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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醜。
“不要以為是冬天,你就能真的穿兩層褲子,又不是小孩子了。這身衣服回家就挂起來,等變成已婚婦女、孩子媽媽了再穿。”林嘉楠很嚴厲。
她扶着薛城的肩膀轉了半圈,将她面朝着試衣間,催促道:“聽話,快去都給換上。”
薛城無奈地進了試衣間裏。
換完這身,她自己照了照試衣間的鏡子。
全身鏡被周圍的燈照得很亮,淺灰的牛角扣大衣,奶茶色的毛衣軟茸茸的,配上條紋呢子半裙。整個人年紀小了許多,仿佛是涉世未深的大學生。
不醜,只是她心裏覺得怪異。
林嘉楠臉都快貼到門上了。
試衣間的門一開,薛城也果然沒讓她失望。
長發柔順的垂在胸前,淺咖毛衣有種溫暖柔和味道,毛呢半裙下,露出長而筆直的細腿。就算是日本雜志的模特,也沒比她穿得更合适漂亮。
沒讓她驚豔完,薛城就幽幽地道:“穿成這樣,出去是會冷死的。”
“別鬧,還要穿打底褲的,誰讓你就這麽出去了。”
林嘉楠眼睛直直地盯着着,嘆了聲氣,“我家城城這樣的大美人,誰會不動心呢?”
“這麽一身抵得上我一兩個月的工資,沒必要買吧。”
翻看吊牌的時候,就連薛城這種不差錢的,心裏都驚訝了下。職業裝也就算了,這也不是什麽名牌,标簽還那麽吓人。
“別說笑了,你是靠死工資過活的嗎?”
林嘉楠又遞給她一堆衣服,笑道:“這些也試試,你要是嫌貴就刷我的卡,我給你買。”
薛城沒有插嘴的餘地,再次被推進了試衣間。
等林嘉楠終于滿意,拎着無數紙袋子走出店。
在導購小姐滿臉笑意的鞠躬,齊聲的“顧客慢走,歡迎下次光臨”裏,薛城無聲嘆息。
“走,接下來去買包。”
“我的包挺好的啊——”薛城的抗議,泯滅在了林嘉楠的歡天喜地裏。
“這個,這個和這個。”
“……”
“最後的一周,你必須穿成這樣去上班。”
林嘉楠一本正經,囑咐道:“你要讓對方感受到女性魅力,不要處處要強,讓他把你當兄弟夥伴,你們要暧昧起來。聽見沒有?”
“……”
——
時鐘的滴答聲提醒她,不得不出門了。
薛城站在鏡子前,嘆了口氣,忍着換下這身衣服的欲望。如果她這麽做了,林嘉楠會天天往前臺訂大捧玫瑰花。她就真要丢大臉了。
改變形象的作戰計劃。真的會有用嗎?
到了公司,她快步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薛姐……”
一路迎着小姑娘的目光,顧然第一個湊上來,驚訝地道:“薛姐,怎麽忽然換風格了?”
“不好看嗎?”薛城望着小然,臉上揚起微笑。
所謂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她自己務必要淡定,哪怕內心也有點小崩潰。
“沒有,很漂亮,特別漂亮。”
等她走開,衆人驚訝的目光減少,大家開始忙自己的事情了。
薛城悄悄松了口氣,打開自己的電腦回郵。
還有三天就是節假日,在此之前不知又是幾個通宵夜。
偏偏多事。
“都實習半年了,還能犯這種錯誤,你想幹什麽?”三言兩語解釋完。鄭平站在薛城面前,怒氣沖沖地罵自己屬下:“你說你有沒有腦子,啊?”
弄錯日期。臨近年關,錯過了今年最後的船,貨只能全部延遲裝運。
“有解決辦法的,”實習生小聲地說道:“船長同意幫我們改提單上的日期。貨在運輸中晚到半個月,也算正常吧。”
薛城聽着皺眉,直接說道:“去通知,說這批貨裝船前查出不良品,會晚到半個月。合格部分先改成空運,差價我們來出。”
實習生站着不說話,垂着眼,簌簌地流眼淚。明顯是不解。
篡改裝運提單是不合法,但又不是沒人做。何必要弄成自己這邊的過失和損失呢。
薛城在心裏嘆氣,說道:“算了,還是我去通知吧。”
“薛組長,這是我們的差錯,”鄭平臉都紅了,讷讷地說道:“善後工作還是交給我吧。”
“沒關系的。我負責聯系他們,你去安排……”
等她們離開辦公室。
小然悄悄問:“薛姐,你都不生氣嗎?”
