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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福工廠遠在郊區,占地兩千五百平方米,周圍一片荒蕪,野草叢生,連一棵樹都沒有。競争對手黃輝公司想來這兒參觀,薛城今天正好閑着沒事幹,就來當個陪同。

遠遠就看見一個熟悉的人。

她穿着棕色大衣和灰粉色的包臀裙,站在黃輝公司的一堆深色西裝裏,還算漂亮顯眼。

小然也看見了她,對薛城道:“我好像聽說過,蘇容辭職之後跳槽去黃輝公司了。”

薛城點點頭,表情沒什麽變化。

“serene你好,果然既精英又是大美人,聞名不如見面,久仰了。”

接着便是握手,交換名片。

薛城全程微笑着,什麽難看的臉色都沒有。餘光看都沒看蘇容。

一番熟悉又老土的客套後,薛城忽然說:“這位小姐不能進去。她穿着絲襪,如果在裏面碰到一點火星,就會出大事的。”

蘇容極為錯愕,不禁愣住了下。

衆人都看着她腿上薄薄的黑絲襪,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樣。

這理由為她着想,大公無私。

要不是以前她穿着絲襪從來沒被攔下過,連蘇容自己都要相信了。

蘇容于是握了握拳,辯駁道:“明明就沒有這樣的規矩。”

薛城沒有解釋,微笑不語。

旁邊就有人對蘇容道:“那你留在這兒吧。”

既然上司發話了,她也只能應。

那中年男子随口說完話,便走在前面道:“時間不早了,我們先進去吧。”

薛城在前面帶路。一行人剛進門,還沒看清楚機器全貌。

“哦,”那中年男子立刻笑得燦爛,嘆道:“不愧是德國最先進的設備,我司今天新購入了十臺,差點資金鏈斷掉,還好緩過來了。”

這話明顯誇張玩笑了。要是資金鏈出問題,藏着捂着還來不及。

“王總果然大手筆啊,是哪家公司轉讓的機器?十臺可真是大批了,足夠四五個小工廠運行了呢。” 面上互相恭維着,薛城卻不以為然。

不知他說的話虛假誇大了幾分。

“不是二手的,我司從國外成批購進,都放在光士這一個工廠使用。诶呀,聽說這光安裝和後期保養費就不得了啊。”

他這話薛城是不信的。這五臺機器整整占了一千平方米,每一整臺都是百萬數額。

于是,她微笑試探道:“不知道我能否有幸,參觀下貴司的工廠。”

“太好了,這是我們的榮幸啊。”

那王總笑得臉上有褶子,看似是發自內心地期盼道:“什麽時候來參觀呢?好讓我們提前做準備,接機安排酒店什麽的,一定會盡力招待好。”

薛城唇角的笑有點僵。

客套話又說了一輪。

終于等到了參觀結束,王總笑呵呵着走在最前。臉上躊躇滿志。

蘇容對跟在後面出來的薛城,輕聲地說了句:“薛姐,我知道你心裏還在怪我,但這單你是争不過我們的,勸你還是早點放棄。就當是我善意的提醒,以後我可就不欠你什麽了。”

薛城還沒說什麽,小然瞬間炸毛,呲牙道:“去你X善意的提醒。”

蘇容對着小然笑了笑,是那種看見同類般了然的笑。

然後快步上前跟上自己的同事。

小然頓時熄火,吃了蒼蠅般惡心得說不出話來。

薛城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

小然看了看手表,說道:“都午飯時間了,薛姐,我們吃完飯再回去吧。”

“行啊,但這周圍大概是沒什麽餐廳……”

薛城看了眼四處,根本就是荒郊野外。

不說餐廳,周圍連個像樣的小飯館都看不見。

“我聽說這裏的食堂很好,要不我們就去食堂吧!”

