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三封情書
第三封情書
謝微星回家,最高興的莫過于聞奇。
一回家就抓着女兒要好好看看,直詢問她在部隊過得如何,嗔怪她逢年過節都不回家,他親自下廚做了頓豐盛的晚餐。
謝微星一一應了。
短短幾分鐘,聞奇歡喜的同時有些受傷。
從謝微星冷淡疏離的眉眼,往日裏的陽光明媚的少年心性退卻,轉而變得沉默寡言,沉穩內斂,舉手投足隐含着股軍人的氣質,不再像一年前那般沖他肆意歡笑,成熟的眼底仿佛藏着翻湧的深沉。
謝微星長大了,跟謝舒亦的淡漠沉靜愈發相似。
謝舒亦坐在客廳沙發看報紙,知曉他們回家眼睛都沒擡一下,淡淡說了一句:“準備準備,吃飯。”
這話一出,聞奇立馬讓管家張羅着用餐。
四人陸陸續續在飯廳落座。
先是謝舒亦,再是聞奇,謝微星再次,最後才是紀維洲,這種順序幾乎是約定俗成的。
一桌子菜全是謝微星愛吃的,品類齊全,還配備了紅酒。
四人用餐靜悄悄的。
在謝家的餐桌禮儀裏,用餐時不得發出任何聲音;
不得随意起身;
不得嘻嘻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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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刻注意儀态;
這些年他們一直秉持這種習慣,并且維持得很好。
紀維洲跟前是土豆燒肉和酸魚湯,他不太喜歡吃這兩個,又不敢站起來夾遠處的蝦和豆腐,用筷子戳了戳碗裏的飯,暗暗想着早知道該偷偷跟謝微星調換下位置。
正在他懊惱的時候,碗筷夾了兩只鮮嫩可口的蝦,眼睛立馬亮了亮。
謝微星還記得紀維洲不喜歡吃的菜,距離這家夥有些遠了,又開始戳米飯。
她随意幫他夾了兩只,哪知那家夥埋頭裝作認真吃飯,餐桌下的腳踢着她小腿,她給聞奇和謝舒亦分別夾了一只,又給紀維洲夾了兩只。
這算是他兩的默契。
那邊聞奇和謝舒亦見她孝順,心情不錯,也給她夾菜。
謝微星回頭沖女傭道:“我不喜歡吃豆腐,把豆腐和土豆燒肉換一下。”
女傭将兩道菜換了。
紀維洲美滋滋剝着蝦,慢慢吃掉,聞言想了想又剝了一只夾給謝微星。
謝微星觑見碗裏的蝦,還算這家夥有點良心。
謝舒亦瞥了一眼兩人的小動作,跟聞奇對視了眼,聞奇幹咳了聲笑道:“微星,這次回來,爸爸媽媽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宣布。”
謝微星淡淡問:“什麽?”
這麽冷淡的态度讓聞奇有點僵硬,連忙給她和紀維洲夾了一片肉,溫柔注視着兩人道:“洲洲可能沒跟你說說,我和你媽媽,決定領養洲洲,以後他就是你弟弟了。”
紀維洲僵硬了下,嘴裏的蝦頓時索然無味。
領養這件事,他還沒想清楚該怎麽辦。
謝微星擱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唇角,擡眸看着聞奇道:“我不同意。”
紀維洲握着筷子的手松懈三分,咬着唇瓣偷偷看她,強烈的不安席卷。
……不同意?!
她是不是也覺得這件事不靠譜?
聞奇被她冷峻的眼神刺了下,有點生氣她忤逆,略微調整了下情緒循循善誘道:
“微星,這件事情我和你媽媽商量好,也是為洲洲好。”
“他舅舅家你也知道是什麽情況,要是洲洲回去,還不知道怎麽欺負洲洲?”
謝微星望着始終一言不發的謝舒亦,一字一頓道:“我說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聞奇閉了閉眼睛,睜開眼時有些愠怒道:“微星,領養洲洲這件事勢在必行,你不同意也沒用,我和你媽媽自然有我們的考量。”
“什麽考量?”
謝微星輕嗤,緩緩站起身來逼視着他,譏诮道:“你們自己想做什麽,你們自己知道!”
這話一出,三人皆驚。
“放肆!”謝舒亦一拍桌子,驀然起身沖她呵斥。
謝微星冷冷盯着她,擲地有聲道:“我、不、同、意!”