她可是眼見薛城加班熬夜,全程跟進,就為了給甲方一個完美印象。好不容易趕在貨期內完成,卻因為實習生的失誤而錯過航次。這可不是什麽值得原諒的錯。
薛城卻一句沒罵,輕描淡寫又給重新安排了。
不說罵人,她就從沒見過薛城生氣。
怎麽會都不生氣呢。顧然不解。
薛城打開電腦,語氣随意地道:“那麽大的人,批評她是沒有用的。會內疚的人沒有批評反而更自責,不會愧疚的人,批評是在激起其反抗心。”
顧然點點頭,眨了眨眼又問:“那鄭姐剛剛把小宋罵那麽兇,她氣得脖子都紅了,是故意演戲嗎?好讓薛姐你別怪她在頭上。”
“不一定,”薛城聞言笑了下,看着光滑的咖啡杯,想了想,才告訴小然道:“別人犯錯,自己是很難忍住不去責怪的。她只是把這種怒氣,在我面前表現得更強烈一點。”
小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突然又問:“薛姐,我有沒有惹你生氣的時候?”
“有啊。”
“嗯?”顧然心裏一驚,說道:“那可千萬要告訴我的!”
薛城打開電腦,笑看她一眼:“工作時候,太愛講廢話了。你看,又耽誤我時間。”
“诶呦,我這怎麽能是廢話呢……”
她拖長語調撒了個嬌,抱着文件撤了。心裏甜滋滋地想,遇到薛城這樣的上司實在是太幸運了。
——
晚上,借着總結報告要寫,薛城熬到了自己的助理下班。她親自把文件送給鄭晨,順勢自然地問道:“主任,放假前我們部門會有慶功會,你會去嗎。”
鄭晨窩在電腦前工作,擡眼看了她一看。
對她一身明顯風格和之前不同的打扮,目光只略微停留了半秒,就回到了資料裏。
“我會去,要負責結賬。”
“那太好了,”薛城得到肯定的答案後,笑了笑道:“主任我先下班了。”
為什麽他去就太好了。
要對上他的眼睛笑,說一些恰到好處,稍稍聯想又足夠暧昧的話。這也是林嘉楠的囑咐。
鄭晨似乎是有些意外,頓了頓道:“好,注意安全。”
薛城帶上了門,轉身收斂了笑。嘆了口氣。
望着只剩稀疏幾人的貿易部,輕聲說道:“這要到什麽時候才……”
聚餐的時候,她得好好把握機會。
放假前夕,大忙過後就是大閑。
一行人酒足飯飽之後,看着時間還早不肯回家,就浩浩蕩蕩地沖向KTV。薛城本以為鄭晨不會跟着去,他大概是覺得新官上任,要和各位熟悉一下,所以竟沒有先離開。
于是薛城也沒先走。
兩排沙發椅,還有一條小吧臺可以座。
薛城猶豫了下,偷偷瞥了眼鄭晨。
他總是走在最後一個,想等他先坐下未免太突兀了。
她想了想,還是走到自己平常喜歡的,比較僻靜一點位置坐下。
“主任,坐這兒吧。”
“诶主任,還是坐在我們這兒吧!”女孩子們紛紛起哄道。
薛城看了一眼她們,不由微微揚唇。
她們下午還是裸妝紮發小精英的模樣,現在都是長發飄飄小妩媚。脫掉了寬松保暖外套,一個個加深了口紅眼影,全是各種斬男色。
笑語盈盈地看着鄭晨,每個都司馬昭之心啊。
鄭晨掃了一眼,目光和薛城對視上,她還沒來得及收攏臉上的笑。
便見他一步步朝他走來,坐到她身邊。
薛城一瞬有心跳加快的意思。
顧然笑得若有所思,然後催她身邊的小姑娘,“快去點歌呀,愣着幹什麽。” 小姑娘們便笑笑,自顧自地點歌去了。
鄭晨對她笑了笑,卻沒有要和她搭話聊天的意思。他拿出手機,在嬉笑喧鬧的包廂裏,回複消息。
薛城沒忍住偷看了眼,竟然是在回工作郵件。
不愧是鄭晨……
8.Chapter8
包廂裏有個小舞池,幾個男同事上前搔首弄姿,年輕小姑娘指着他們咯咯笑。服務生拿了些小酒杯倒酒,在鄭晨面前也放了杯。
“誰還叫酒了?”