薛城猶豫了下:“不太好吧……”

最後,她們真去了員工食堂吃飯。

這兒不像學校的食堂那麽大,但也窗明幾淨,熙熙攘攘又井然有序的。久違的價格公示板,還有固定在桌子上的藍色塑料椅。

薛城習慣性地幫小然付了錢。

小然很不好意思地道:“不管聚餐還是什麽,有薛姐在都不讓我付錢。連回請的機會都不給,怎麽好意思……”

“小孩子客氣什麽,”薛城聞言笑了,把錢包塞回自己的挎包裏,說道:“等工資了翻倍,再給你請客機會。”

端着托盤,坐在藍色塑料椅子上。薛城忽然想起來一些往事。

這個習慣,還是大學裏養成的。

那時候社團和學生會之類的活動都不少,蘇容一直跟着她幹活,是個腼腆又聽話的小學妹。她知道蘇容是拿補助金上大學的,家境不大好,平時也沒空兼職。

活動聚餐的時候,她都會把蘇容那一份的錢出了。

就怕她把為數不多的生活費花完了,回去要餓肚子。

薛城掰開一次性筷子,垂着眼,刮了下小木刺。

心想,大概從那時候起,她就做錯了。

……

回到公司,薛城立刻找人調來了黃輝公司相關的新資料。

等看完了手裏資料。

她平靜地喝了口熱茶,扯了扯唇角。

沒想到數天前黃輝公司,已經被光束集團秘密的迅速收購了,也難怪實力直線上升。而光束集團原先就和斯克傅有合作,這單可以說幾乎是穩操勝券了。

細算下來,薛城他們只有微弱的不到半成勝算。

她心中的忐忑就消失了。

靜坐思考出來的結果,于現在的她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放棄這一單。

公司講究業績,捉到老虎是最好的,但沒捉到老虎連小羊都丢了可不行。

桌上幾頁紙是她通宵達旦作的功課。

視線低垂,她的手貼在上面一收攏,紙頓時被揉皺。

薛城站起來把幾個月的心血扔進了垃圾桶裏。

早就不是學生時代了,不妄想努力就一定能得到回報。她準備讓別人跟進這個項目了。

“薛姐,老大有事情找你,商議某個文件。”

老大是指鄭晨。他以外貌在外貿部獲得了高人氣,部下在背後都悄悄叫他老大。小然說完看了眼她桌上,又順手拿走了空的咖啡杯。

薛城嘆了口氣,站了起來。

12.Chapter12

薛城剛進辦公室,就聽見鄭晨正在打電話。

稍稍聽了兩句,薛城發現完全聽不懂——他說的居然是俄語。不單是會俄語,發言還熟練地道如同母語。淡淡偏低啞的嗓音,卷舌也标準漂亮,聽者簡直是享受。

鄭晨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坐下。比劃了個五分鐘的手勢。

薛城拉開椅子坐下後,看見桌上有包很矚目的黃色零食。亮黃色包裝,上面是一串難懂的俄語字樣,圖片印了一個榴蓮圖案。

大概是包榴蓮幹。

鄭晨見她看着這包零食。大概因為她的目光停留的有點長,他邊聽話筒裏的人講電話,邊将這包東西推給她,意思讓她自己拆開吃。

薛城看着被推到面前的榴蓮幹,一時沉默。

想到學生時代被老師叫去辦公室幫忙,也會拿到準備好的零食什麽的……

薛城擡眼,回以一抹微笑。

可惜他這下已經移開了目光。

她慢慢地剪開包裝,發現裏面是真空小包裝的果幹,拆了一個放進嘴裏,入口是毫無味道的。

輕輕咀嚼一下。一股塑料混合着爛皮鞋的強烈味道,爛南瓜醜香蕉,頓時充滿整個口腔,且不停刺激着胃和味蕾。鼻尖還能隐約嗅到嗖掉的奶味。

薛城臉色都變了,捂嘴輕咳了下。

她用了生平最大的努力,遏制住将可疑物吐出來的欲望。

竭盡全力,只是皺眉微低下頭。

正邊好鄭晨挂了電話,問道:“好吃嗎?”

薛城擡眼看他,堅強地扯出一抹微笑,說道:“挺好吃的。”

然後她就後悔地想把舌頭咽下去。

因為鄭晨也順手拆了一個,他說道:“好吃就好。”沒來得及到她開口阻止,他就放進了嘴裏。

薛城親眼看着他微微咀嚼了下。

不到一秒。鄭晨就臉色猛變,抽了兩張紙,忍不住吐了出來。

“主任你沒事吧。”

薛城試探地問道。

他皺着眉,半天沒說話,看薛城的眼神不覺帶着一絲微妙。咳了下,語氣溫柔地道:“你覺得好吃,就都拿走吧。”

“……”

那整包黃色榴蓮果幹,被再次推到了薛城面前。

她不由微抽了抽眼角。

兩人這才開始工作。

等最後一張合同商讨完成,兩人收拾文件的時候,鄭晨問了句:“聽說黃輝公司的人來參觀我們的工廠了。你想去B市看看他們工廠嗎?什麽時候想去,我随時可以安排。”