“微星……”紀維洲吓得一跳,站起來緊張扯謝微星的袖子,生怕她跟謝舒亦起沖突。
這三次不同意,其實隐隐讓他被攥着的神經松懈。
就好像一個氣球被拼命吹着吹着,明明很不舒服像要爆炸了般還在吹,如今謝微星好不退步的不同意,卻讓他松了口氣。
謝微星不為所動,隔着餐桌跟謝舒亦對視。
那眼神并不青澀幼稚,含着冷峻尖銳。
謝舒亦凝視着她,從她眼裏讀出隐秘的怒意和決絕,她眯了眯眼,吸了口氣用餐巾擦了擦唇角:“吃完飯,來我書房一趟。”
說完起身,朝樓上疾步走去。
聞奇看看謝舒亦頗為生氣的背影,再看看謝微星陰沉沉的臉色,用餐巾擦了擦唇,離開前頗為失望道:“微星,你怎麽能這麽跟爸爸媽媽說話,你讓我們很失望。”
沒想到,這麽一個無關緊要的決定,微星竟會反對。
謝微星不為所動。
失望麽?她當年回家看不到紀維洲多失望?她拿到紀維洲的死亡證明多絕望?
所謂的教養,所謂的禮儀,在紀維洲的未來面前,統統都是狗屁!
“怎麽辦?”
紀維洲憂心忡忡看着謝微星冷冰冰的側臉問。
謝微星轉身摁着他落座,給他夾了他喜歡的蝦,風輕雲淡道:“吃飯。”
紀維洲沒胃口。
他踟蹰了片刻問:“謝微星,為什麽不同意?”
“那你呢?你願意?”
“我……我願意。”
“為什麽?”
“謝伯母和謝伯父養育了我十二年,我覺得他們的話我不該忤逆,我想報答他們。”
“那你父母呢?”
“他們說,就算領養我,也不會改我的名字。”
“我該說你什麽好?”
“我……哪裏不對?”
“紀維洲,報答不是這樣報答的,不是對他們唯命是從,”謝微星總算搞清楚他腦瓜子裝的什麽,合着全恨不得報答謝舒亦和聞奇,有些無奈又有些心疼道:“報答他們,有很多方式,不是一味的聽從,有些事情該做,有些事情不該做。”
紀維洲聞言像是想到什麽,豁然開朗笑了下。
他撓了撓頭,又問:“那你為什麽不願意我被領養?”
謝微星比較欣慰這家夥張嘴問問,點了點他額頭玩笑道:“我可不想有人跟我分家産。”
紀維洲咬着唇不滿看她,複又點不甘心問:“就為這個?”
“不然呢?”謝微星總不能說領養之後情況糟糕,聳了聳肩敷衍道。
紀維洲怏怏不樂“哦”了一聲,噘着嘴嘟囔道:“誰跟你分家産啊……”
謝微星給他夾了菜:“快吃吧。”
紀維洲斷絕關系,出走四年,跟聞奇和謝舒亦脫不了關系。
她做不到,不去怪他們。
這頓飯吃了半小時結束。
書房裏隐隐彌漫着股雪茄的味道,并不是很好聞,站在書桌前的謝微星微微皺眉。
謝舒亦手裏夾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雪茄,時不時抖了抖上面的灰燼,她并不廢話,開門見山讓她兼顧學業,進投行接觸業務,并且在衛星投行從上到下她都已經打過招呼,跟學校課程稍微協調,問題不大。
言辭間,一點沒提餐桌前的針鋒相對,好像什麽事情也沒發生過似的。
“洲洲的事呢?”
謝微星身材颀長,站得筆直,目光矍铄。
言辭風輕雲淡卻又蘊含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和壓迫感。
謝舒亦靠着皮椅以舒緩的姿态躺着,雙腿交疊。
現在她與往常在員工與家人面前的矜貴自持截然不同,顯得懶洋洋的,手裏的雪茄夾在指尖燃燒出一縷白煙,緩緩朝上而去,使得她的五官朦胧起來。
她看着那雙炯炯有神又暗藏鋒芒的眼睛,幾乎跟曾經縱橫商場的謝紹臣重合。
她覺得女兒好像有什麽不一樣,可一想或許是在部隊待久了,就變得狂妄起來,她微微蹙眉道:“微星,你已經成年了,做事要為家族考慮,不可随意感情用事。
“領養洲洲這事不會放棄,你太小還不懂這裏面的彎彎繞繞,洲洲成為謝家一員就能跟戈家聯姻,戈家勢頭如日中天,我有意往娛樂圈發展……”
“所以你把洲洲當工具。”謝微星冷冷指出。
謝舒亦一頓,這刺耳的話令她頗為不滿,活像她是什麽卑劣小人般,不由歇斯底裏道:“什麽工具?我們給他優渥的生活,把他教育得這麽優秀!他叫我們一聲爸媽,我們幫他找一個門當戶對的結婚,怎麽就叫工具了!”