“主任,我敬你杯。”
吃飯時候大家還客氣一些,也沒什麽人來勸酒。現在男同事都已經半醉了,加上氣氛也很好,膽子就大起來了。
鄭晨說不會喝酒,碰也不碰那酒杯。
薛城見他連啤酒都不碰,心裏猜他會不會酒精過敏。她給自己倒了杯酒。
別人哪裏肯放過他,勸酒的越來越多。
鄭晨不由無奈地笑了,正要舉杯。
“你把主任灌醉了,等會兒誰來買單啊?”薛城很自然地擡手舉酒,越過旁邊的鄭晨,跟他碰了碰杯,“我陪你喝,不醉不歸。”
“serene姐真厲害!”
男同事都怔住了,說笑之後也仰頭喝光酒。
他沒真讓薛城也幹光的意思。薛城卻擡擡杯,沒什麽所謂地喝了幹淨。
她每小杯酒都是一口悶,跟喝礦泉水一樣。很快周圍聚了不少人。給她倒酒助威,一齊起哄灌那個男同事。
“我認輸,我認輸。”
那男同事很快發現這樣不行。薛城的架勢太足了,笑吟吟也壓迫人。幾兩下肚,臉都不紅一紅。“serene姐你真的太猛了,分明北方姑娘吧。”
其實他的酒量沒那麽差,還能喝上會兒。
但和女生拼酒有什麽意思。
更別說還拼不過,不如早點撤了。
鄭晨當然能感覺的出,她是在給自己擋酒。不由說道:“這是白酒,女孩子少喝點。”
薛城頓了頓,強行把到嘴邊的“沒事”咽了下去。
看了顧然一眼,那小妮子果然殷切地望着這邊。
薛城于是笑了笑,放下手裏的酒杯,“是有點頭暈了。”
“薛姐,你最近每天都工作到那麽晚,還喝了那麽多酒,要不早點回去吧。”顧然察言觀色,恰到時機地插嘴道:“我們可能還要玩會兒,讓鄭主任送你回去吧?”
好孩子,沒白疼你。
鄭晨當然不能推辭:“還能走嗎?我送你回去吧。”
見薛城點頭,他和別人打了個招呼,付完賬單。兩人一齊走出KTV。
大街上難得的獨處時刻。
馬路上橙黃的燈光,呼嘯而過的汽車。薛城記得,這個地段是很難打車的。這一大段的等待時間中,該說什麽不會尴尬。
誰知很快這個就不需要想了。
因為鄭晨伸手一攔,立刻有一輛藍色出租車停下。
薛城:“……”
她自己在這兒攔車,至少都要等個半小時的!
鄭晨拉開車門,把她送上出租車,随口囑咐道:“注意安全,有事打我電話。”
又很紳士的幫她關上了門。
“小姐,去哪裏?”
她默默嘆了口氣,報上了地址。出租車司機一腳油門駛去。
下了出租車,面前是地段繁華,管制嚴格的高檔小區。薛城沒有業主卡,要留下訪客身份信息,拿了電梯卡才能進入。
擡頭望着跳動的紅色數字,慢慢地到了第十七層。
電梯門開了。
她深呼吸後,心裏些微的緊張摸平,這才走出了電梯。
來時還只是寒風凜凜,走廊玻璃窗外,此時揚起了一陣雪花。薛城從上而下俯視着窗外,心道春節的雪還真應景。
“怎麽不進來?”
