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潇潇

第3章 潇潇

“一廂情願的心事千萬個都沒有意義，反正他們總歸是兩個世界路人而已。”

——《路人而已》

“橙子，阮雨聲真是你男朋友啊？聽說他初中的時候是校草。”

“到了這兒我哥哥也一樣是校草。”

亂哄哄的食堂裏人聲嘈雜，旁邊隊伍裏兩個女生的對話聲還是清晰地飄進了葉潇的耳朵裏。

葉潇怔怔轉頭，看到了黃伊澄害羞的笑容，和她身邊女孩子一臉八卦的表情。

阮雨聲，她們說的是阮雨聲嗎？

是她認識的那個阮雨聲嗎？

“我哥哥從小到大都是校草，他上小學沒搬到市裏來的時候，還是他們班的班長呢！”

一瞬間，葉潇的大腦陷入了一片空白。周圍的人影開始變得模糊，唯一在她眼前浮現得清晰的，是正在笑意盈盈地講着話的黃伊澄。

她在和別人聊着自己的男朋友阮雨聲。

葉潇認識的那個阮雨聲。

“他不是你對象嗎？你怎麽喊他哥？”

“哎呀，在學校當然得低調點……現在抓早戀抓得多嚴啊。”

兩個人的說話聲響亮刺耳，像尖細的針，一次次精準無誤地紮在了她的心上。

紮進去，拔.出來，再重新紮進去。

黃伊澄是她在班上的新同學，比同年級的同學都小兩歲，自我介紹的時候就俏皮地說自己是大家的小妹妹。葉潇看見她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個女生給人的感覺特別甜美溫暖。

原來，阮雨聲喜歡的是這樣的女孩子嗎？

原來，阮雨聲從來都不喜歡那個兇巴巴的，只會對他發脾氣的葉潇啊。

所以葉潇，你到底在幹嗎？

你丢了半條命考來了這裏，到底是要幹嗎？

阮雨聲明明都告訴過你了，他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他不會再回來找你了。

鼻腔忽然溢滿了酸澀，葉潇的視線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她轉過身就往食堂門口走，根本沒有任何心情繼續排隊打飯。

可食堂裏的人實在太多了。

大家擠來擠去，手裏端着餐盤和湯碗。葉潇用手背抹了抹濕潤的眼角，用模糊的視線去搜尋人群中的縫隙，在縫隙裏艱難地前行。

“雨聲哥！”黃伊澄的聲音突然闖進了她的耳畔。

像幻覺，偏又真實得刺耳。

不知哪裏忽然冒出來幾個推搡打鬧的男生，猛地撞上了擠在葉潇身側的黃伊澄。

黃伊澄被撞得沒站穩，手裏端着的熱咖啡嘩啦一下灑在了葉潇的身上。

純白的校服襯衫被棕褐色染髒，綻開了大片的泥濘。葉潇被襯衫布料黏上的大片皮膚，猛地傳來了灼燒般的痛感。

她怔愣地垂頭，看到了眼前隐約浮現的胸衣輪廓，連忙用手擋了擋。

狼狽不堪。

“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仙女姐姐？”黃伊澄被吓了一跳，連忙手忙腳亂地在身上找紙巾想遞給她。

“沒事。”葉潇眼眶泛紅，忍着鼻音道。

“怎麽了？”一個久違的男聲傳了過來，葉潇渾身一僵，忽然就沒有了擡頭看過去的勇氣。

自己蓄謀已久的和他的重逢，居然是以現在這副狼狽糟糕的樣子嗎？

她是在害怕他嗎？

怕自己這副鬼樣子被他看到。

一向嚣張跋扈的葉潇，曾經蠻不講理地和他耍小性子的葉潇，居然變成了現在這樣一個連和他對視都不敢的膽小鬼嗎？

葉潇低着頭，沒有擡眼去看他。

“雨聲哥，剛剛有人撞我，我就不小心把咖啡灑到這個仙女姐姐身上了。”黃伊澄一臉愧疚地開口。

“葉潇？”闊別三年，他再一次喊她的名字。

葉潇的身體微不可知地顫了顫。

“沒事吧！”忽然另一道男聲傳了過來，帶着飛奔過來的喘氣聲。

眼前，兩件校服外套朝她遞了過來。

她看到了跑過來的男生是她在暑假補課班裏認識的同學，洛一川。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葉潇接過洛一川遞來的校服倉促穿上，說了句“謝謝”便轉身就跑。

灰藍的天空下，冷風卷着雨絲打在她的臉上。葉潇拼命地跑，大腦一片空白，沒過一會兒便跑回了宿舍。

室友們都還沒回來，她把髒衣服換下來扔進了洗衣盆裏，然後俯在洗手臺前擰開了水龍頭。水珠冰涼，帶着刺骨的寒意。葉潇伸手接了一捧水撲在了臉上，水是冰的，她流下來的眼淚卻是燙的。