薛城愣了下,其實只靜了不到三秒。

心中一念,卻在腦海轉了九千回。

嘆口氣,她竟然點了點頭,說道:“明天或者後天,盡快安排吧。”

就算只為了蘇容的提醒。

意氣也罷。哪怕勝的希望渺茫,終歸想試下。

——

首都的天總是霧蒙蒙的。

薛城再次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望了眼落地玻璃窗外的天,慢悠悠向外走着。她拖着一個純黑的行李箱,視線越過衆人,半天沒有找到接機的人。

反而在拐角處看見一抹熟悉的背影。

真是好巧,他怎麽也在這裏。

她看着他接起電話,帶着黑色棒球帽下,只露出微半個的側臉。

背景的來往人群化為灰色。

薛城站在原地,一時有些恍惚,似是看錯了什麽——腦海裏突然冒出個不相幹的人。

但又記不起來是誰了。

沒等她先上前,他轉頭就也看見了她。

徐凡成順手将手機放進口袋裏,徑直向她走來。

他微一挑眉,帽子摘下拿在了手裏,有些驚訝地問:“站在這兒幹什麽,接你的人還沒來嗎?”

薛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徐凡成難得一見的穿了身休閑服,白色的大棉襖沒把他襯的臃腫,倒比平日年輕随和了些。背着黑色雙肩包,看樣子不是來出差辦公的。

“我找了一圈也沒看見,應該還沒到吧。你是來旅游的?”

徐凡成搖頭,只是道:“你要去哪兒,說不定能順路送你一程。”

薛城把手機塞回自己的鏈條包裏,說道:“我要去薇爾酒店,離這兒不遠。”

“的确不遠,二十分鐘的路程。正好我也要去,看來能順路了。”

雖說附近的五星級酒店就那麽幾個,但這也太湊巧了。

薛城有點意外,問道:“你也住那酒店?其實我明天要去黃輝公司那裏——”

“正如你所想的,”沒等她說完,徐凡成就笑着打斷了她,“福克斯的同事正在被招待,我的飛機晚班了,幹脆明天早上正式去會面。”

怪不得,好巧不巧趕上和徐總同天到。

黃輝公司的人就算不歡迎她,也不會無緣無故地怠慢她。現在被福克斯這一突擊,怕是忙得雞飛狗跳了,哪裏還有人留意她一個小小訪客。

薛城笑了笑,說道:“那我們走吧。”

……

到了酒店,薛城打開電腦,對着一堆英文資料發呆。

她不是單槍匹馬來的,但也只帶了個助理小然——還被延遲的航班卡在了S市,估摸着深夜才能到酒店。說是為了參觀黃輝的工廠,對比實力,時而不然。

機械有什麽好看,她都查清楚了黃輝名下工廠各個數據,坐在電腦前分析才是正道。

只是分析來,分析去,結果還是敵不過,搶不到。

而且這是眼見的事實。

她長長嘆了一口氣,把額頭磕到桌子上,閉上了雙目暫時放松。

右手連帶着按到了鍵盤,屏幕裏的資料很快被按到最低,發出“烏額烏額”的提示聲。

薛城就又是嘆氣。

擡頭看了眼最末尾的幾行單詞,幹脆地合上了電腦屏幕。

想去洗澡,剛起身門卻被“咚咚”敲響。

她一打開門,便見徐凡成拿着白色浴巾,擦着頭發看着她。

他第一句話,“你這兒有吹風機嗎?”

“不是每間浴室裏都放着的。”

薛城呆了一瞬,這才記得側身讓他進來,問道:“你那兒沒有吹風機?”