“不是工具,那為什麽要讓他跟戈滟那種人結婚?!”
謝微星語調不疾不徐,良好的教養讓她盡可能不再像餐桌上那般失态。
謝舒亦斬釘截鐵道:“洲洲願意,他願意被我們領養,願意跟戈滟聯姻!”
“他為什麽同意你不知道?”謝微星堅持己見,絕不讓事情變得更糟糕:“從一開始你們就用養育之恩誘導他,他太渴望報答你們,所以事事都聽你們的,一點拒絕都做不到!你們根本就是把洲洲當做傀儡!”
“他是我帶回家的,是我要養他的,我絕不允許你們動他!”
那聲音铿锵有力,擲地有聲。
謝舒亦惱得抓起桌上的咖啡杯朝她砸了過去,被謝微星微微側身躲過了。
兩人針鋒相對,死死凝視着對方,絲毫不退讓。
書房裏火藥味濃烈,一觸即燃。
這窒息持續了正整數十分鐘,還是謝舒亦敗下陣來,她捏了捏額頭緩緩落座,抽了口雪茄後擰眉看她:“現在戈家跟洲洲的口頭婚約定了,他們的訂婚儀式在兩個月後,你再反對也沒用。”
“你可以解除婚約。”
“解除婚約對我沒好處。”
“所以,我們來談談條件。”
“什麽條件?”
“你給我十個億,如果我拿着這十個億能在娛樂圈做出成績,你交出總裁位子,由我親自出面解除婚約。”
謝微星定定看她,唇瓣輕啓道:“如果我做不到,我就答應跟霍雎結婚,日子你們定。”
話語權,是要搶的。
與戈家這種後來崛起的豪門家族不同。
謝霍兩家屬于百年豪門,底蘊深厚。
越是這樣的家族商業聯姻越是頻繁,這是最好鞏固商業地位的手段。
而他們這些家族出來的孩子,從一開始婚姻就屬于家族,達到利益最大化。
年少情況時她肆意妄為抗拒聯姻,接管公司後才意識到謝家的商業帝國盤根錯節,必須通過聯姻鞏固在圈子裏的地位。
跟其他家族的繼承人一樣,她擁有異于常人優渥的生活。
而與之對應的是,她得承擔相應的責任和義務,除卻執掌謝家外,還必須妥協于現實聯姻。
謝舒亦吸了口雪茄,吐了個眼圈,略微思忖了下道:“戈滟的家世地位配得上洲洲,而且戈家在娛樂圈的潛力不錯,他嫁過去就跟你爸爸一樣,當個家庭主夫,照顧好家裏就好,我相信洲洲能做到這些,他能過得好好的,至于你跟霍雎的婚約,那是老爺子定的,你躲不掉……”
“相信我,我有很多辦法破壞聯姻,把兩家攪得雞犬不寧。”
謝舒亦将還在燃燒的雪茄摁在煙灰缸裏,看她眼神篤定又堅決,一副誓不罷休模樣,與一年前只知道用躲避方式逃避聯姻的Alpha截然不同,這讓她沉默了下來。
小狼崽長大了,懂得跟她鬥智鬥勇了。
這種安靜持續了十分鐘。
謝微星很有耐性,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直勾勾盯着她,四目相對,誰也不讓誰,也絕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閃爍和退讓。
這十分鐘于謝舒亦而言,是前所未有的體驗。
她察覺到謝微星的憤怒、敵意和冷峻,所有根源全部來源于紀維洲和戈滟的婚約。
在她看來此刻的謝微星是幼稚的,豪門之中任何隐性和非隐性的資源都是極其重要的,更何況這些年他們給與紀維洲優渥的生活,是到了讓紀維洲付出和回報的時候。
“洲洲的婚事對你來說,有那麽重要麽?”
