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詭計

詭計

傍晚,衙門早早地關了門,門口留下幾個花圈。

院內停着一口黑漆棺木,朱全婉的肉身穿着壽衣,白面朱唇躺在裏面。朱家主母讓人準備了喪事,說是全當沖厄運了。朱縣令黑着臉坐在公堂上,看着眼前這出鬧劇沉默不語。

三日前,裘道士招魂是酉時柒刻,眼下已是酉時伍刻,嚴格論三日之期只有不到兩刻鐘的時間。此時馬生仍然沒有出現。朱縣令這三日內,已經派人去最近的崇寧縣,請能人來降伏鬼道士。然而來者只禀報那邊道觀出了亂子,教徒死傷逃竄,現下無人能來。而稍遠的泰原府來回最少五日路程,更是來不及。

除此之外,衙門調查城內近日被挖心的受害者,已是分身乏術,倒不是兇手難尋令人費神,而是受害者本身有相當多共同點,似與斧正派有瓜葛。那幫派劫富濟貧,神出鬼沒,窮苦百姓受惠替他們隐匿行蹤,衙門屢次搜查都找不到,這幾日卻反而發現了蛛絲馬跡,便加大人力調查。前日聽說石門街有人鬥法,趕到時現場什麽也沒有,聽描述推測是馬生正在抓妖,便示意捕快放任他們去辦;昨日又聽聞天星茶館坍塌,有狐妖、鹿妖追逐鬥法,後續則無人知曉。

朱縣令心中是有一點期盼的,這過程中女兒的肉身一直是府裏日夜看管,沒有絲毫損壞,如果回魂則皆大歡喜;如果沒能如願,也不失貞潔,為捉拿妖邪獻身,倒也是一樁美名。只是已經過了兩日之約,馬子竹沒有了救人的理由,多半也不會如期赴約了,剩下的只能看那鬼道士是否良心發現,放人一馬。

跟她爹不同的是,朱全婉不是一個聽天由命的女子。她自幼學習琴棋書畫,讀女德,學女工。十二歲開始就每日跟丫鬟們練習姿态,一颦一笑,顧盼生姿,無不精心琢磨。只為遇到如意郎君時,能夠把人心攥在自個兒手裏。

而挑選如意郎君這件事上,她自知沒有多少話語權,便生出比其爹娘更刁鑽的要求:家世顯赫、學富五車、仕途有望、人情練達,在此基礎上,最好一表人才。娘親常說能入她眼的人,恐怕只在皇宮裏有。然而這些幌子瞞不過親爹的眼,只叫她十六歲之前必要選一個夠格的夫君,否則便聽從指婚--嫁給崇寧縣江家那個因為言語輕薄而被她嫌惡的江三公子。

考慮全部要求,馬生或許還比不上江三公子,至少嫁過去,能鞏固朱家的地位。嫁給馬生,去村裏喝西北風,顏面掃地;讓馬生入贅,更是日日遭受白眼。然當日突然受馬生提親,着實有些驚喜,畢竟除了窮沒前途,其他全優于來提親的公子哥,如果不是生在朱家……

也許就這麽當個狐臉妖怪也好,至少自由自在,只是要繞着抓妖的走,不能見人,不敢照鏡子……朱全婉想到這些就更難受了,為什麽世道不能像狐妖給的夢一樣美妙呢?一妻多夫,有錢的娶回來當大丈夫,漂亮臉蛋的養在東房當二相公,會讀書說笑的養在西廂房當小相公。這樣便不用費神挑選,省事極了。

“此事若能平安度過,朱家便欠你一條命,即便不能以身相許,也會盡力答謝。”朱全婉坐在衙門的庫房裏,裏面一片漆黑。她背靠一個稻草堆,後面是還在昏睡的馬生。“你要是聽到了,就趕緊起來吧,現在正是需要你的時候。”然而馬生聽不見,不是因為語言障礙,而是因為朱沒有發聲的條件。

衙役打開門,拿燭火一照,看到無頭屍躺在稻草堆裏,便請他出去。朱全婉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把稻草堆整理好,就跟衙役出去了。