“你不知道十層以下全部斷電了?酒店經理到前臺都忙瘋了,沒人理會我那兒缺個吹風機。”徐凡成笑了笑,說道:“再說,有吹風機也沒有用了。”

他正好住在十層。而她在十二層,所以什麽都不知道。

“那你在浴室慢慢吹吧。”

本來打算洗澡,她就只能坐回去再打開電腦,繼續對着一屏幕資料發呆。

浴室裏嗡嗡的電吹風聲,讓她稍微清醒了些。

徐凡成作為福克斯的內部管理人員,項目負責人之一,随便透露了點什麽,也比薛城在這兒苦思冥想有用的多。

可是那天在酒吧裏,她追問計劃合約哪裏走偏了,他避而不談。

明明是他先提起來的。

被連續追問,徐凡成幹脆明明白白地說,“我有不少股權,才會被外派回國來挂個閑職,徐總徐總,叫着好聽。這個總可不是什麽總經理的總。”

他說自己是名義上的領導,不具有簽約的權利。

并不會幫她的樣子。

直到浴室吹風機的聲音停了下來,薛城也沒想出什麽好辦法。徐凡成走出來時看見她的眼神,不由笑了,“我臉上有花嗎?這樣看着我。”

她在沙發上斜坐着,面對着他道:“很少有男人為了吹頭發,特意想找個吹風機啊。”

“天冷啊,”徐凡成悠哉拿出背包,說道:“最重要的是我的電腦沒電了。”

薛城于是笑了,指了指沙發道:“你就蹲在那個角落充電吧。”

前廳的沙發旁就有充電口。

說完,她手機鈴聲響了。看了眼手機屏幕,薛城站起身去內間接電話。

窗簾沒有拉上,這兒是成片落地窗,能望見變得烏黑的天,一片輝煌夜景。

“薛小姐真是對不起,對不起!”

電話那頭的年輕人連連道歉,又道:“今天日程亂成一團,竟然把serene姐的接機耽誤了,您還在機場嗎?我這邊忙上派人去接你。”

聽到這話,一瞬間只哭笑不得。

望着燈火輝煌的繁榮城市,她還是嗤笑了:“我在酒店了,沒事。”

對方繼續道歉,論架勢似要給她負荊請罪。足足說了一分半,才讓薛城插上了話。她沒關系也說了三遍,對方才終于不提這個,并約定好了明天具體的參觀時間。

挂斷電話,她走出房間。

看見徐凡成背靠着沙發側,坐在地上,有點可憐兮兮的姿勢。

13.Chapter13

插座離沙發有很長一段距離,這設計不合邏輯。

徐凡成的充電線不夠長,就只能盤腿坐地,背靠着沙發打字。薛城在旁看了會兒,見他手在鍵盤上敲字的速度很快,似乎真有什麽急事。

“你突然跑來開什麽會呀?”

她看似随便一問,其實是想知道,他們跟黃輝談到哪一步了。

徐凡成哼了下,揚唇笑笑,連話都不接。

薛城嘆氣,默默放棄了撬他話的念頭。

就在她聚精會神看材料的時候,徐凡成卻忽然道:“我們薛經理,薛組長,你平時工作都那麽容易放棄的嗎?”

這話什麽意思。

薛城一聽好像有什麽苗頭,小心地道:“怎麽,徐總琢磨着還有的談?”

“大有可談之處啊,”徐凡成眼睛一瞥,把電腦放在膝蓋上,微微拖長了語調:“我最近沒睡好,肩膀有點酸,一直在盼望着能有個好心人來給我按按。”

薛城:“……”

他說完,眼角唇角都揚得很高。

她想了想,只好放下電腦,湊了過去道:“正好,我知道個按摩手法,還挺能放松的。”

她手搭上徐凡成的雙膀,輕輕按壓着,問道:“舒服點了嗎?”

“左邊左邊。”

徐凡成閉着眼,感受着她的手透過毛衣在自己雙肩的揉按。唇角弧度變大。

還像個大佬一樣,指揮了半天。

按這按那,按這按那。

……

還沒好?有完沒完了。

薛城工作那麽多年,什麽奇葩難纏的客戶都遇到過,但還真沒見過徐凡成這樣的。

她按着按着,自己也覺得好笑,揚唇道:“徐總,我出錢給你請個技師好不好?人家專業。”

“那不行,我要看到薛組長的誠意的。”

這話說的,是要潛規則咋地?

薛城擡眼看他,但這角度只能看見他的側臉,“你們跟黃輝接觸的怎樣了?”

這就直接說亮話了。

徐凡成略一沉吟,說道:“這是內部機密啊,不好說。”

薛城感覺他是在耍自己,但還是換了種措辭試探着問道:“那你們這是第幾次開會了?”

“機密,機密。”

就是在耍她。

薛城了悟,好脾氣地挑眉笑了下。挪回沙發繼續看自己的材料。

她也不生氣。

“沒什麽好處,”徐凡成看了眼她電腦上的東西,啧了一聲,“你說,我為什麽要幫你?我不圖錢不圖色的,要不然你就……”

頓了頓,他在等薛城追問。

等半天也沒誰追問。不由擡眼看她:“不想知道了?”

