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尾聲
尾聲
1.
江河人生最艱難痛苦的日子就是被騙出國,被人用生命威脅搞電信詐騙。
是被人操控的玩偶、粘板上的魚,随時會被收割性命。
太痛苦了,想死,卻死不了。
在這裏,他認識了一個人,一個獨眼瞎的打手。他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心裏知道,如果運氣好遇見他,那麽挨揍會痛得比較幹脆利落,而不是軟刀子割肉,叫人生不如死。
一個夏夜,江河他們被救出狼窩。
獨眼龍帶着他們逃跑,跑向邊境與警方彙合,身後是其他便衣警察在為他們拖延時間。
還沒過邊境線,他們就被人追上了,江河也踩坑摔在地上。獨眼龍将他扶起,一個持槍的女警蹿到他們身邊。
他們三人落後于大部隊,被後面的人緊追不舍。
子彈射向他,獨眼龍為他擋了子彈。
他努力跑,卻依舊倒在了地上。
江河最後看見他的那一眼,他臉側挨着泥土,對他笑了笑。
獨眼龍笑得時候,其實并沒有那麽的兇神惡煞。
他好像還是個少年,與他一般年紀大。
解救後,有個警察來看他,他的右眼上方的傷口還流着血。
他們互相沉默了許久。
警察起身要走,江河叫住他,問你認識不認識這麽一個人?
他仔細向他描述獨眼龍的模樣。
他是你們警方的卧底嗎?
警察眼眶血紅,點了點頭。
“我能知道他的名字嗎?”江河問。
“周楠。”
很久之後,江河也知道了那個保護他的女警的名字。
在烈士名單上。
蔣悅夕。
才剛23歲出頭。
2.
劉仲奇再見方以華,是在一場刑事案件的法庭上。
他作為律師在場下旁聽,改名為方華的方以華在庭上接受審判。最後,因防衛過當使人重傷害,涉嫌過失致人重傷罪,判處兩年七個月的有期徒刑。
事後,劉仲奇找他聊了聊,他可以幫他重訴案件。
其實這件事,方以華很倒黴。他在廠裏當保安,下班路上發現一個猥瑣的中年男人欲對前面走路的女性實施不軌行為,于是上前阻止,兩人扭打到一起,最後他将人打成重傷。
“你在當保安?”劉仲奇有些不解。
方以華笑笑,“我只有高中學歷。”
他确實出國讀了兩年書,但第三年他爸媽就進監獄了,家也被沒收了。國外沒錢讀書,又擔憂爸媽,就回國了。本來是想一邊在廠裏當保安,一邊自考大學。結果,又遇上這件糟心的事。
“我的人生真是跌宕起伏。從小沒吃的苦,現在都一一還回來了。”方以華笑笑,然後低頭沉默。
“那個,你知道舒清越現在過得怎樣嗎?”好一會,他擡頭向劉仲奇問道。
劉仲奇看着他,慢慢搖頭,“我不知道。”
“好多年了,早沒聯系了。”
3.
“安靜!上課了!”
趙芸芸還沒走進班上,就聽見她的生物課代表在維持課堂秩序。
她走到門口,敲了敲門。
教室瞬間安靜了,氣氛沉寂了一會兒,然後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有人叫道:“趙老師,你上次說的,我們考試生物年級第一就給我們看你年輕時候主演的微電影,還算數嗎?”
趙芸芸走到講臺上,晃了晃手裏的U盤,“說話算數。”
她上次和學生聊天,講到自己高中的故事,便有了這個約定。
其實她也沒有這個微電影資源的,但她和導演劉宇琪一直保持着聯系。她雖然沒有成為一名主持人,但劉宇琪卻成為了拍攝主持人綜藝的副導演。
“哇,女主好漂亮……”
“那個大提琴少年……”
“哈哈哈,趙老師,你當時怎麽感覺憨憨的。”
“哈哈哈哈哈哈……”
“老師,你怎麽哭了?”
教室裏安靜了下來。
趙芸芸深吸一口氣,擦掉眼淚,“這個微電影,我也很多年沒看了,有些感慨。這裏面的所有人,曾經都是我很好的朋友。”
“那現在不是了嗎?”有人問。
趙芸芸看向屏幕,故事已經謝幕,人名在黑色幕布上滾動。
“很久沒有聯系了。”
4.
彭瑜回到了良州市,上一次來還是在很小的時候,那時候她爸媽還沒離婚,回老家經過良州市。爸媽離婚後,她跟了媽媽改了姓,至此之後就一直待在上海然後就是出國留學。
再次回來,已然是很多年以後。
因為不熟悉,所以她什麽地方都轉了轉,但很多地方都和馮希說的不一樣。
她去了靈臺觀,人很多,她走得很慢。
正殿的牆上,刻有許多人的名字,旁邊有道士講解,那是曾經為靈臺觀修建捐助的人名。她找了許久,終于在牆角找到了馮希的名字,旁邊的名字叫賀流逸。
她指了指馮希這兩個字,對道士笑着說:“這是我妹妹的名字。”
離開前的最後一天,彭瑜又去古城轉了轉。
路上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叫住她,“馮希?”
彭瑜轉過頭,“不好意思,我不是馮希,馮希是我妹妹。”
男人是個紮着長發的藝術青年,他愣了愣,道歉:“對不起,我找錯人了,我好久沒回這裏,也不怎麽記得馮希的模樣了。”
“你和我妹妹是高中同學?”彭瑜問。
“對,我叫劉宇琪。不過我們只同班一年,之後我就去文科班了。”劉宇琪笑了笑。
兩人聊了聊,只是關于馮希的事,彭瑜閉口不談,只聽對方講話。
他們一路走到李家客棧門口,劉宇琪推門進去,感慨道:“沒想到離開這裏這麽多年,這個小院都變成民宿了。”
“所以,你是回來拍良州古城的歷史變遷?”
“對,我現在想轉行拍紀錄片,想從良州古城入手。”
兩人在小院裏走動,一個女人走到兩人面前,問:“你們以前是這裏的人嗎?”
劉宇琪愣了愣,“你是說這個院子嗎?”
“對。”
“算是我朋友的院子吧,只不過後來他買了。”
“我妹妹以前住在這裏。”彭瑜也道。
女人指了指自己,“我是這家客棧的老板。”
房間內,彭瑜坐在座位上,看着手上的木盒,陷入沉默。
“箱子是我高中的時候挖出來的,當時有人出價要買院子裏的黃桷樹,我爸當時心動想賣了,結果我從樹下挖出了這個盒子。我們打開了這個盒子,裏面都是些小東西,還有一封信件,應該是院子的原主人埋下的。我們好奇看了信,覺得這個黃桷樹、這塊土地都應該被深深地愛着,所以就沒有賣樹,這個木盒也被一直保留着,想着如果哪天屬于它的人來尋找它,我也好轉交給他。”女人解釋道。
彭瑜打開木盒,一個飛機木雕、一個吊墜、一封信。
信上寫:致馮希。
落款賀流逸。
她點了點頭,“我妹妹叫馮希,她的丈夫叫賀流逸。”
“謝謝你們這麽長時間的保管,我會把東西帶回去給他們的。”
彭瑜走的時候,出租車的師傅叫她以後再來良州市。
她微笑不語。
陽光下,眼淚都是滾燙。
不會再來了。
她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