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抱佛腳

抱佛腳

半個時辰後，書院。

“烏？？豬？鹿？烏鴉吧，是烏鴉變的吧？”梅二郎回來書院，聽說他不在的期間發生的事，感到十分淩亂。

“你別慌，沒人知道你真身，也不會有人懷疑你的。”

“真的不是二郎做的啊！”梅二郎聽着覺得不對勁，哭喪着臉一頭想栽進馬生懷裏，然而穿過去撲了個空。

“我知道，二郎哪有那個本事。”

“二郎也沒那歹毒的心腸啊先生！”梅二郎把馬生的軀體拖過來，撲上去一陣哭嚎，“怎麽又來個道士，像蒼蠅一樣沒完沒了啊，二郎頭好痛，要不回去山裏避一避風頭吧……”

“怕什麽，一個死了一個又對你沒敵意。那裘道士道行淺沒什麽本事，上個月給的符和藥都是出于好心，之後也沒來找咱們了不是麽？”馬生一邊說，一邊閱讀梅二郎帶來的《道法彙編》，破舊的書本裏面真的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想到今日裘道士的話裏有話，他怕是早就知道有梅二郎的存在了，才暗示自己能靠其抓住妖怪，“為師的後半生就全仰賴二郎了，節骨眼兒上你可別撒手不管啊。”

梅二郎看馬生眼神真摯地拜托自己，便又笑嘻嘻地湊過來，“先生吩咐了，二郎必定兩力插刀！”

“是兩肋插刀，翻頁。”馬生靈體盤腿坐在桌前，雙手交叉抱胸，梅二郎靠在他肉身上，伸出手指一揮，微風拂過，書精準地翻到下一頁。

如果說眼前這本是講各種道法的正本，自己買的那本便更像是有人聽法師講道做的簿記，只把圖樣摹下來，其間道理全都沒記，甚至有不少對錯號的地方。但兩本一起看，卻豁然開朗。

“果然，這個陣法并非穿牆術，而是出竅。想必作此書的人只看到施法者穿了牆，不知是如何穿的，真是有趣。”馬生說出自己的猜測，會心一笑，轉頭看二郎，見他正在按摩自己肉身的脖子。

“先生伏案讀書，肩頸僵硬不通，長此可對身體不好。”梅二郎手法靈巧娴熟，馬生正笑他從哪學來的，忽然注意到一件事，問道：“我還有呼吸嗎？”

梅二郎摸了摸馬生鼻子，又摸了摸胸口，道：“有，還有心跳，血液也在流動的。”

馬生想道，看來出竅只是三魂七魄中的部分出來了，還有一部分留在身體裏讓□□存活。對比之下，朱全婉中的法術應該是把三魂七魄都抓出來了，本體才會沒了氣息。

“我已經知道魂魄歸體的方法，是時候回身了。”馬生說道站起身，見梅二郎還在按摩，露出不舍的表情，仿佛自己要沒收他的偶人。馬生念念有詞，躺回了自己的□□，二者重合以後，□□睜開了眼，坐起身。梅二郎見了驚喜地同時又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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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身體感覺好重，出竅的時候輕如鴻毛，有些懷念當鬼的時候。”馬生起身感覺不太适應，活動了下身子，“人死後，魂魄會立即離體，這一點沒有猜錯的話……”馬生看向梅二郎，試圖得到肯定。

“二郎沒有死過欸……”

“暫且當它沒錯吧，那道士魂魄醒來，發現□□被掏空，說明妖怪是在無知覺中取人內髒的。二郎以為可能是什麽？”

“大部分山精野怪都蠻橫粗暴，爪子進出，怎麽都得挖個稀巴爛。”梅二郎趴在桌子上，回想山上見過的兇猛野獸，“如果能看到屍體的傷口，應該能猜出是什麽抓的。”

“有道理，但現場情況混亂，沒來得及查看，只有明日去朱府再确認了。”馬生收拾了書袋，準備回家，剛走到門口就被一只手絆倒在地，爬起來定睛一看，“朱小姐？你怎麽在這？”

