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潇潇

第2章 潇潇

“像止不住這聲咳嗽，是喜歡吧，快要藏不下這念頭。偶爾真想找你追究，世界快被你占用太多感受。”

——《偷偷》

小學畢業那天，葉潇和阮雨聲大吵了一架。于是從那天起，葉潇放棄了想和他成為朋友的念頭，再次把他認定為自己最讨厭的人。

傍晚時分，校園門口的林蔭路上有風吹過，依舊吹不散夏日的燥熱。

“我真沒聽到你喊我，真的。”阮雨聲追在她身後急急解釋。

葉潇只悶頭走，當作什麽都沒聽見。

“禮物也是她硬塞給我的，我還不回去也沒辦法扔。”

葉潇越走越快，依舊沒理他。

“你到底把給我的禮物放哪了啊？趕快交出來。”

“我扔掉了。”葉潇冷冷地說。

阮雨聲怔了怔，問：“那我給你的禮物呢？你放哪了？”

葉潇頓了頓，故意氣他道：“一起扔了。”

阮雨聲果然被她氣到了。

他不再追着她走了。他站在原地不動，也不說話。

葉潇腳步顫了顫，卻還是不理他，賭着氣越走越快。

“你要是再不理我的話，我可就自己走了啊！”阮雨聲忽然在她身後朝她喊。

她身子一頓，依舊沒有回頭。

“我走了可就再也不回來了啊！”他扯着嗓子喊。

阮雨聲的喊聲好大，和風一起掠過她的耳廓。

然而葉潇還是沒有回頭。

她認準了他沒有真的生氣，而是故意的。因為他說他再也不回來的時候尾音拉得好長，語氣欠得不行，特別欠揍。

全世界只有他，只有阮雨聲，會毫無條件地慣着那個一身臭脾氣的葉潇。

只有阮雨聲會對她說，無論你什麽樣，你都是葉潇。

***

然而初一開學那天，葉潇才意識到，分別那天阮雨聲并沒有和她開玩笑。

他真的再也沒有回來見她。

分班紅榜前，一向大方得體的葉潇第一次滿臉敷衍地去應付周圍老師家長們對她的誇獎和詢問，用眼神一遍遍地在紅榜上搜尋那個讓她想念了一整個假期的名字。

阮雨聲。

她把紅榜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依舊沒有找到那個她想看到的名字。

後來，一個她小學的同班同學和她說，阮雨聲的家搬去市裏了。他以後就在市裏上學了，不會再回F縣了。

不回就不回呗。

葉潇想，反正她那麽讨厭他，他離開她的生活該是件多麽美好的事。

可現實好像并不是這樣的。

一天又過完一天，一堂課又上完一堂課，一分鐘又過去一分鐘。她再也沒看見過阮雨聲，卻偏偏到處都能看見阮雨聲。

阮雨聲藏在她生活的每一個縫隙裏。

“葉潇是哥罩的人，你們聽沒聽見？”也會有同年級嚣張犯渾的男孩子和別人說過這樣的話。

可他不是阮雨聲。

“沒事，就是個蟲子，我來幫你弄掉就好了。”和她一起當值周生的高年級學長也曾溫和有禮地幫她捉蟲子。

可他不是阮雨聲。

她收到的信和禮物把桌箱越塞越滿，上面寫着帶有各種名字的圖章和卡片。

可那些名字裏，沒有一個是阮雨聲。

都怪阮雨聲。

明明沒有了他這樣一個讨厭的人搶她的風頭，她的初中生活應該比小學生活過得開心許多才對。

可為什麽她會變得這麽不開心。

考年級第一名的校花葉潇，讓同學們最為羨慕的學霸女神葉潇，被回憶裏的阮雨聲折磨成了一個整天魂不守舍的怪人。

她必須要去找阮雨聲。

她要向他問個明白，問他憑什麽不告而別，憑什麽說了再也不回來，就真的再也沒有回來。

他憑什麽丢下她一個人，讓她這麽難過。

市裏所有的高中裏，最好的是實驗中學，唯一接收縣城生源的還是實驗中學。然而市實驗的分數線好高好高。

為了考上市實驗，葉潇開始拼了命地學習。她下課也學，做操也學，去食堂吃飯的路上還拿着書學。

八百米成績差，她就在操場上一直跑一直跑。有一次她腳下一軟，直接撲倒在了跑道上，膝蓋磕破了皮，滲出了好多血。

她愣愣地看着膝蓋上被血浸紅的地方，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再也抑制不住，捂着臉狼狽地大哭了起來。

阮雨聲為什麽可以這麽讨厭。

如果不是因為阮雨聲，她就不用逼着自己一定要考上市實驗。

如果不是因為阮雨聲，她就不用摔倒受傷。

流血的膝蓋好疼好疼。

她好想念阮雨聲。

***

那年中考她考得很好，總成績全市第一名，被市實驗破格錄取。

“我考了全市第一，”她忍不住幻想自己會如何在他面前得意洋洋地炫耀，“這次你輸給我了阮雨聲。”

她計劃得很好，在暑假去學着化妝打扮、買新衣服、收斂自己的壞脾氣，只為了用更好的樣子去和他重逢。

原來被所有人認為完美的葉潇，也會想要為了一個人而願意把自己變得更好一點。

當然是為了讓他後悔。

她告訴自己。

等開學見到了他，她一定要質問他，你憑什麽不告而別？然後再警告他說，你以後不許再這樣了。

實在不行的話，她也可以和他服個軟。比如答應他，以後再也不會和他無理取鬧了，再也不會對他兇巴巴了。

她還想問他喜歡哪個城市。她想問他喜歡北京嗎？如果喜歡的話，那他們就一起去北京上大學吧。

反正以後她再也不要和他分開了。于她而言，這三年的時間已經足夠漫長了。在這三年的漫長光陰裏，她總結出了一個人生道理，那就是，一旦阮雨聲不再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她就會變得特別不開心。

她再也不要讓自己這麽不開心了。

***

市實驗開學那天下了好大的雨。

葉潇被分到了高一一班，阮雨聲被分到了高一七班。

上午班裏的新生入學班會結束後，葉潇獨自去食堂打飯。食堂裏人群烏泱泱一片，葉潇一邊心不在焉地排隊，一邊往男生窗口的隊伍裏探頭張望，去搜尋阮雨聲的身影。

現在的阮雨聲會長成什麽樣子呢？

小時候長得那麽漂亮，長大了不會就長殘了吧？

記得他爸爸媽媽的個子都很高，他也一定長得很高了吧。

他還是會像小時候那麽吊兒郎當嗎？

再見到她的時候，他會不會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漆黑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然後熟稔熱絡地喊她的名字？

她在腦海裏不停地設想着，心跳忽然有點快，嘴角的弧度也不自覺地揚了揚。

被很多男孩子塞過情書，甚至被當衆告白過很多次的葉潇，此刻緊握的手掌竟然微微滲出了汗。

她才沒有緊張，葉潇想，應該緊張的人是阮雨聲才對。

因為兇巴巴的葉潇來找他了。

他再也別想像當年一樣，把她丢在原地，自己一個人轉身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