開門的女人聲音溫柔淡然,一雙棉拖鞋,衣裳單薄,全身不起眼卻都是高檔名牌。聲音柔軟聞之親切,面孔姣美,只有眼尾有淡淡細紋,看樣只有三十出頭。
“媽,外面下雪了。”
“進來吧,雪有什麽稀罕的。”
薛城抿唇笑了笑,跟着自己的母親進了屋。
好久沒有回媽媽家,她稍微打量了幾眼這兒的變化。魚缸裏的大魚新換了幾條,綠蘿長得更加長了,地毯換成了淡灰色幾何圖案的。其餘沒什麽大變化。
客廳裏暖氣很足,她把圍巾摘了下來。
剛坐下,薛城的母親便從廚房端出一盤水餃。
“還是三鮮的餃子,你最喜歡的。”
隔熱玻璃板下桌布是銀邊細花紋的,正好和盤子上的花紋相和,不經意間展露出精致。薛城的媽媽從來就是講究又有品位的美人,哪怕現在上了些年紀。
薛城夾了個餃子塞進嘴裏,入口肉汁充裕,餃子是微微燙口的。
嚼着水餃,卻不能全心全意的品嘗味道。
她實在吃不準母親的想法。
前幾天的那件事是輕輕揭過了,或是根本不知情?心裏琢磨着,把最後一種不切實際,也是她最希冀的想法打消了——母親怎麽可能不知道。
有關公司的事,再風吹草動細如牛毛,母親心中也必定一清二楚。
“城城。”
母親一開口,薛城就繃着神經,面上仍舊不動聲色地笑道:“媽,怎麽了?”
“什麽時候找個男朋友?”
略微松了口氣,她又夾了個餃子,口齒不清地道:“我不知道啊。”
“媽媽不催你,”母親把盛醋的碟子放下,溫柔地笑道:“還有四年可以玩玩,但三十歲前必須結婚。你知道的。”
語氣随和,就像是在商量的輕柔口吻。
意思卻不是這樣的。
薛城乖巧地應下道:“好,我會的。”
“人際關系差不多就可以,沒必要好心提攜別人。”
母親微微笑着,一點生氣的樣子也沒,只彎着唇笑道:“別一時大意,就不記得自己要做什麽了。”這樣的笑容,不去細想話中意思,就像很普通的諄諄教導。
分明是知道了蘇容的事,也肯定是生氣了。
薛城低着頭,認錯般地應道:“我知道了。”
“媽知道你從小是個乖孩子。”
于是結束這個話題。
母親把餃子放到小盤子裏,問道:“是不是還有點燙?撿兩個到小盤子裏吃,涼得快點。”
“嗯。”
——
春節很快過去,冬天卻還沒過呢。
“诶,空調怎麽壞了。”
空調一壞,整個辦公室的溫度都直線下降,衆人都埋怨着,穿上棉襖外套。“那個實習生,你去聯系下修空調的。”
薛城心無旁骛噼啪地打字,把事無巨細都确認了遍。
這筆大單子無比重要。
等回過神,她手都冰冷起來了。
小然端了杯熱咖啡,遞給她問道:“薛姐,怎麽還不穿上外套?”
“怎麽了?”薛城這才看了下周圍,衆人各色外套羽絨服早都裹好了,怔怔反應過來:“咦,空調壞了?”
鄭晨正交給自己的助理文件,正巧聽到這句話,嗤笑了下,說道:“都壞了一上午了。”
薛城才看見站在前面的鄭晨。
他平時都不茍言笑,忽然這麽彎一彎眼,揚一揚唇。臉頰邊還浮現出酒窩來。
昙花一現,就恢複了平時高冷工作狂的樣子。
剛才那輕笑,讓她一瞬有點臉紅的意思。但薛城不是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微微點點頭,默默把外套穿上。面上還是平淡無波的樣子。
她捧着咖啡淺淺喝了口,假裝繼續工作。
等他背過身繼續說話,她才擡眼打量他的背影。
高高瘦瘦,軍綠色的棉衣穿他身上一點也不臃腫。要不是神情氣質不像,都可以冒充剛畢業的實習生。他好像很少穿西裝皮鞋顯成熟的衣服。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薛城腦子裏忽然冒出這句詩。不大貼切,因為鄭晨可不是美人。
采購部李主任很快被趕下馬,速度之快令人咂舌。而其中有鄭晨幾分功,誰也不知道。
手握成拳,拇指微微蹭着食指側,是薛城思考得很深入的時候,不自主的動作。
她明顯沒有上一年順遂。
走到分公司貿易部組長的位置,花了整整三年時間,有點太長了。
9.Chapter9
明天就要和斯克傅的人見面,今晚要好好休息。
——話是那麽說。
薛城看着尚且挺早的時間,竟鬼使神差地拐到了Flora酒吧。
依舊五光十色,依然紙醉金迷。
目光流轉人群中,遙遙看見了吧臺裏的顧之逸。
他自己一人在調酒。
搖酒壺清脆的咔咔聲,倒在玻璃杯的酒,赤橙黃綠青藍紫分層的顏色。服務生端着酒給卡座的客人。吧臺前只坐了對小情侶,兩人親密地講着話。
薛城坐在最右邊,靠近顧之逸的面前座位,笑着說道:“幫我随便調杯什麽,只要不是上次那樣的。”
格外強調了‘不’這個字。
顧之逸笑了笑,晃了晃手裏的調酒壺,随意地倒了杯粉色雞尾酒給她。
“這味道怎麽和果汁一樣。”薛城稍微淺淺嘗了一口,一點點酒精味也沒有。
冰涼甘甜,簡直像純粹的果汁。
如果是用了糖和冰塊降低酒精氣味,那壓制的也太好了。
“這是特制雞尾酒,”他擦了擦調酒壺,有點漫不經心地道:“絕對不是剛剛用來給別的顧客,調剩下的蔓越莓汁。”
薛城抿了口果汁,無奈地道:“你真是越來越敷衍我了。”
“今天怎麽換風格了?”
