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夢境結

夢境結

那片夢境結。我遠遠地便看到一片粉紅，不受控制地從天而降，眼看就要臉朝地，有股力量懸停住我，再穩穩地落在地上一片柔軟的桃花花瓣海裏。

頭上，還是衣服上都挂滿了桃花，這是……？這是我跟師父的院子！那師父呢，會在哪？

我坐在地上正要起身，聽到頭頂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見你仙根純淨，若是喜歡這裏，就留下來做我的徒弟吧。”

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我幾乎是一瞬間騰空而起，飛到了那棵桃花樹的枝頭，看到了那個我日思夜想的人。

白衣勝雪，不染一絲塵埃，帶着醉意的程長青墊着胳膊躺在粗壯的樹枝上，“喲，還挺厲害？”

我的眼睛用不過來，拼命地搜尋着，沒有，沒有，沒有，這裏也沒有，毫發無損的程長青就在我面前，我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撲了過去，“師父，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他被我突然的舉動吓到，側了個身，我竟直直地又要掉到地上，鬼使神差地拉住了他，一同掉下去。漫天的花瓣飛舞起來，環繞在我們周圍，他使了仙法，我們穩穩地落在地上。

“我收回剛剛說的話，這位姑娘您請離開這裏吧。”

“為何？”

“你不是我要等的人。”

“師父，我是長樂啊，你不認識我了嗎？”

“長……樂？這是誰？我等的人叫程蓁蓁。”

眼前一黑，畫面又一轉，這次是在忘川。程長青站在孟婆前，似乎在想些什麽。

“師父！”

剛要靠近，卻聽見他的聲音，“我似乎是來看某人的三生石的，大約是我記錯了，好像是叫……葉泛。婆婆，可否指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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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葉泛不是他，是我啊！我卻無法靠近他，視線變得模糊，又要去哪兒呢？

蓬萊仙境裏。陸無為與程長青正在下棋。

“聽說這次仙考裏有許多資質不錯的仙子，想入你門下拜你為師呢。”

“師父曾說，我不适合收徒，除非是找上門的，但這扇門開沒開，只有我知道。”

記憶是在消散嗎？為何師父的世界裏，關于我的記憶都不見了？這不是夢嗎？為何一場美夢都不給我？我站在身側流淚，仿佛看到從前我在這裏的時候，說要吃大雞腿。

人間。燈會。高樓上的檐角，程長青提着壺酒坐在那裏觀月，司徒卿也在一旁。

“師兄，怎麽不去放個燈？人間裏似乎以此許願。”

“神仙都要許願的話，人不就毫無期盼了嗎？”

往昔的話浮上心頭，我記得坐在他懷裏，虔誠地許下過我的心願。

唯願小伢和師父，永遠，平安喜樂。

滿天的燈火閃爍，我在不遠處看着那個耀眼的師父，我的心似乎就像這黑夜，一點星火曾經照亮，很快也會消失了。

我哭着哭着，發現又來到了桃山上。

“你怎麽又不請自來？”程長青笑道，他待人總是這樣，溫柔如水。

“師父，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我不死心地看着他的眼睛問道，可是那雙眼睛沒有任何波動，笑起來彎彎的，“大家都是做神仙的，我又何苦騙你？我是才被貶來此地不久的桃山山君。”

“你願意在這裏，就待着吧，我先清理一下這樹。”

“不要！”話音剛落，那樹上系着紅繩的木牌片片墜落在地，摔成兩半。

“這是從前住這裏的人挂的，我不愛看這紅色，總覺得紮眼睛。”程長青解釋道。

不，這不是程長青。我好像明白了司徒卿話的意思，他是程長青，我是誰？我拾起那木牌，想起從前種種，不止是師父，我該意識到，所有的人，事，我都要失去了。

我看着我的身體在慢慢消散，變得透明，掙紮着想再看一眼師父。他在庭院裏喝酒看書，他注意不到我這個微小的生命正在消失，我小心地一步一步靠近他，滾燙的感覺在我的心中翻滾，原來這就是誅心淚啊。

不是把你所有珍視的一切毀滅，而是告訴你，只有你記得這一切了，你也會忘卻，一切都會消失了。

那顆滾燙的淚終于落下，夢境結也結束了。

可是師父，你知道我有多舍不得嗎？我不想這世間再無長樂，可是沒有師父在的世間，于我也毫無意義。人人都盼神女複活吧，但是我知道，師父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我，正如我也是。

師父，若有來生，若我有來生，我們還會遇到嗎？我還會成為你的徒兒給你釀桃花酒嗎？

師父，即便這樣，以我一身信念，以我的淚我的命我的血我的肉，我只盼你好，就像你為我取的名字，長樂。

我只想我的師父能，平安長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