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潇潇

第6章 潇潇

“我且愛且走，其實在等你，是最後的默契。要是我們又錯過，就別再回頭。”

——《連名帶姓》

葉潇大學畢業那年，去了北京一個知名的律所工作。程以航也在那個律所。

沒有預料中的尴尬，程以航依舊待她溫和禮貌，對她關照有加。

聽葉風說，阮雨聲畢業後留在了香港，做投行的工作。

她笑笑說挺好的，然後不自覺地問了句，他女朋友也留在香港了嗎？

葉風說，是啊，倆人都快結婚了吧。

葉潇沉默，沒再說什麽。

一年後的某天，葉潇收到了葉風給她發來的一條微信。

“姐，下周我去趟香港。這個月零花錢沒了，先借我點路費呗。”

“去香港？”葉潇問。

“我聲哥結婚。”葉潇回複說。

葉潇靜靜地盯着葉風發過來的這幾個字，盯了很久很久。

聊天對話框裏顯示“‘葉風’拍了拍你。”

她回過神來，第一次沒和他講條件，直接轉了一筆錢過去。

“？”

“你咋了？”葉風疑惑道。

葉潇沒回複他，按熄了屏幕，把手機扔到了一邊。

***

那一天程以航打贏了個大案子，晚上請全律所的人去吃飯唱歌。

飯桌上她悶頭喝了好多的酒，晃晃悠悠地起身說要上廁所，跑到酒店走廊裏某個沒人的地方摸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

“葉潇？”對面的聲音傳了過來。

聽到他聲音的那一瞬間，葉潇忽然笑了，鼻尖卻有點發酸。

這才是她喜歡的人的聲音。

獨屬于阮雨聲的聲音。

但，阮雨聲怎麽知道給他打電話的人是葉潇呢？

葉潇怔了怔，打了個酒嗝，懵懵地問：“你怎麽知道這是我……電話號碼？”

“你喝酒了？”阮雨聲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沒喝！”葉潇的語氣很兇，但忽然想到阮雨聲好像不喜歡她這麽兇，馬上收斂了一下。

“我給你打電話，是想和你說句話。”她放軟了聲音，慢吞吞地說。

“嗯，你說。”

“阮雨聲，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我特別讨厭你。”

“這話你都說多少遍了葉潇？”對方無奈地笑，“我知道你讨厭我。”

“你不知道！”葉潇急了，繼續和他解釋，“你不知道我……”

“潇潇！”程以航忽然出現，一邊朝她跑過來，一邊大聲喊她的名字。

葉潇的意識瞬間回了籠。

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手機，忽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什麽，慌忙按了好幾下挂斷鍵。

她在做什麽？

準備向他表白嗎？

他要結婚了啊葉潇。

你只要留住回憶裏的那個阮雨聲就好了，為什麽要來打擾這個已經屬于別人的阮雨聲？

有些話你有沒有說出口，真的早就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

當晚回到家後，葉潇的意識依舊有點蒙。她想去衛生間洗把臉，忽然聽見手機提示音響了一下。

一個市實驗的學妹給她發了個學校貼吧的帖子鏈接過來。

“學姐，你又火了。現在學校裏好多人腦補你和阮學長，磕你倆的CP。”

阮學長？

她盯着手機屏幕定了下神，點開了那個帖子。

帖子裏有她的照片，還有阮雨聲的。

她伸出手指，輕輕地去觸碰手機屏幕上阮雨聲的臉頰，目光溫柔地傻笑了起來。

是好看的少年。

是那個她愛了很久很久的，全世界和她最相配的少年。

她往下刷着網頁，忽然看到了一條很奇怪的評論。

評論上寫：“葉潇對阮雨聲沒有喜歡，只有讨厭。”

“這人誰啊？”葉潇皺眉。

葉潇敲了下回複鍵，登上賬號後便噼裏啪啦地打下了一行字。

“假的。再造謠讓樓主拉黑。”

她把視線落到已發送的評論上，盯着看了片刻，又點開了自己賬號的個人主頁。

十二歲，她為了追星第一次偷偷申請了這個百度貼吧賬號。

這個賬號她已經十幾年沒有登錄過了。

賬號主頁只有一句話，是她在十二歲那年，在第一次見到阮雨聲的那天寫下的。

“最讨厭的人：阮雨聲。”

她笑了，笑出了眼淚，重新補上了一句。

“最喜歡的人：還是阮雨聲。只有阮雨聲。”

葉潇發完這句話後，把手機丢到一邊，迷迷糊糊地走進了衛生間。她站在盥洗臺前，愣愣地去看對面牆壁上鏡子中的自己。

眼前這個雖然花了妝但還是非常好看的美少女，是葉潇。

在她的記憶裏，有好多好多個葉潇。

十二歲和阮雨聲說你怎麽這麽讨厭的葉潇。

十五歲拼了命也要考上市實驗的葉潇。

十七歲和阮雨聲說我最讨厭你的葉潇。

十八歲想要放棄北大和阮雨聲一起去香港的葉潇。

二十一歲買了去上海的火車站票準備和阮雨聲攤牌的葉潇。

二十七歲得知阮雨聲的結婚消息的葉潇。

她沒辦法拼湊出一個完整的阮雨聲，卻拼湊出了一個完整的，喜歡阮雨聲喜歡了這麽多年的葉潇。

他為什麽就是不肯等她呢？

她可是葉潇啊。

是那個大名鼎鼎，有很多很多人追，每天都會被情書塞滿桌箱的校花葉潇啊。

這樣驕傲的葉潇，為什麽真正想要的東西，就是再怎麽樣也得不到。

阮雨聲的婚禮日期定在了七月二號。

此時的阮雨聲已經結束了和別人的愛情長跑。

此時的葉潇卻仍舊學不會如何愛上某個別人。

這麽多年，喜歡阮雨聲的人一個接着一個，走了一波人後，很快又來一波。

在喜歡他這件事上，沒有人比葉潇堅持得更久。

從小到大，葉潇做什麽事都不會輸。

葉潇永遠不會輸。這次也一樣，她沒有輸給她們當中的任何人。

可阮雨聲就是不喜歡她。

她一直等，一直等，也沒能等到阮雨聲回頭看她一眼。

沒輸給過任何人的葉潇，終于還是把自己給輸掉了。

她把自己輸給了阮雨聲。

***

阮雨聲結婚後的第二年，程以航再次和她表白。

将近三十歲的葉潇，終于可以坦然地去接受一個自己沒那麽心動的男人。他們談了一年的戀愛，然後計劃結婚。

所有人都說，葉潇啊，你的人生怎麽可以這麽圓滿。

圓滿嗎？

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在葉潇的圓滿人生裏，有一個永久的缺口叫阮雨聲。

那個缺口好疼好疼。

讓她疼了好久好久。

葉潇和程以航去領證那天，陽光正好，晴空萬裏，看不見一片雲。他們走出民政局時，天空忽然下起不大的太陽雨，雨水落下，聽不見雨聲。

葉潇只在十二歲那年聽見過一場雨聲。

那場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将她的整個青春淋個濕透。

葉潇二十七歲那年，阮雨聲結婚。

沒有人知道，葉潇曾經用了整整十五年的時間，只為了等一場雨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