凝重的沉默後,謝舒亦眼神幾乎是逼視着她問。
謝微星并不避開她的鋒利尖銳,不疾不徐道:“重要。”
謝舒亦疲倦地閉着眼靠在皮椅上:“可以。”
不過她加上了一個條件——必須順利完成學業。
她并不相信謝微星能十個億能都盈利,不如順水推舟,促成謝微星和霍雎的婚事,她往後也在洲洲和戈滟的婚約上再也不會多說。
如此一來,老爺子和霍家都有了交代。
*
謝微星複學辦得很順利,那一大堆資料是紀維洲幫她整理的。
為了這厚厚的一摞資料,紀維洲的速寫作業都沒畫,謝微星拿到資料時看他昏昏欲睡,拿着畫筆幫他畫了一張。
可惜。
畫畫作業分數并不美麗。
那堂課的指導老師叫聞霏,對紀維洲期望很高,他們私底下關系不錯。
課一上完,聞霏單獨把他留下聊天,拿着那副畫欣賞片刻,觑了他一眼打趣道:“你這,是女朋友幫你畫的?”
那幅速寫,畫的是他蜷縮着躺在沙發上睡覺的圖。
紀維洲一看她拿出那幅畫心裏直打鼓,聞言慌張解釋:“老師,不是女朋友……”
“不是?那就是追你的呗,”
聞霏恍然大悟,細細看着速寫線條揶揄道:“我從這幅畫裏除了感覺到深深的嫉妒,還感覺到了一種熱烈蓬勃的愛意……幫你畫畫這位,估計挺喜歡你的。”
紀維洲眸光閃爍了下,胸腔裏微微顫動,像什麽東西撕開了一條口子:“愛意?”
熱烈蓬勃的?愛意?
“談戀愛歸談戀愛,作業還是要好好做的。”
聞霏把速寫折疊好遞給他:“記得補十張速寫作業。”
前一秒紀維洲還想辯駁沒談戀愛,後一秒聽要補十張作業,立馬窒息苦瓜臉。
早知道垂死病中驚坐起,他也要撐着把作業畫完!
從畫室出來,夏津和陸嘉澤早早等他。
見他垂頭喪氣模樣,聽他傾訴完安慰了一通,并主動要幫忙畫作業,被紀維洲婉拒了。
他習慣自己的事情自己完成,這是聞奇對他的要求。
在遇到事情時得想方設法獨立解決,已經成為他的習慣,謝微星卻是不同的,他對她是有點依賴的,像是封閉口袋裏透出的一個縫隙,能自由自在呼吸的空氣。
“謝微星回家了!她對你那事兒怎麽看?”夏津探着腦袋問。
那個事情,指的是紀維洲和戈滟聯姻的事情。
紀維洲把那晚謝微星和謝舒亦差點吵架的事說了,略微思索了下道:“不領養,那戈家就不會跟我聯姻了。”
陸嘉澤懊惱問:“那還找假女友麽?”
紀維洲想起謝微星說是怕他搶家産,咬了咬唇思忖了下道:“需要。”
無論如何,得想辦法擺脫戈滟。
三人正說着話,前方路段爆發叫喊聲,不少路人紛紛閃避。
“讓開讓開!讓開!快讓開!”坐在哈雷上戴着頭盔的女性Alpha緊張得額頭冒汗,橫沖直撞飚車飚了過來。
夏津和陸嘉澤眼見車子撞過來,連忙閃避。
站在中間的紀維洲望着直直闖過來的摩托車,瞳孔微微一縮,呼吸微窒,腦袋裏一片空白,來不及閃避,一陣眼花缭亂和劇烈的沖擊襲來,身體遭撞倒在地上,腳一崴,摔倒在地上起不來。
“洲洲!”
“洲洲!”
夏津和陸嘉澤被吓了一跳,趕緊沖過去把人扶起來。
那輛哈雷在即将撞上人時猛拉把手錯開,可是把人給撞到。
而它沖向路邊一顆粗壯大樹,人仰馬翻。
“轟轟轟”的引擎響個不停,鄒默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揉着疼痛的左臂和右腿,慌張朝撞倒的人而去:“你怎麽樣?”
*
金融系大樓裏,謝微星辦理完全部複學申請。
離開金融系就聽到前面兩個男生看着手機在熱烈讨論着受傷校草的事。
“之前不傳咱們數學系才子瞿中黎,金融系系花封盼,物理系的柴茹都在追紀維洲麽?”
“嗨,追紀維洲的海了去了,剛才我們舍友路過醫務室,據說這消息一出啊,圍着轉的就有四個Alpha。”
“那有什麽用?紀維洲有未婚妻了啊,不大四學廣告的戈滟麽?”