“不信你的話。”薛城頭也不擡,揶揄道:“你這人,信用等級太低了。去銀行連信用證都拿不到。”

“哎,你可少诓我。信用證跟申請人的個人信用有什麽關系。”

徐凡成笑了笑,自顧自地往下說:“要不然,你認我做幹爹吧?我肯定把你當掌上明珠疼,連存折密碼都告訴你。”

薛城先被他這番話怔愣了。

什麽人啊,現在還興玩這個?!

而且這話裏意思,真不是在說要包養她?

看清他眼裏明晃晃的笑,反應過來是玩笑話。她嘴角一抽:“幹你的活吧。”

再多一句嘴,立刻把你趕出去。薛城心想。

“薛組長吃飯了嗎?”

徐凡成安靜了沒一會兒,又開始逗薛城:“跟客戶要搞好關系,約個飯懂吧?”

“你餓了?”她郵件發到一半,忽然想到什麽,說道:“那在這兒等等。”

薛城起身,回房間找外套。

開了行李箱翻出來後,又從口袋裏摸出來了兩包榴蓮幹。這是上次鄭晨給她的。

那一大包裏她只留了兩包,随手塞衣服口袋當個紀念,其他全扔了。

沒辦法,這麽猥瑣銷魂的味道,給誰誰都不要吃。

“這我出差買的,特別好吃,就剩兩個了。”薛城把兩個都剝了,笑着送到徐凡成唇邊:“都給你吧。”

徐凡成直覺有詐。

但見她這樣笑眼看他,白皙修長的手托着包裝袋送到他唇邊。

他還能不吃麽。

微微往前,一張嘴,兩塊榴蓮幹剛入口還沒什麽。

他咀嚼了下,口腔裏頓時充裕着一言難盡的味道。爛南瓜臭鹹魚。

徐凡成臉都黑了。

知道有詐,沒想到詐那麽響。

薛城揚揚唇,忍着沒笑出聲來,順手遞給他一瓶水,“沒事吧?你吃的太急了,這東西要細嚼慢咽的。”明明旁邊有餐巾紙可以吐出來,她偏偏遞了水。

他接過水勉強把東西咽下,又狂喝水壓味道。

心道,細嚼慢咽?細嚼完怕要咽氣。

薛城看他坐角落裏可憐兮兮的。

從沙發上随手拿了個抱枕,遞給他道:“拿這個墊墊吧。”

徐凡成接過抱枕,把電腦屏幕轉給她看,慢慢地道:“有些人啊,不識好人心,好心也當驢肝肺。”

“嗯?”看清楚郵件內容,她不再說話。

薛城眼裏映着屏幕的光,将整份郵件看完,才說道:“你這又什麽意思了?”

郵件內容是整個會議的記錄,斯克傅上午突擊黃輝公司,臨時來個個大會議。

這裏甚至清楚寫着一些黃輝內部保密數據,和斯克傅自己的對內資料。

“你不是要讓我幫你?”

“可你不是拒絕了。‘我有不少股權,才會被外派回國來挂個閑職,徐總徐總,叫着好聽。這個總可不是什麽總經理的總。’……是這麽說的來着?”

話真記得半字也不差。

徐凡成不由笑了,懷裏抱着那抱枕,說道:“我确實沒有簽約權,資料也只能給你看兩眼,不能借你拷貝帶走。”

她湊近打量他,在他臉上看不出什麽端倪,便問道:“為什麽那麽好心了。”

“舉手之勞。”

他說完低頭繼續回複郵件,不再理睬她。

薛城琢磨了會兒,又實在想不到他突然變化的理由。

這個人,從一出現就一直在幫她。甚至都不用開口求助,自己就會湊上來。不求回報的。

有一點點……莫名其妙。

認識了大半年,已經是關系不錯的朋友了,她依舊不太懂他。他像是刻意藏着什麽。

雖然這樣,但薛城沒感覺到任何的惡意。

于是,徐凡成回完郵件點發送,一擡頭,就看見屏幕反光映着她的身影。怎麽還沒走?

薛城就抱着雙臂,從上而下睨着他。

徐凡成低下頭調了下角度,拿暗下來的屏幕反光她的臉,晃了晃。

薛城順手抄了個抱枕,從他頭頂摁了下去。

“怎麽還帶動手的?”

