、歸葉、阿紫，還有……還有姬塵影，都在。

有些日子沒見到真實的姬塵影了，可以對話可以觸碰的姬塵影，如今再見，還頗有些久別重逢的滋味，姬塵影看着他，似乎是人傻了，怔怔的。

他本想撲上去的，可又想起如今他是用着裴毅的身體，且還有正事一大堆，便暫時作罷，只對姬塵影笑了笑。

塗山顏繼續哀嚎，閉着眼抹眼淚，阿紫拽了幾下都沒拽動。

雲祁直接了當地捂住他的嘴，在他耳邊道：“你是想我死嗎？趕快給我閉嘴！我才瞧不上你，少自作多情。”

塗山顏擦拭着眼睛：“啊？老裴……？”

“不用謝，我是為了自己。”雲祁站起來，拍打身上的灰塵，拍着拍着，自己也愣住了。

他的身體還是記憶中自己過去的衣着樣子，并不是裴毅。

塗山顏在一旁拽着他，看來看去：“你……你是……老裴嗎？”

雲祁往狐花樹裏一看，心都涼了半截：裴毅的身體正軟軟地倒在樹洞中。

“啊啊啊！天哪，你的身體怎麽變透明了？你你你！你還好吧？？”

想起來了。是散魂。

閻王這點倒是沒诓姬塵影，他如今想起了關于姬塵影的一切，便要散魂了。

他執意求得真相，執意要想起姬塵影，如今散魂，執意要知道姬塵影苦心孤詣瞞着他的一切，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告訴姬塵影：這些日子以來陪在姬塵影身邊的，不是裴毅，是他。

是姬塵影曾經那麽想要救回來的他。

可他怎麽能忘記？他無法接受自己忘記小狐貍啊。

“雲祁……？”姬塵影怔怔地開口，朝他走了一步，卻又害怕着什麽，停步不敢上前。

淚眼朦胧中，他望着姬塵影，姬塵影看他的眼神叫他明白，姬塵影懂他。

姬塵影懂他在玄機山上八年的恨意，懂他化為厲鬼三年的執念，懂他這十幾年裏的所有癡纏怨怼。

便是謝謝，都不必說了。

“雲祁！！”散魂而去、意識模糊的最後一刻，雲祁見姬塵影撲了上來，似乎是想抓住他，可什麽都沒有抓到。

……他再次回到鬼界，輕車熟路，三登閻羅殿。

頭一次來是新鬼報備，第二次來是閻王給他看滅門時的記憶，這第三回來嘛——

他直接坐在閻王的判案桌上，撒潑打滾：“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有本事你就判我下十八層地獄好了！！”

閻王奇道：“本王如何判你！倒是你放過本王吧！本王都要退了，你怎麽又回來了？”

雲祁毫不客氣地指着青面獠牙的鬼王：“自然是為姬塵影的事！你若是不說清楚，我便賴在你這一屆了！你是知道我厲害的，日後待我成了你名下千年萬年來的大厲鬼，你就等着底下的人好好參你一本吧！升遷？做夢吧你！”

“你到底想怎麽樣啊？本王是真的服了你，本想做幾年清閑小官當當，雖然此地不比別的地方興旺，可好歹算得上安穩，怎麽偏偏遇上你這麽個地痞無賴……唉！”

雲祁才不管這些：“你還敢說我無賴？你要臉不要啊？一個地方上的閻羅王！坑一個小妖怪一百多年的壽數！！我不管，你還來！”

閻王一臉懵懂的樣子：“你說的那是誰？你的相好？不不不，怎麽可能，你這樣的厲鬼，怎麽會有人願意與你相好。”

“嘿！你怎麽還瞧不起人？他就是我相好，老相好了。我可告訴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鬼界的規矩，我可混了三年，還做過鬼市一霸，別地的閻王也都見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與姬塵影的交易不平等？”雲祁說着，開始自顧自地在桌上翻那些賬目本。

閻王的神色倒好像真的記不得了，牛頭在一旁小聲提醒：“大王，便是三年前，來換他的那個半妖。”

馬面道：“我記得那個半妖不是叫青岚嗎？還想着見雲祁的，結果這厮三年間，竟一次都沒有回來過。”

雲祁幹笑道：“我謝謝你的提醒。他是叫青岚。”

閻王“哦”了一聲：“是他，想起來了。”

“裝什麽裝。”雲祁将閻王手上的判官筆拿下來，攤開專門記錄生死的小本本：“快點将壽數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