聞言,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服。
白色羊絨衫,罩着半透明的粉色毛衣,配着黑色牛角扣大衣。剛下班還沒換衣服,這種甜美風格還真第一次穿過來。
半響,薛城笑了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讓我來猜猜看。”
顧之逸沒有讓她敷衍過去,笑了下道:“一般來說,穿衣風格忽然改變很大,不是失戀就是想要新戀愛了,是上次說的那上司。誰給你出的主意,讓你穿的女人味一點,能被注意到?”
薛城微挑了挑眉,說道:“大神,真厲害。”
“只是看樣子不順利。”
“又猜對了。”
“不用想,怎麽可能順利呢。”
顧之逸手裏擦着搖酒壺,嗤笑一聲:“這思路可能是對的,但放到你身上來實施,怎麽樣都覺得很奇怪。是不是處處碰壁,任何小技巧都施展不通?”
“一點也沒錯。”
薛城放棄了吸管,微睜大雙眼看他,問道:“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我知道的還不止這些呢。”
他把小量杯裏的醇酒,加了些在薛城的杯子裏,說道:“是不是讓你故意犯點小錯誤,請教他點問題,不能事事表現的很無敵——左右不過都是這些。”
“……”
薛城有點無言了。
真的全都被他猜到了。
“這些小辦法啊,一般來說是會成功的,我指的是在學校裏,面對的都是比較單純的關系。但對自己的上司,就不太行得通了。”
他指了指她的杯子,說道:“嘗嘗看,現在應該會好喝的。”
薛城抿了口酒,現在确實是雞尾酒了,有醇酒混着果汁的香洌。
“那我該怎麽辦呢?”
顧之逸擦着搖酒壺,沒有看她,說道:“別兩眼亮晶晶地看我,想我教你?”
薛城“嗯”了聲。
他于是擡眼看她。
那雙眼睛內勾外翹,藏着許些她不明的深意。眼尾下還有一顆小小的淚痣。
真是一雙漂亮的丹鳳眼。
薛城避開了他的眼神,低頭悶悶地道:“随便,不教就不教。”
他把擦好的搖酒壺放一旁,話裏漫不經心的,“不打擾工作的情況下,以半私人的角度,多請教他一些問題。我知道有點難懂,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着我,自己随機應變。”
“怎麽都不問問他的性格?”
“你的空降上司,拼命三郎工作狂,還有別的嗎?”
“……沒了,”聽了一通似懂非懂的話,薛城想了想,說道:“但你講得好抽象。”
“要不要給你開門戀愛課堂,一對一專業授學,聽課包過?”
顧之逸扯扯唇嗤笑,又道:“你就記着好好工作,甚至壓他一頭,讓他感覺到你的存在。暧昧的話也只要半真,不能半假,必須合适而自然的說。”
“好的,我記住了。”薛城微揚着臉,在光線昏暗的吧臺打量着顧之逸,“你怎麽那麽有經驗,萬花叢中過?”
“不,只看了些心理學的書。”
“是營銷雞湯,還是弗洛伊德?”
他的目光由上而下,和她對視片刻,笑着一字字地道:“《性審判史》。”
薛城怒了努嘴,道:“別耍流氓。”
“美國作者寫的,沒記錯的話大概叫埃裏克伯科威茨。閑暇時候翻翻看,能緩釋控制一些情緒。”
“緩釋控制個什麽?”薛城問完,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哦,緩釋一些單身漢的情緒?”
