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見面

見面

飯桌上所有人都說着關心的話。而事實孟春書已經有些聽不清，她低頭悶聲吃着菜，她可以感受到來自唐憐的視線，那視線中仍然帶着憎恨與厭棄，為什麽她不說話，為什麽要這樣丢她的臉。

可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不是嗎？特別他們是宋文禮的父母，宋文禮是她的愛人，他們早就知道，也早該知道孟春書是一個精神病。

她等待着，等待着他們做好鋪墊。

“春書今年多大了，二十一了吧。”宋母突然将話題扯及孟春書。

她臉上扯出一個笑容，口腔突然幹燥，好想要一杯加冰塊的酒，“是，過了冬天，就二十二了。”

“我記着，春天是你的生日。”宋母是個長相典雅大方的人，說話的語調總是溫柔，像是溫良的玉石一般，“文禮今年也快二十四了，也到了該結婚的年紀了。”

孟春書心下不由得一緊，她要說什麽？是什麽？

她看向宋文禮，求救般看着他。

“你們打算什麽時候結婚了呢？畢竟家裏是要置辦什麽的，我們一起出點錢付首付，你們倆結婚之後一起還房貸吧。”善解人意的笑容，孟春書都有些看不懂其中是什麽意思。

宋母是最懂孟春書的人，一直都是的。她知道以前的孟春書喜歡讀書，喜歡吃甜食，所以她總是買很多的書送給孟春書，總是研究不同類型的蛋糕甜點，讓宋文禮給她送過去。不然他們也不會那樣熟悉，直到兩個人在一起。

宋母的表情很是動容，就像貝絲，貝絲的笑。

“纖纖你怎麽也不和我們商量這件事，文禮年輕還那麽優秀，他的未來還會更好的，不要過早地步入婚姻啊，還有春書。”她又補充，“春書年紀也還小，或許不合适呢，再磨合一段時間吧。”

“不，唐憐，你錯了。”宋母越過宋文禮，直接握住了孟春書的手，在餐桌上，十分明顯的，她緊緊握住了她的手，“正是因為兩個孩子從小就認識了，讓我覺得，他們這樣才是最合适的。”

“當初春書生病，原我也是極不願意讓文禮和春書在一起的，一方面是他怎麽能照顧得了春書，會不會是他不清晰自己的舉動，還錯給了春書希望。可這些年，他們都過來了不是嗎？他們的生活步入正軌，兩個孩子也很恩愛。相持相扶着，不正是婚姻中最合适的面目嗎？”

孟春書只愣神地看着宋母。

她着急忙慌抽回手，“不，不。還不用那麽早，阿姨我還要吃藥還要治病，我不可以這樣，我不能和文禮結婚。”

“你還不放心他嗎？還是擔心他呢？文禮是個犟肘子，他堅定下來的事情什麽時候會放手？他愛你，阿姨看得出來，我們都看得出來。”

苦口婆心的勸，卻不能讓她松動一點。

“春書......”

她故意不去看，不去看宋文禮，也不去看宋母。她不顧唐憐和父親，什麽人也不顧。

“我覺得我吃好了，我有些暈，我想回家。”她撐起身就打算離開這飯桌。

頭頂的光束就像手術室裏的強光一樣，令她懼怕。宋文禮握住了她的手，“我和你一起回家。”

“我吃好了，我和春書一起回家，有事我們下次再聊。”

椅子搬動、盤子碰撞、踏停不一的腳步聲。

孟春書只聽清了一段。

“春書這個樣子，真的麻煩文禮。她有病，是不能結婚的。她怎麽能和文禮結婚呢。”

“當媽的哪有那樣說孩子的，春書那麽好的孩子，要不是生病了還不能文禮來配。”

須臾的感嘆後。

“就讓他們自己決定吧。”

宋文禮去開車，而孟春書站在地下停車場等她。

她裹了裹身上的針織外套，風從裙下拱了上來。她看着漸晚的天色，和眼前步步而來的人。

她瞳孔猛地一縮，想要轉身而逃。就聽見面前男人開口笑道：“春書，好久沒見了，怎麽不和老師打招呼呢？”

孟春書的手撐在牆上，她步步後退，“你不要過來，你怎麽會在這兒？”

“我嗎？當然是住在這裏了，和師母和姐姐一起。”男人笑着，面上的皮膚皺成一團，黑硬的胡茬兒團聚在嘴周圍，他渾色的眼睛盯着她，眉峰一挑，那雙打着趣的目光停留在孟春書身上。

他呵呵笑道：“這麽久不見，春書又漂亮了不少。聽說你和文禮在一起了？他知道那些事嗎？呵呵呵。”

宋文禮開車出來，看見停車場門口正站着兩個人，是孟春書，還有他們昔日的文學老師莊明成。

莊明成笑着，但孟春書似乎要哭了。

他按了喇叭，打開車窗，“春書，上車吧。”

“老師，你怎麽會在這兒？看您要進停車場，應該是要走了吧。後面還有車要來，我們就不多寒暄了，我走了，再見。”

利索地關上車窗，宋文禮開車，帶着孟春書一同離開。

她坐在副駕駛上，脫下了針織的外套丢在後座，抽紙擦去臉上的淚，然後抽噎着，慢慢平靜下來。

她打開第二瓶啤酒，猛地喝了一大口。沒有被嗆住，但她又哭了。

開車的宋文禮始終一言不發，好像專心致志地看着前方的紅綠燈，只是每一次因為紅燈而停下車，他都要用餘光看一下孟春書，确保她只是還在喝酒還在流淚，沒有做什麽其他的事外，什麽也沒有做。

開車到回家，下車後宋文禮抱着孟春書，她就這樣在他懷中，“還好嗎？”

“沒有。”

他斂開她被淚水沾在臉上的頭發，“我背你回家嗎？”

“嗯。”

不顧後來人的目光，宋文禮背着孟春書，還為她整理了長裙的裙擺。

一個小孩說：“媽媽那個姐姐為什麽還要人背，我都不要了。”

孟春書将頭埋在他肩上。

母親說：“因為哥哥愛她。還有你沒看見姐姐哭了嗎？哥哥是在安慰她。”

宋文禮與母親對視一眼，轉而笑着對小孩說：“小朋友記住了，我們不能惹女孩子哭，因為她哭了之後你就一定要把她哄好，知道嗎？”

“為什麽要惹女孩子哭呢？”

“因為哥哥壞，做了惹姐姐難過的事。但哥哥保證以後一定不會了。”

孟春書氣笑，聲音悶悶的，“不是你的錯。”

“文禮，這不是你的錯。”

電梯門開了，他背着她走出去。

“但我愛你，所以我願意去分擔你的難過。”

可是，愛并非可以拯救一切。

孟春書深呼吸一口，擦去臉上的淚水。

宋文禮，我後悔了。

後悔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