裘道士端正地站在庭院中間,背後擺着一把躺椅。經過上次的教訓,他決定招魂期間舒服地躺倒,免得醒來腰酸背痛。

朱全婉很讨厭這個道士,不是因為她肚子裏裝了妖怪的心肝就變了立場,而是這個膽小的江湖騙子把她丢在街頭不管。那日馬生逍遙離場後,自己就被親爹送上馬車,以庇護魂魄的名義讓裘道士帶到城隍廟去關着。誰知路上遭遇劫匪,那裘道士像是提前算到了一樣,早就跑不見了,随行的家丁和衙役中了吹箭毒倒地。劫匪掀開簾子,本來以為能抓個值錢人物,結果發現一個癱倒在地的無頭屍,當即吓得四散而逃。家裏不接納,無處可去,朱全婉便一路走走爬爬地找到了書院,所幸馬生還在。

那裘道士見了無頭屍,眼神有些驚訝,捋了捋胡子說道:“朱小姐吉人天相,必能逢兇化吉。”朱全婉沒有理他,站在一旁不說話。捕快過來催促說,道長快請做法吧。

裘道士焚香擺陣之餘,朱有才也讓四個壯漢擡了一個能裝下四五個成年人的木箱進來,唰地擺在院內。衆人看了驚訝地問是為何物。朱有才正色道:“石門街挖心吃人的三尾狐,此乃其首級。”

Advertisement

衆人嘩然,朱縣令敲了一聲驚堂木,旁邊衙役喊道,肅靜!

堂下瞬間安靜下來。裘道士作法,堂內陰風四起,道士翻着白眼倒下,旁邊衙役接住把他扶到椅子上躺好,衆人便往縣令身後看去,縣令也轉身擡頭。

“妙啊!哈哈哈哈哈!”裘道士突然坐起身,瞪着眼睛狂笑,“說三日之內,便掐着時間點辦事,若誤了時辰,該當如何?”衙役被吓得後退,兩個捕快拔刀架在裘道士脖子上。

朱縣令一聽,反應過來是鄭道士附身,便喊道:“升堂!”随即兩排衙役拿水火棍敲擊地面,齊聲喊:“威武--”

裘道士冷冷地看着公堂上的陣仗,一言不發,待縣令走完程序要問話時,正色道:“貧道要的,縣太爺可是拿到了?”

縣令正要開口,朱有才站出來,指着裘道士背後的大箱子說道:“妖怪在此,那日襲擊道長的正是這三尾狐,我等已經将其降伏,此乃其首級。”

裘道士轉過身眯着眼,走進看。朱有才道:“道長要驗,先把攝魂的陣法交出來。”

裘道士笑道:“你倒是研究得仔細……貧道怎麽知道,你們不是聯合起來騙我這枉死鬼?”

朱有才厲聲道:“妖道,你愛信不信!陰曹地府走了一遭,還沒搞清自己怎麽死的麽?劫持人命,仔細閻羅刮了你的皮!”

那道士皮笑肉不笑,咬破手指在左手心裏寫了個字,道:“這是法陣的地點,驗完,貧道就随鬼差去了,你們可找這道士解法。貧道無罪孽投胎,皆大歡喜。”

朱有才頓了頓,揮手示意打開。幾個壯漢把木箱子一面卸下來,裏面露出一顆巨大的狐頭。

裘道士走進端詳,朱有才說道:“三尾狐善魅惑,道長定是中了幻術才在無知覺中死去。”道士伸手摸了摸狐頭,發出凄厲的笑聲,“好!”

轉過身目露兇光,對着縣令說:“你們竟敢聯手欺我!”

衆人正雲裏霧裏,只見那巨大的狐頭被摸完,就像被戳了洞洩氣似的,縮小為人頭大小。朱有才和朱縣令見狀心裏涼了大半截。朱有才知道真的狐妖早就溜之大吉,此物是鬼道士脖子上接上去的那顆,乃緩兵之計。