燈光昏暗，無頭屍趴在地上，扶着門框緩緩站起來，弓着腰走進室內，在油燈前坐下，拿了筆墨寫字，漆黑的道袍上全是道道灰塵泥土。

無頭屍寫完就雙手交叉抱肘，努力端坐在案前，試圖保持高傲。梅二郎湊近一看，白紙黑字寫着“多管閑事”。

馬生疑惑，問道：“朱小姐不想要魂歸玉體麽？”

無頭屍頓了頓，提筆道：“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馬生看了嘆了口氣，問：“為何如此厭惡在下？”

無頭屍沉默，端坐不動。馬生猜測也許原因太多寫不下，然令他在意的另有其事--朱全婉依附在一具沒有頭的屍體上，是怎麽聽見看見的？

馬生擡手往無頭屍脖子以上晃了晃，對方有些生氣地将手撇開；馬生又往本應該是頭的位置抓過去，對方一個吃驚撲騰着把馬生推開。

“唔……看來，朱小姐的頭落單了，其餘倒是裝進了鄭道士的軀體裏。不過沒有憑依物，頭還能發揮視聽作用，真是妙哉。”馬生啧啧稱奇，繞着無頭屍仔細觀摩，注意到了脖子切口的異樣，“二郎快來看，這切口，是不是太平整了一些，什麽妖怪可以做到？”

“看着像劊子手砍的，皮肉都沒有撕扯的痕跡。”梅二郎也好奇地站在旁邊觀摩，伸手一摸，道“嘩，血肉凝固成這樣，死了好幾天了吧。竟然沒有蛆蟲，怎麽做到的？”

“……妖怪吃人吃一半，剩下的還會擱冰窖保存的麽？”馬生疑惑地看着梅二郎。

“別看我啊，二郎不知道啊！”梅二郎一臉無辜，看着無頭屍的身體，道，“先生不是說他內髒被掏空了嗎，再看看肚子上的疤痕？”身手就要解開黑袍。

無頭屍一聽，連忙雙手交叉抱胸，節節後退。

“朱小姐，冷靜一點，這不是你的身體啊。”梅二郎友善地安慰道。

馬生也覺得不妥，知道這屍體裏面是個女子，伸手解衣便有非禮之嫌。然此時并顧不得禮數了，便板正了臉說，“朱小姐，你被來路不明的道士擄走了魂魄，封禁在他的屍體裏，我們現下為了救你而驗屍找線索，此事無比莊重，容不得膽怯。記住，你并非在做不雅動作……”話沒說完，啪一記耳光打在馬生臉上。

無頭屍似乎非常生氣，打完耳光跌坐在地，攥緊拳頭擅抖了一會兒，往地上砸了好幾次，看起來非常掙紮。最終還是把黑袍解開，捏着蘭花指把裏面的衣襟一件件拉開，像是在撿掉在泥地裏的手絹。內襯粘連在血肉上皺皺巴巴，腹部整個凹了下去，露出一個大窟窿，還在滲出一些殘留的血液，腐臭的氣味撲鼻而來。

馬生忍着難受的嘔吐感，皺着眉觀察屍體，心想，果然此處的切口也是平整的，衣物也沒有撕裂的痕跡。那鄭道士果真是在睡夢中被掏了髒器。

馬生還在思考，只見梅二郎一杯水澆上去，把腹部清了一遍，按住無頭屍的手，又提起胸口的皮往裏看，說道：“嗯，真是掏了個幹淨，裏面只有骨頭架子了……看我幹嘛，先生說的，這是莊重的事。”

無頭屍已經徹底放棄抵抗，雙手撐地，敞着肚子坐在那裏放空。馬生感到頭暈腦脹，表示只有明日去天星茶坊走一趟看看情況了，想到也不能把朱全婉丢在這裏吓人，于是示意梅二郎幫把手一起把無頭屍擡回自己家去。

馬生撕下一塊布圍在臉上，一動手，發現無頭屍比想象中輕很多，就直接抱着走。梅二郎說有事回山上，兩人便分頭行動。至家中，馬生把無頭屍放在後院棚子底下，安慰了幾句，就回屋了。馬大娘見馬生一身臭地回來這麽晚，一邊罵一邊給他準備熱水，說着擔心他被什麽狐媚子勾了魂，祈禱了可久。

馬生頓覺一語驚醒夢中人，喊道：“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