顧之逸:“……”
到底是誰在耍流氓。
薛城側臉笑:“我說錯了?可你的介紹,就是會讓人想歪啊。”
他嘆氣,不想和文盲多說話了。
“我先回去了,明天有個重要客戶要見。”薛城左手托着高腳杯,右手拎着吸管,喝完杯中酒,笑道,“你教的我記住了,回見。”
看着她離開的背影。
他一抹笑剛揚上唇便停住,也跟着消失在了光線昏暗的吧臺。
古典的擺鐘指針悄悄挪了挪,客人漸漸多起來了。有個侍者小跑過來,說道:“老大,能把名片還給我了嗎?”
他從抽屜裏取出一盒名片,說道:“拿去吧。”
“老大,以後你自己印盒名片不行?非要用我的,客人指名弄錯人,多尴尬啊。”
“有什麽要緊的。”
這盒名片背面純白的,正面有個紅酒漬般的圖案。印着姓名和聯系方式:Flora,顧之逸。
“老板您當然是不要緊,這種事情,誰醜誰尴尬啊。”正版顧之逸抓了抓頭發,皺着臉苦惱地道。
“我是在幫你拉客人。”
“指名率是上去了……可顧客看見是我,都像上當受騙了一樣。”
“好,我以後不會再用了。”
他揚揚唇,很随意地應了。
10.Chapter10
斯克傅公司的項目,賬面的純利潤就達上千萬。還有增加分公司的影響,擡高業內口碑等等隐性好處。鄭晨作為貿易部主任,也是負責全程跟進。
同時陪同還有采購部的新部長,銷售部的負責人。這兩個部門也都抽人一起陪同接待,足可見分公司對這單子的重視和拿下的難度了。
薛城做了充足準備,也事先想了無數種意外可能。
然而萬萬沒想到,才和外方一照面,她就呆愣住了。
清一色深眼窩高鼻梁的白人中,一衆西裝革履裏,中間的那一位是亞裔面孔。他有一雙極漂亮的丹鳳眼,烏黑的眼珠,眼尾有一顆小小淚痣。
不單是亞裔,還是個中國人。
那眼熟的黑西裝白襯衫,筆直西裝長褲。如果再把領帶拿下就順眼多了。
顧之逸。他怎麽會在這裏?
第一眼以為是看錯了,但……無論怎麽看都沒有錯。
薛城盡量不着痕跡地打量他。
眼神都快穿透那人表皮了,還沒有想明白。
他怎麽在這裏。
一行人落座。她看着端上來的大龍蝦,紅彤彤的外殼,肉和粉絲浸透在汁水裏。
總算是稍稍回神過來了。暫時先無視了那一位,開始插上話。
好不容易一頓飯結束。
他們交換名片,顧之逸的語言神情都極其自然。
仿佛第一次和她初見面般,揚唇伸手,微笑着客套:“serene你好,早就聽說過你是個很有能力的人。”說着沒有口音的美式英語。
薛城也就微笑着,用英語客套回去。
兩人握了下手,很快松開。
一切都仿佛他們從不認識般自然。
随後的人繼續跟他握手。
片刻間,她看了眼拿到手的名片,上面赫然印着:斯克傅顧問投資人,徐凡成。
徐凡成??
“徐總徐總,久仰大名了啊。”
輪到旁邊的銷售經理和他交換名片。分明都是第一次聽說,偏偏要虛僞的來句久仰,話末少不得再加一句,“真是年少有為,聞名不如見面。”
徐凡成拿到鄭晨名片時,很是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她。
薛城反應慢半拍,公式化地笑了笑。
心裏猶不解着。
他怎麽會是斯克傅的投資顧問,還是此次簽約代表人物。
衆人到了工廠門口。
薛城暗自深呼吸提神,暫時抛開壓在心頭的疑惑。
這塊是重戲。她臉上的微笑更自然,說的是标準美腔英語,從工廠名字到機器名稱介紹,條理清晰,輕重緩急掌握得極好。足可見準備之充分。
“我司的萊福工廠,無論是精益求精的加工态度,和超一流的技術,在全國乃至世界,都能排在領先地位。和貴方的品牌定位,也極其吻合。”
“但對應的是單價昂貴……”
“沒有避而不談,只是先着重在……”
這麽個廠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薛城一路邊走邊談,微笑着組織措辭,還要小心各種夾雜着的雙關語。
一圈走下來,斯克傅公司的人和徐凡成低低商議着。
最後達成的結果是,兩個星期後再談,争取盡快敲定協議——不過都是空話虛詞。
盡快是多快,和誰敲定協議,統統都還沒有說下來。
不過今天也只是初次碰面。他們要再去黃輝公司考察參觀,這是薛城他們最棘手的競争對手。其餘還有幾個小公司,就夠不成什麽大威脅了。
“serene,你果然如傳言一樣優秀。”
看着伸出的手,薛城抿出笑容,和他握了握手,“徐總,幸會。”
徐代表,徐總?