“Alpha嘛,總是不信邪嘛。”
“确實。”
“這不是鄒默麽?體院的,背紀維洲去醫務室。”
“還是公主抱抱去醫務室的!”
“……”
謝微星跟在他們身後随意聽了聽,聽到“醫務室”這樣的字眼,疾步上前蹙眉抓住一名同學的胳膊着急問:“你們說誰去了醫務室?”
兩名同學被吓了一跳,待望見謝微星英俊冷峻的臉,充滿荷爾蒙和酷酷的氣質讓他們頓時羞澀。
“請問,誰去了醫務室?”
謝微星察覺有些失态,薄唇抿了下松開那名同學的胳膊,眼神從一開始的焦灼變得沉穩。
那名被抓過胳膊的同學臉頰紅紅,羞赧道:“是,是校草紀維洲被摩托車撞了,被送往……醫務室了。”
還沒等他說完,跟前的人影子都不見了,擡眼就見Alpha跑着朝醫務室方向而去。
謝微星一路心髒跳得不規律。
現在的她跟驚弓之鳥沒什麽區別,她上次沒能保護好紀維洲,這次絕不允許他再出事。
趕到醫務室就望見六個人圍着一張病床,兩名Omega,四名Alpha。
那兩名男性Omega是紀維洲的朋友,好像叫夏津和陸嘉澤,此外的五名Alpha她統統認得,俱是紀維洲前世交往過的女友。
從左手邊起,高高瘦瘦戴着小圓眼睛的是搞數學的瞿中黎,正用小本子算着什麽。
旁邊穿着白襯衫黑色西裝褲,披着暗灰色大衣,将頭發染成金黃又摻雜幾縷藍色調的,是金融系的封盼。
跟謝微星以前是同班同學,坦坦蕩蕩跟她說過要追紀維洲,被她給警告過,這會兒坐在床邊笑得溫柔,跟紀維洲說着什麽,看來趁着她離開沒少騷擾紀維洲。
再來是穿着件皮甲,頭發短短的,酷酷的,活像立馬要出去跟人打架的。
這是體院的鄒默,一臉歉疚,好像在解釋什麽。
再旁邊,是戴着金絲邊眼鏡,頭發卷曲幾乎要蓋過眼睛有種慵懶頹廢感的,是美術系才子喬岳。
她坐在床邊,用一種飽含批評的眼神看着鄒默,臉色十分難看。
紀維洲被送來醫務室躺着,疼得還沒緩過勁兒,臉色蒼白婉拒着她們。
周圍叽叽喳喳吵個不停,視野裏一張張嘴唇一張一合,看得他愈發頭昏腦漲,可說話特別費勁,醫生也不知道去哪兒了,他額頭冒着細細密密的汗,昏昏沉沉間望見闖進來的謝微星,如釋重負喚了聲:“姐……”
夏津和陸嘉澤仿似看到救星般,眼睛亮了亮。
四個Alpha齊刷刷朝謝微星望去,卻見謝微星步伐穩健又迅捷撥開人群,探了探他的額頭,蹙眉問:“醫生呢?”
“已經去找了。”鄒默慚愧道。
封盼見她出現道:“我檢查了下,手掌有擦傷,問題不大。”
謝微星沒理會,沒再繼續等醫務室醫生,這裏器材不足,頂多只給處理下傷口,現在紀維洲情況不明,還是得去一趟醫院,她不敢耽誤時間,當機立斷給候在校門口的司機播了電話。
随後,她伸手将額頭冒着冷汗的紀維洲橫抱起來,直接往外面走。
“微星……”
紀維洲縮在她懷裏,手腕犯疼得厲害,眼眶紅紅的,有些害怕。
謝微星抱着人疾步往外走,抱着懷裏纖瘦的青年冷靜篤定道:“別怕,我在。”
與此同時,為緩解他的痛苦,釋放了些許信息素将他包裹住。
似想到什麽,她回頭冷冷看了眼追上來的四名欲言又止的女性Alpha,眼底迸射出層層疊疊的危險。
瞿中黎等人還欲跟,在接觸到那似高山雪嶺般的寒意,心底咯噔一聲,不敢再跟。
那眼神,充滿敵意與排斥。
其中鄒默備受煎熬,她是真沒想到試個哈雷能試出這麽大事兒!