徐凡成猝不及防,手滑差點電腦都扔在地上,忙道:“等等!”

薛城把手裏抱枕一扔,坐在了沙發上,唇邊帶着淡淡笑意:“說吧,到底是什麽目的啊。”

“好吧,也就只是一點小事。”

徐凡成合上了電腦,才慢悠悠地道:“我在黃輝沒有收購前,有和他們打過交道。我副業順便也接固定資産投資,那次被黑了,說來話長……總之我和某位高層有點過節。”

她嗯了聲,問道:“那個和你有過節的,不會就是這筆單子的負責人吧?”

“他比你官大多了,大概想借這個檔口,拿下了直升光束集團的高管。”徐凡成扯扯唇,慢條斯理地笑了:“要真借這上位了,作為他的死敵,我年度入賬最多可能要少一個零。”

他語氣輕描淡寫,倒是把薛城吓了一跳。

“哦,反正你身兼數職,也不怕沒飯吃。”

“是啊,搞不好我還能做境外去,這一塊最近行頭好。”他點點頭,笑着連連附和。

薛城呲牙,道:“去什麽境外,我們一起把他幹掉。”

“那你加油努力吧,”徐凡成聳了聳肩,那雙微挑的鳳眼映着光,雙眸彎彎,眼尾的淚痣顯眼了些,“我就稍微幫幫你,說不定真就能成呢。”

——

薛城去機場接了小然,再坐黃輝派來的車去工廠。

黃輝公司在業內頗有名氣。原先的實力和薛城所在的公司,只是伯仲之間,甚至黃輝公司還要不如一些。現在卻完全不一樣了。

被光束集團收購之後,俨然搖身一變。

就像兩個五十級左右的玩家相互搶怪,對方忽然召喚來個快要滿級的親戚表哥。這哪裏還是一個水平的。

薛城嘆了口氣,也莫名有一股氣性。

她知道拿下來很難,那也拼盡全力去做,失敗是正常,萬一拿下了,才叫成就感。

很快就到了黃輝公司最大的工廠。

小然一下車就翻了個白眼。因為人群中赫然有個穿白大衣的身影。蘇容也在。

蘇容心裏其實也很委屈。

她領導只知道之前她和薛城是同公司,就以為讓她過來招待會比較合适。

半點不知她們昔日龌龊,哪裏還有什麽共事之誼。

薛城無視了她,直接開始和同招待的人打招呼。

招呼完,又問道:“今天王總不在這兒嗎?”

“是的,天茂那兒的工期要再确認,王總忙着去做最後準備。”

一行人裏她是領頭,唇上一抹着豆沙色,整個人都是溫柔知性的樣子,微笑道:“serene遠道而來辛苦了,我們進廠去看吧。”

薛城問道:“天茂的工期确認,怎麽會讓王總親自去确認呢?”

秘書姐姐笑了,彎着唇搖了搖頭,道:“上頭的意思,我也不知道呢。”

一問搖頭三不知,這也算是秘書的必備本事。

薛城只能笑着改說別的。

14.Chapter14

堵了兩小時的車,薛城回到酒店時,天邊已經看不見日光了。初春了,寒風依舊直脖子裏灌。她進了酒店才拿出手機。

迎面遇上一個長黑發美女,只穿了熱褲和毛衣,露出兩條纖細而修長的漂亮大腿。

走過留下淡淡清麗雅香。

薛城餘光瞥了一眼,繼續看手機。

撥出去的電話一直接不通,她邊走邊想着,直接去敲門會不會莽撞了?

這麽想着,電梯門開了。

薛城塞回手機,擡手敲門。半響,沒人開門,也沒有人應聲。

她正想走了,又聽見有腳步的聲音。

旋即門被打開,“怎麽了?”

門打開一半,徐凡成身上只裹着浴袍,露出整個胸膛。

“……”

薛城愣了下,撇開眼,“你現在……方便嗎?”

