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聽風

聽風

馮希不是一個善于交際的人，對着舒清越和周楠兩人更說不出什麽話。但他們對她很熱情友好，又有着陳川這個小傻子在一旁傻笑捧場，幾人的聊天也算和洽。

“你們有事嗎？不用太在意我的，我等會就帶陳川回去了。”馮希看着舒清越問道。兩人一直在這坐在陪她聊天，她也不好意思提前離開。

“沒有，我家就在旁邊的小區，在這裏等人。”舒清越回答。

看馮希的視線投注在周楠身上，她狠錘周楠道：“他就一無所事事的小混混，在哪裏浪費時間不是浪費，陪我一起等呢。”

“嘿，舒清越放尊重點，我馬上就要有工作掙錢了。”周楠辯駁道。

沒過一會，一個男生捧着花出現在道路口沖舒清越招手，她也揮手回應。

“我走了，我男朋友來接我了。”

舒清越一走，周楠撓了撓頭看着馮希道：“那個，要我送你們回家嗎？”

馮希看出對方眼裏的掙紮，拒絕了。周楠非常明顯地舒了口氣。

馮希帶陳川回家時差不多六點，天色已經昏沉。她還沒走進院子就聽見了争吵聲和哭聲，陳川掙紮起來，想掙脫她的手往院裏沖。

“姐姐、姐姐、”他也哭了起來。

陳川家門口的燈亮着，陳淼跪在院子裏哭。她媽媽一手拿着一個芭比娃娃，另一只手舉着掃帚往陳淼身上打。

“叫你偷錢！陳淼，你現在膽子大了是不？敢偷錢！還敢偷家裏的錢！你買的什麽？你買的什麽？”說完，她把芭比娃娃猛地往地上摔。

陳淼看着地上的模型殘肢身體一起一伏地抽噎。

馮希走進院子裏，接觸到陳阿姨的眼神後頓在原地，松開了牽着陳川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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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川跌跌撞撞跑到陳淼身邊。

小院裏的人都齊了，除了在外做客的張桂芳，連賀流逸都皺着眉站在房門口。陳娟滿意的看了看周圍，然後拎着陳淼的書包翻找。

零零碎碎的錢被她握在手裏，“大家都看到了吧，陳淼是我在故意誣陷你嗎？家裏的一百塊被你偷拿用，被我發現你還狡辯。你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偷東西還撒謊狡辯，學校就這樣教你的嗎？我明天就去你學校問你老師，學校教得就是這些嗎？”

“對不起，我錯了。”陳淼哭着道歉，她跪着上前拉住陳娟的腿褲，“我真的錯了，不要去學校告訴老師……”

馮希心中不忍，站在一旁插嘴道：“阿姨，陳淼偷錢确實是錯了，但她已經認過錯就別鬧到學校裏去吧，她成績一直很好……雖然年紀小但也需要面子的。”

陳娟狠狠瞪了瞪馮希，“自尊心、面子？偷錢的時候怎麽沒想到。就是要讓她得到教訓，之後才不敢。”

“陳阿姨，陳淼去參加朋友生日宴需要買禮物，而她沒有一分錢，如果她問你要錢你也根本不會給吧，歸根結底不就是、”賀流逸拉住馮希的手。

“歸根結底不就是她沒有錢嗎？”馮希沒把更難聽的話說出口。

“那她沒錢就可以偷嗎？偷盜本來就是錯誤的。怎麽我說的不對嗎？”陳娟看着馮希的臉就不爽，一個小丫頭片子，還敢怼她。她教訓自己家的孩子，關她什麽事。

“阿姨，事情已經發生了，相比于把這件事鬧到學校裏讓陳淼難堪、影響她的學習成績和其他人對你們家的看法外，不如讓她深刻意識到偷錢的錯誤和難以挽回的結果。”賀流逸開口了。

他神色淡然，語氣平直。

“一百塊還剩多少？”他問。

“五十七。”陳淼開口。

“你買了什麽？”

“禮物連帶袋子三十七，兩塊錢坐車，四塊錢買吃的了。”

“禮物既然沒有送出去，你把它拼好拿去商店退了吧，能退多少退多少，把退了的錢還給陳阿姨。”

熱鬧看完，錢婆婆端着碗進屋。走前啧啧，“什麽事都怪孩子，家裏窮還不是因為男的沒本事。歸根結底都是她沒能力選擇一個不需要她偷錢也能讓她給朋友買生日禮物的家庭。”

陳淼撿起地上的東西拉着陳川進了房間，馮希也被賀流逸拉着站在了黃桷樹下。

馮希想起陳娟的話，有些心虛。

賀流逸看了看她，開口：“你以後說話可以不用那麽直白。陳淼的事，你也不應該管。”

馮希擡頭，皺眉：“你什麽意思”

“我知道你想幫陳淼，為她辯白，甚至想指責她的母親、家庭……”