回到公司趕着修改計劃書,她心中還在琢磨這事,且越思索越是奇怪。
終于按捺不住,拎着包去Flora酒吧,準備當面問清楚怎麽回事。等坐到出租車上,她心中忽然就有了些莫名的忐忑。
薛城從包裏取出三張名片,看了又看。
第一張是初次見面給她的,正面印着紅酒漬圖案,一串聯系電話和地址,Flora老板,署名:cheng。第二張的設計之類和第一張一模一樣,除了沒有職務。署名變成了:顧之逸。
第三張就是今天,完全不一樣的名片。
美國斯克傅公司投資顧問,徐凡成。
其實他和她本就沒什麽幹系。人家願意且有能力跨行搞兼職,礙着她什麽事情了。
這麽一想,薛城背靠着後座上,慢慢放松了些。
到了Flora酒吧車停下。
雖說不關她的事,但都來到門前了,索性進去随便扯幾句。
走到卡座坐下,對拿着酒水單的侍者,薛城點了瓶酒,道:“麻煩把他叫過來。”她指了指吧臺,正在調酒的那人。服務生不明所以地應了。
顧之逸——或者是徐凡成。
他迎着不斷變化的光線地走過來,臉上的笑也一如既往。
問道:“怎麽了?”
薛城一張紙把名片從包裏拿出來,看着他道:“徐總啊,能不能透露下,你還有幾種名片?”
他看着桌上一字排開的名片,揚唇笑了笑,“居然還都留着?”
“那你覺得,我該扔掉哪張?”
“真想知道?”
雖說他有再多身份,和她也沒有任何關系。但他今天見到她毫無驚訝之意,肯定早就知道她是合作方的人。
相較起來,她一無所知實在太弱勢了。
薛城望着他的眼睛,肯定地道:“很想知道。”
他半響沒說話,但又不像是在沉吟,眼睛一直看着薛城。又是那種複雜的眼神。
薛城垂眼,偏開了他的視線。
心道,算了,你不想說就不說好了。
成年人的尊重,本就該是對方剛遲疑,我就先退三步為敬。
薛城在心裏想着,整個人卻奇怪的很平靜。
好像料到了他不會生氣,也不會拒絕。
“這個不是我的。”
他伸手推開中間一張名片,說道:“剩下的都是我,這兩張都是真的名片。”沒有不悅地皺眉,甚至還微翹着唇。果然沒生氣。
徐凡成是本名,顧之逸不是。
薛城“喔”了聲,又問:“那徐總,你又什麽時候是徐總了?”
投資顧問又怎麽變成公司中高層了,還是簽約代表……
他晃了晃空的高腳杯,眼皮微掀,似笑非笑:“為什麽要告訴你?”
“因為我好奇,”薛城給他斟了酒,又拿起酒杯,斜斜碰了碰他的杯子。眼睛看着他,笑着說道,“告訴我吧,徐總?”
“我在美國USC讀完大學,畢業了混金融圈,就是投資顧問。”頓了頓,他抿了口酒,眼裏露出一點笑意,“因為持有不少股,所以能在斯克傅公司挂一個名頭好聽的閑職。”
他真是有雙極其漂亮的眼睛。
內勾外翹,一條平行雙眼皮,眼尾下有一顆淚痣。和他對視的時候,很容易就要反應變慢。
薛城聽他微微笑着說:“滿意了麽,serene?”
“嗯,滿意了。”
“你真的很想拿下福克斯這筆單?”
沒想到他會忽然說這個。
愣了下,薛城才道:“那是當然,簽下這單有多少好處,你不比我糊塗。”
“你們簽不下來的。”
他語氣很随意地說道:“你的計劃書有問題,重點也不對,勝算幾乎沒有。”
“為什麽,”薛城一下坐直了背脊,問道:“是哪裏有問題?”
11.Cha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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