“進來吧。”

徐凡成只圍了條浴巾,露出整片胸膛,鎖骨上還挂着晶瑩水珠。發梢也在滴水,看得出才剛從浴室裏出來。

“其實沒什麽大事,我是想來讨論下,關于黃輝那裏的……”

“等等,我知道了。”徐凡成擦着發,無奈地道:“讓我先去把衣服穿上。在這裏坐着,別亂看啊。”

她笑着點點頭。

等他轉身去房間,她才注意到地上并排有兩個同款同色的行李箱。一個已經整理好了,罕見的整齊,衣服物品等等分類疊好放好,幹幹淨淨。

不像薛城自己,都是胡亂塞一通的行李箱……

目光落在旁邊的沙發上,又難免注意到男士內褲。

不到兩分鐘,徐凡成就穿好衣服,走過來了。“讓你別亂看的呢。”

“這麽多行李,你是要去別的地方繼續出差?”

“接着要去A失市,三周之後回來,你有事情就郵件聯系吧。”

薛城不由感嘆:“天南地北,真是辛苦。”

“別好像你很輕松一樣。”他打開電腦坐在沙發上,笑道:“不是說來商量事情嗎?”

她從包裏拿出一個文件夾,遞給他道:“就是關于黃輝公司物流那塊,他們投資建立的第三方物流翔海,欠下銀行一大筆貸款,就快要還不出了。”

徐凡成接過文件,說道:“消息可靠?”

薛城點點頭。

競争業務除了要有己方基礎、做好人情,還得踩着對手。競争關系中,明面上攻擊對手的行為是默認不允許。所以“高級黑”競争對手最是關鍵的。

畢竟零和游戲,非贏即輸。

翔海物流的賬面問題當然保護的很私密。可她一直有個極厲害可靠,挖信息的辦法。

——

邵遠志和王卓不同,他不在意虛榮尊嚴等等空物。那雙老而精銳的眼只看得見實際利益,自己爬的夠不夠高,還夠不夠快。

而現在,就是眼前這個廢物手下在絆手絆腳。

三份報紙扔到他頭頂,拍散了人前王總的威風。

王卓畢恭畢敬的垂着手,顫顫巍巍的哭訴道:“我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明明很快處理好了……肯定是哪個競争對手在搞我們。”

“那到底是哪個?”

邵遠志把桌子拍得振振,足足一刻鐘是把王卓罵了個狗血淋頭:“你個只知道混夜場的廢物,別人都打上門來了,你還能一問三不知?幹脆提前退休,專心玩你的夜店去吧!”

王卓有次在夜場遭人算計,差點被抓到局子裏過夜,還是邵遠志把他撈出來的。

後來但凡王卓又做錯點什麽,他都會提這事來斥責。

“邵總您別生氣,我這就去好好查。”

王卓繼續低三下四認錯,直到邵遠志罵得過瘾,終于才能脫身。

“媽的!”

關上門,戰戰兢兢瞬間從臉消失,眼裏的谄媚也化為憤恨的戾氣,他低低罵道:“還當是幾年前呢,現在頭頂天的可不是你了,老畜生!”

這事說來也邪門,就那麽巧,這時候爆出來。

但又不是他的錯,為什麽抓着他不放?這老家夥分明是借此為難他。

他越想越氣,心中不禁想:等你從這個位置上下來,換我坐上去,到時看你變成什麽臉。

經不住稍微想想。

王卓心中越來越激動,血壓慢慢地上漲。

昨夜收到那匿名郵件時的懷疑、狐疑全都抛在腦後。

萬一這是真的呢?

無論真假,都要試一試。反正又不會吃虧的。

——

薛城剛關了電腦,手機進了條短信。

“一切都很順利,你哪兒請來的高手?”

幾天前,徐凡成說缺一個懂公關的助手。薛城推薦了個人幫忙。

沈世溪?

想了下,她回複道:“以前介紹他跳槽過,三年之後,就變成這麽厲害了。”

“知遇之恩,門生故吏?”

簡單八個字的回複,帶兩個簡單的标點。

薛城卻分明可以想象到,他在那邊眯着眼促狹笑着的樣子,也不知心底在捉摸什麽。她不由挑了挑眉,回了他一排省略號,又順手發了個晚安。結束話題。

徐凡成看着這一排點,不由笑了。拿起手邊的黑咖啡,喝了一口。

也回道:“晚安。”

但長夜漫漫,還不是他能休息的時候。

徐凡成繼續專心地工作。

按照他的估計,王卓猶豫一晚上已經是極限了,上午就會迫不及待地跌入陷阱裏。

當然,發給他的名單材料是真的,只是幾個顯赫人員的名字則被他抹去了。不然他再膽大,也不敢輕舉妄動。

而王卓只管往上呈遞。

他自己為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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