紀維洲嗅到那股清酒味,神經像被輕輕按壓般柔軟起來,痛苦逐步減輕,漸漸陷入夢鄉。
司機恰好趕來,謝微星抱着人轉身上了車趕往醫院。
“一些擦傷,手腕這裏有點脫臼,問題不大。”
醫生檢查完畢,讓護士給紀維洲上了藥,謝微星才稍稍放心。
趁着紀維洲還在昏睡的當口,她親自播了電話找了夏津和陸嘉澤,約在醫院附近見面。
夏津和陸嘉澤受寵若驚,甚至早了十分鐘到見面地點。
謝微星姍姍來遲,為兩位紀維洲的好友點了飲料,一改往日裏冷峻尖銳模樣,像鄰家姐姐般言笑晏晏,短暫跟兩名男性Omega寒暄,聽他們焦急詢問紀維洲的狀況,她一一說了。
旋即,她似閑話家常般不經意問:“洲洲,在學校裏有很多人追麽?”
“嗯嗯,追洲洲的人可多了!”夏津咬着吸管,像搶答問題般積極回應。
謝微星好笑道:“真的麽?那都有哪些人呢?”
夏津和陸嘉澤跟紀維洲走得近,了解也就多,情書和禮物幾乎都是經他們之手,事無巨細描述得十分到位。
這裏面包括瞿中黎送練習紙、五花八門的數學類書籍、堵在美術系門口表白,封盼幾次三番邀請紀維洲吃飯遭拒,冒着違法校規校紀在幾日前放煙火,身在美術系的喬岳時常上同一節課,送花送畫筆……
那麽多人,騷擾小兔子。
還真是,煩人啊。
“其實,她們都挺用心的。”
陸嘉澤有點羨慕紀維洲,感嘆道:“要是,我也有這麽多人追就好了,他們四個,在我們來之前還在打電話問洲洲怎麽樣了呢……”
夏津吸了口飲料:“嗯嗯。”
“是麽?”謝微星微垂睫毛,用細細的勺子動作優雅,順時針攪着那杯焦糖拿鐵,唇角含着幾分笑意,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以後,還是別那麽多人繞着小兔子轉。
當晚。
從圖書館看完書,瞿中黎跟夏津打電話詢問紀維洲情況,得知一切安好暗暗松了口氣。
踏上黑漆漆的公園還沒走幾步,就被幾個身材魁梧的保镖拳打腳踢揍了一頓,這些人還十分有技巧避開了頭。
“以後再騷擾紀維洲,就不是一頓揍這麽簡單了!”
為首的保镖蹲下身拍拍她臉頰,聲音冷得跟臘月的冰錐,夜色籠罩下顯得他愈發兇神惡煞。
那群人扔下一沓錢離開,瞿中黎緩了好半晌才踉踉跄跄爬起來。
她咽了口口水,摸着厚厚的錢知道那是給她治傷的心有餘悸。
愛情重要歸重要,可命更重要……
跟她同樣遭遇的還有學校裏的十二個女性Alpha。
一夜之間被狠狠揍了一頓,程度各不相同,有的只是口頭警告,有的鼻青臉腫,有的直接被揍進醫院。
醫院裏。
紀維洲醒來都深夜了,手腕纏上了繃帶,擦傷得到處理,謝微星坐在床榻邊正用小刀認真雕刻着蘋果,是小兔子的形狀。
“醒了?”她看了他一眼,放下工具幫他倒了杯水,微微躬身把他扶起來,喂了幾口水。
“我手?”
“沒事,不耽誤畫畫。”
紀維洲稍稍安心,肚子餓的咕咕叫:“我餓。”
“諾,蘋果。”謝微星在床頭櫃上果籃裏雕好蘋果挑了下,拿了只河馬遞給他,
“你好厲害!”
紀維洲拿着那只河馬蘋果有點驚喜,咬了一口,嚼着望了眼果籃裏雕的七八只小動物,有斑馬、犀牛、猴子、獅子等等,看看挂鐘都這個十二點了,悠悠想起白天的事情:“你快回去休息吧,再不回去,你爸媽會擔心的。”
“我跟他們打過電話了。”謝微星淡淡說着,揉揉他的腦袋道:“而且,司機下班了,沒法送我回去,我下樓去便利店給你買點食物。”
紀維洲想說什麽,最終點了點頭,心裏暖暖地笑道:“嗯。”
謝微星走後,他蹲在床上慢吞吞啃着蘋果,一嚼一嚼的。
腦子裏閃過白日裏Alpha趕來時的情形,以及聞霏打趣的話,熱烈蓬勃的愛意……
怎麽會是熱烈蓬勃的愛意?
她對他就像對弟弟一樣,應該從來沒把他當成過一個Omega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