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潇潇

第1章 潇潇

“我恨我假忘記，卻不停回憶。像遺憾喃喃自語，沒有人像你。”

——《沒有人像你》

“想請問一下葉潇學姐，你喜歡哪種類型的男生呢？”

葉潇表情頓了頓，校園采訪再次卡殼。

“不好意思啊，再來一遍吧。”她淡淡笑了笑，抱歉道。

負責采訪的學妹重新調試了攝像機，朝她比了個手勢示意重新開始。

“我喜歡成熟穩重一點的男生。”她對着鏡頭，大方得體地回答說。

采訪結束後，她和學妹道了別，看到站在樹蔭下等她的沈之涵朝她揮了揮手。

“你怎麽每次采訪說話都這麽昧良心啊女神？”沈之涵掐了下她的臉，質問她道。

“我怎麽說話昧良心了？”葉潇反問。

“你明明就不喜歡這款，還每天面不改色地對着攝像機說喜歡。”

“程學長不成熟嗎？不穩重嗎？成績不好長得不帥嗎？”沈之涵一臉咬牙切齒，“人家對你那麽好，你對人家有過一點意思嗎？”

“我就不明白了，你為什麽對談戀愛這個事态度這麽消極呢？”

“葉潇，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啊？”

沈之涵連珠炮一樣的發問，讓葉潇陷入了一陣沉默。

到底喜歡什麽樣的男生？

她其實是真的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讨厭什麽樣的男生。

葉潇這輩子最讨厭的，就是像阮雨聲那樣的男生。

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不會比阮雨聲更讨厭。

可同樣的，任何人都不會是阮雨聲。

全世界唯一的一個阮雨聲，把嚣張跋扈的葉潇變成了一個實打實的膽小鬼。她被阮雨聲反鎖在一段塵封已久的回憶裏，這麽多年都寸步難行。

***

“欸，聽說了嗎？阮雨聲說葉潇是他的人。”

“真的啊？還別說，我覺得他倆還真挺配的。”

葉潇上小學六年級的某天，班裏忽然轉來了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小男孩。從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葉潇就認定了他将會是她在這個班級裏最讨厭的人。

因為第一次，全班同學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她的身上，而是轉移到了這個陌生的轉學生身上。

他長得清秀漂亮，成績比她還好，嘴甜會說話，代替她成為了全班同學投票選出來的新班長。

葉潇天生就羨慕這種既聰明又人緣好的人，她憤憤不平地想，他怎麽能這麽讨厭。

比她那個嘚瑟到尾巴快要翹到天上去的弟弟葉風還要招人讨厭。

她因為他丢掉了班長的職務，被迫降職成了衛生委員。

班裏幾個不服管的男生趁機起哄，說她能力不行，幹脆連衛生委員也別當了。

當十二歲的葉潇站在講臺上扯着嗓子指揮底下亂哄哄的一群人打掃衛生的時候，她第一次體會到了大人們常挂在嘴邊的“有心無力”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沒有人肯聽她的話。

沒有人願意聽她的安排去打掃衛生。

大掃除那天，在那幾個愛挑事的男生的帶頭下，班裏的同學們一哄而散。她一個人擰着抹布上的髒水，忽然看見阮雨聲抱着籃球從門口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你怎麽這麽讨厭！”在葉潇的印象中，這是她對阮雨聲說的第一句話。

她說着，眼眶紅紅的，明明語氣很兇，眼淚卻滾落下來。

他被她吼得一臉茫然，在看到她的眼淚掉下來的時候，一下子慌得不行。

“你怎麽了？”他手忙腳亂，不知所措地說，“你別哭啊。”

“我和你道歉，我特別讨厭，你別哭行不行？”

見他這副樣子，葉潇忽然就委屈不起來了，一下子破涕為笑。

明白了其中的原委之後，阮雨聲便利用自己的職務之便在課間給全班同學開了個小會。

“你們聽好了，以後不論葉潇給你們安排什麽任務，你們都必須都接受，知不知道？”