馬生昏迷期間,梅二郎和朱全婉找到朱有才詢問當日事情經過,企圖找到線索。當日傍晚朱全婉坐在馬車裏路過衙門,掀開簾子想看看爹是不是該出堂了,卻望見衙門門口有個人影坐在石獅子下面,現在知道就是無頭屍。她想着來接朱縣令的馬車就要到了,也就沒打招呼繼續走。又過了兩條街,朱小姐看到裘道士背着竹簍路過。裘道士透過馬車窗戶看到她,面色焦急,似乎有話要說,站起來朝她招手。她沒有理,下一秒只覺得天旋地轉,過了很久睜開眼,自己已經在衙門,眼前就是仰頭倒下的裘道士和一個懸浮在公堂上的黑袍道士。而自己全身沉重,難以控制。

朱全婉這樣回憶,梅二郎一聽,與朱有才說的吻合。關鍵在于她被攝魂的位置,是衙門正西方向的街道,也有可能在路過衙門的時候就被無頭屍下了降頭。但是當時天黑,看不清無頭屍身上帶了什麽法器沒有。現在這些可疑的位置都布了人手,只等套出真相……以及等這群人裏面唯一一個看得懂道法彙編,知道怎麽解咒的人--馬生--醒來。

然而誰知那鄭道士看了一眼狐頭就識破了,計劃提早敗露。

裘道士滿面怒火狂笑,厲聲道:“貧道就算受刀山火海,也有貴千金作伴,不寂寞,哈哈哈哈!”

“放你娘的屁!”旁邊的棺材突然爆開,裏面躺着的朱全婉跳出來,伸手就是一記飛拳把裘道士捶倒在地。此時馬生終于醒了,從庫房裏出來,看到眼前的一幕有些迷惑,一瞬間以為朱全婉已經順利複活了。但是看到站在旁邊護着朱有才的無頭屍,就搞清楚了狀況。

“婉兒!”朱縣令激動道。

“朱全婉”看了一眼朱縣令,用極其嫌惡的表情搖了搖頭。朱縣令受到打擊跌坐在地。“朱全婉”轉身把裘道士拎起來,看他手心寫的字,然而盯了一會發現是生僻字,四顧求助。

那道士一掙紮,魂魄飛出來,手上的字便消失了。馬生趕緊上前,把一張符紙丢給臉上一直掉粉的女子,後者見了驚喜地大笑:“先生你醒了!”“二郎,去貼他,快!”

那符紙是馬生用來對付狐妖的絕技之一,定身符,可以把肉身和魂魄都定在原地。梅二郎附身朱全婉,身手受限無法飛天追懸浮在上面的道士,此時旁邊的無頭屍一把搶過符咒,一個蓄力彈跳到天上,瞬間出現在黑袍道士背後,把符咒貼上去,念了聲“急急如律令!”,後者的魂魄便像紙一樣飄了下來。

道士無法動彈,咬牙切齒。馬生上前道:“鄭道長。涉事妖怪為三尾狐妖不假,我們已經砍斷它一條尾巴,也算是傷其一條性命,只是狐妖太狡猾逃走了,我們已經盡力,此後定厚葬道長仙軀,也請道長适時收手吧。”那道士聽了怒容有些緩和,但仍不言語。

“先生,你說得很有道理。不過二郎手癢,想把他拍得魂飛魄散。”梅二郎說罷就舉起手。鄭道士吓得連連眨眼,馬生把定身符揭開,那道士舉起手,掌心裏寫了個“車”。

朱有才無語地看了眼梅二郎,心想這麽久的書還是白念了。

後來焚香燃盡,鄭道士魂魄消失。衆人也去馬車下面,果然發現了法陣,馬生念了逆轉咒,朱全婉的靈魂立即被扯出來回到本體,然後邊哭邊去洗了臉。

裘道士醒來,見一切回歸原位,衙門裏歡聲笑語慶賀。問清原委,便連連誇贊,說馬生很有修道天賦,邀請跟他一起入師門。馬生稱自己要考取功名,不打算入道,還打算歸還桃木劍。裘道士說,恕貧道直言,公子命中功名緣淺,倒是道緣深厚,留着桃木劍吧,日後會改變想法的。聽到這裏,剛剛還愁眉不展的朱縣令喜笑顏開,直言婚事可以再議。朱全婉也笑着說,裘道士出了名的反向占蔔極其靈驗,若說考不上,那中舉是十拿九穩了。衆人跟着取樂,此事也就過去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