窗外雨聲漸大，伴着震耳的雷鳴聲，嘩啦啦地下着。

葉潇盯着眼前的白色洗手臺，視線糊成了一片。回旋在她的腦海中反複播放的，有黃伊澄甜美的笑容和嬌俏的說話語氣，還有問“怎麽了”的阮雨聲，喊她名字的阮雨聲，把身上的校服脫下來遞給她的阮雨聲。

即便沒和他對視，她還是沒忍住用餘光将他上下完整地打量了一遍。

他比小時候更高了，也更瘦了。

他的五官依舊俊秀漂亮，臉頰的輪廓卻成熟利落了許多。他的眼睛依舊很大，和以前一樣漆黑明亮，清澈而閃光。

她看見了一個不但沒有長殘，反而長得越發好看的阮雨聲。

然而這個阮雨聲，卻再也不是十二歲那年，整天纏着葉潇說以後一直幫她抓蟲子的阮雨聲了。

這個阮雨聲，是和她分別了三年後，有了女朋友的阮雨聲。

一個全新而陌生的阮雨聲。

不知道為什麽，葉潇的眼淚再次不受控制地簌簌滴落。

她讨厭阮雨聲讨厭了這麽多年，可沒有任何一個瞬間，會比這一刻更讓她讨厭阮雨聲。

***

下午葉潇很早就到了教室，她剛在座位上坐下，就看到黃伊澄朝她走了過來，坐在了她身邊的空座上。

“你沒事吧仙女姐姐。”黃伊澄一臉關切地問。

“沒事，”葉潇搖頭笑笑，“你叫我葉潇就行。”

“我就是看你長得好看嘛，忍不住想叫你仙女。”黃伊澄不好意思地笑，“那我叫你潇潇姐吧。”

“潇潇姐，我聽雨聲哥和我說了，原來你和他以前是小學同學啊。”

葉潇頓了頓，嗯了一聲。

“他小時候什麽樣啊？你給我講講呗，也和現在一樣嗎？”

“我和他……不怎麽熟。”葉潇尴尬道。

“啊？雨聲哥說你倆當時還挺熟的啊。”

葉潇怔了怔。

“都是小時候的事了，我都記不太清了。”她解釋說。

“潇潇！十班那個體育生給你送的。”前座的女生從門口走進來，把一杯奶茶放在了葉潇的課桌上。

“哇，我可太羨慕你了潇潇姐。”黃伊澄說着，把奶茶拿起來仔細端詳了一番。

葉潇扯起嘴角笑了下，表情卻僵硬。

“有件事我特別好奇，潇潇姐，你會喜歡什麽樣的男生啊？”黃伊澄把奶茶放回葉潇的課桌上，忽然開口問她。

“我不知道。”葉潇頓了下，淡淡地說。

“那你喜歡我雨聲哥那種的嗎？”黃伊澄用好奇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

葉潇的心跳倏地漏掉了一拍。

像心虛。

“不喜歡。”她被黃伊澄盯得心中煩亂，忽然起身說，“我有事出去一下。”

“那我下次再來找你聊天，潇潇姐。”見她要走，黃伊澄也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

葉潇抱着手裏的校服，穿過走廊大廳朝高一七班走了過去，她記得洛一川和阮雨聲同班。

“同學，想麻煩你幫我叫一下洛一川。”葉潇站在七班門口，叫住了正要走進去的一個男生說。

男生點頭答應，幫她去喊人。

“欸，這不是葉潇嗎？全市第一，校花。”

“還真是，她來找誰啊？不會是找阮雨聲吧？”

“不可能，人家阮雨聲不是有那個黃什麽了嗎？”

“唉，我覺得那個黃什麽沒有她長得好看。”

幾個七班的女生在進教室的時候指着她竊竊私語，葉潇聽得心裏不舒服，索性走去對面的窗臺前面等洛一川。

“葉潇！”阮雨聲忽然抱着籃球從樓梯轉角處出現，見到她時眼睛亮了下，高聲喊她的名字。

男孩成長為少年，雖然依舊一副吊兒郎當的做派，到底個性有所收斂，給人的感覺也成熟了許多。

這樣的變化再次讓她深切地意識到，一切早已回不去從前。

他在對她笑，笑得好看又刺眼。

葉潇的眼眶又開始脹痛，她一點都不想看見這個人，更不想和他說哪怕一句話。

她故意裝作沒看到他，從陽臺上起身，走回到三班門口。

洛一川正好從門口出來，見了她，露出溫和的笑意。

“中午的事謝謝你了，”葉潇把手裏的校服遞給他，“校服還你。”

“沒事。”洛一川說，見她正準備走，連忙問她，“那個，你要回班嗎？”

“我去我爸辦公室一趟，咱倆一起吧。”

葉潇嗯了聲，和洛一川一起沒走幾步，便和反方向走過來的阮雨聲迎面撞上。

“聲哥！”洛一川和他打了個招呼。

阮雨聲應了一聲，目光卻投到了葉潇的身上。葉潇刻意把眼神避開，幾乎無視他的存在。

“你倆不是認識嗎？”洛一川有點摸不着頭腦，低聲問她道。

“不熟。”葉潇冷着臉，故意把這兩個字說得聲音很大，故意說給他聽。

說給全世界她最讨厭的阮雨聲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