“憑什麽啊？”

“對啊，憑什麽聽她的啊聲哥？”幾個犯渾的男生在下面扯着嗓子喊。

“就憑她是我罩着的人，你們得罪她就是得罪我，知道了嗎？”

“哎喲——”班上的男生一陣唏噓。

葉潇一臉尴尬，臉一陣紅一陣白，側過頭狠狠瞪着阮雨聲看。然而阮雨聲一臉得意，并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麽話。

葉潇氣得不行，站在講臺上，擡腳就往阮雨聲的白球鞋上用力踩了一腳。

“卧槽。”阮雨聲腳上猝不及防一下鈍痛，立刻捂着腳哎喲起來。

全班同學再次炸鍋起哄。

“這能忍嗎聲哥？”

“媳婦踩的有啥不能忍啊！”男生們你一句我一句。

葉潇越來越害臊，都怪阮雨聲，她才會變成讓這些嘴碎的男生取笑的對象。

“你是不是又要哭了？”阮雨聲敏銳地捕捉到葉潇不太對勁的表情，連忙問，“你真的又要哭了？”

怎麽會有這麽讨厭的人？

葉潇鼻腔酸澀，淚意瞬時洶湧而出。

“要不你再踩我一腳吧。”阮雨聲放輕了聲音，委屈巴巴地問，“反正你別哭，行嗎？”

葉潇的眼淚又被他這副樣子給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後來班裏的那些男生好像真的再也沒不聽她管，更再也沒給她找過麻煩。

唯一一個整天給她找麻煩的人，變成了那個揚言要罩着她的班長阮雨聲。

他的座位被班主任調到了她的後邊。喜歡扯她辮子問東問西的是他，喜歡沒事就踢她椅子腿的人是他，喜歡拿樹葉假裝蟲子吓唬她的人還是他。

“你怎麽這麽讨厭！”葉潇把他放在她肩上的楊絮扔回他身上，惡狠狠地朝他吼道。

“我錯了我錯了，”他嘴上道歉，臉上卻沒半分愧疚之意，反而笑嘻嘻地湊到她身邊問，“你真的這麽怕蟲子啊？”

“沒想到這麽厲害的葉潇，竟然連蟲子都害怕。”他搖着頭，一臉無奈地說道。

葉潇冷着臉，看着他的眼睛一臉嚴肅地說：“沒錯，我就是害怕。”

“我有害怕的東西不行嗎？葉潇就一定什麽都不能害怕嗎？葉潇就一定要什麽事都必須做到最好嗎？”

一直憋在心裏沒有和父母發出來的怨氣，被她借着這個機會莫名其妙地發洩在了阮雨聲身上。

她不敢和任何人發洩自己的負面情緒。

但誰叫阮雨聲這麽讨厭。

誰叫她認準了阮雨聲不會生她的氣，更不可能會和她發脾氣。

果然，他怔愣了片刻後，馬上認真誠懇地對她說：“你別生氣啊，我和你道歉。”

“你不用什麽事都做到最好，因為不管你什麽樣，你都是葉潇。”他忽然接着說。

說完，他又賤兮兮地補充了一句：“被蟲子吓哭了也是葉潇。”

葉潇伸手要打他，手腕卻被他敏捷地捉住。

“怕蟲子也沒關系啊，你還有我嘛。”他忽然說。

葉潇怔怔地看着他：“什麽？”

“我說，我以後可以一直幫你抓蟲子，反正我又不害怕。”他沖她擡了擡下巴，一臉得意地說。

說不清什麽感覺，有一瞬間，葉潇忽然覺得自己沒那麽讨厭他了。

因為他和她說，以後他會一直幫自己抓蟲子。

就讓他慢慢地去将功補過吧，葉潇想，反正以後日子還長。

可惜十二歲的葉潇并沒有意識到，她和阮雨聲，他們當時只有十二歲而已。

十二歲的小孩子，哪裏來的自信去承諾“一直”和“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