“你也說了，陳淼有自尊好面子。她現在仍然是她媽媽的女兒，住在這裏。你對她家庭的那些……重話，之後會一次又一次地壓在她身上，讓她感到難堪。她之後怎麽面對你馮希，有些事情，并不只是你看在眼裏，大家都知道，陳淼也知道。”

馮希冷冷的看着賀流逸，扯了扯嘴角，“好了，是我的錯。我不懂人情世故，嘴巴也不好使。”

賀流逸邀請馮希和他們一起吃晚飯，她拒絕了。

晚上，張阿姨回來了，帶了打包的飯菜和水果，敲開馮希的門給她分享。她們坐在院子裏聊天，馮希把今天院裏的事給她說，張阿姨嘆了口氣。

“她們母女也不容易。”

張阿姨進了房間，馮希還坐在樹下看星星。不知何時，賀流逸走到了樹下，坐在了一旁的涼椅上。

馮希轉頭看他，然後猛地坐直，皺起眉，有些不可置信。賀流逸右半邊臉腫了，臉上有傷，嘴角烏紫。

兩人對視，好一會兒，馮希輕聲問：“你們倆打架了？”

剛剛兩人争執的時候他臉上還什麽傷都沒有。

“你看我這樣子能打他？”他捂着臉，似乎一說話就痛，眼神有些委屈。

馮希起身，抿了抿嘴，“你等等。”

她轉身回屋，在床邊的櫃子裏翻出醫藥箱出門。剛走出門，頓住腳步，又轉身走進賀流逸家，從廚房冰箱裏找出冰凍的水瓶。東西拿完走到賀父屋子門口，站在原地，好一會低聲道：“我不認為暴力可以解決你們之間的問題，你不應該打他的。”

她踏出房門，聽見瓶子在地上滾落的聲音。

馮希走到賀流逸身邊坐下，打開醫藥箱，“我先拿酒精給你消毒。”

“謝謝。”

棉簽輕輕擦拭傷口，再貼創口貼。她傾身湊近，有些小心翼翼，畢竟他的臉都腫了，稍微用點力就會疼。

賀流逸沒有發出一點忍痛的聲音，仿佛她的動作輕重對他根本沒有影響。

“謝謝，馮希，你……”他又道。

馮希把水瓶用紗布裹起來，“打住，我是個好人，我知道。對你好是因為你是我朋友，有什麽好感謝的。”

“喏”，她遞過水瓶，“敷臉上消腫。”

感受賀流逸的視線，她低頭收拾醫藥箱。

“我家以前也有醫藥箱，我媽說、搬家之後就沒了。後面和別人打架，東西就慢慢又有了。”

馮希小聲嘟囔：“那你幹嘛不自己處理了。”害得她……上趕着為他着急。

“你就當我在使苦肉計吧，之前惹你不快，怕你不理我了。”

馮希錯愕，看着對方的眼睛，她忙把醫藥箱抱住，轉身背對賀流逸。

“馮希，對不起。我之前說的話可能傷到你了，我向你道歉。你本來是沒錯的，是我預先用可能的結果和所謂的規則束縛你。”

馮希轉頭看他，微微低頭，“其實你說的沒錯，我的話會讓陳淼他們家難堪。我可以不在乎人情世故之類的東西，但我不應該用我的不在乎去刺激傷害陳淼。我是挺愛多管閑事的，但、但我只管在乎人的閑事，比如你。”

“你是我的朋友兼鄰居，我就愛管你的事。”

賀流逸怔怔地看着馮希，然後慢慢地點頭，“多管閑事這個技能不是每個人都有的，要勇氣、擔當和善心，馮希同學你很棒。”

“我今天和賀叔叔一起吃中午飯聊了聊，是不是因為這個所以你們、”她問得有些忐忑。

“和你沒關系。”他搖頭。

“我和他的矛盾在很多年前就有了，可能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馮希聽出他不想聊賀父相關的事，便轉移話題，“其實我很早之前就想問，你放學之後都去哪裏了？經常看不見你人影。”

這是實話。

賀流逸沒回答，過了會好奇發問：“你是哪個初中的？”

“風和中學，怎麽了？”

“和你們學校的人打過架。”

“哦。”

“你看過香□□道大片嗎？”

“別告訴我你們在模仿。”

“怎麽可能，我們做的事非常低級。就一群十幾歲的青少年組成的團體，除了打架鬥毆也幹不了別的。”

馮希狐疑，“你這麽貶低你自己？”

“沒有，我打架鬥毆很厲害，跑得也快。”

“你幹嘛要去打架鬥毆，有意思嗎？”馮希不解地刨根問底，這跟她第一眼見到的賀流逸完全是兩個人。

“因為有錢拿。”賀流逸笑了。

“很多東西都要錢，嗯，我選擇了一種來錢快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