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封情書
第八封情書
夏津懷孕了。
拉着紀維洲在酒店說出這事時,他裹着厚厚的衣服完全看不出微微隆起的小腹。
夏津坐在床沿時抹着眼淚,“袁潇潇不要這孩子,讓我打胎。”
“袁潇潇?”
這簡直是晴天霹靂,紀維洲都蒙了。
袁潇潇是豪門袁家的二小姐,是金融系大四的學姐,陸陸續續交過幾任男友,夏津家家境一般,父母都是高中教師。
兩人是在酒會上認識的。
當時紀維洲受邀參加,順便帶了夏津。
在酒會上兩人聊得頗為投契,紀維洲知曉她交往過幾任男友,覺得她對戀愛關系不太認真勸過夏津。
夏津聽是聽了,可沒多久還是跟她交往了。
沒想到,懷孕了!
“嗯。”夏津點頭。
紀維洲看抱抱他,摸摸他後腦勺安撫了下,生氣問:“你真準備打胎?”
這關系發展得讓他有點發懵。
他還以為談戀愛就拉拉小手,可沒想到都發展到床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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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混蛋做那種事情都不帶套麽?
“我大三她大四,潇潇沒法生,而且也影響我們兩的學業,她父母那一關還沒過。”
夏津擡頭看他,臉頰濕漉漉的:“胎肯定要打,可是我好怕,我都沒告訴陸嘉澤,你陪我去好不好……”
眼見還剩兩周就放假了。
再不解決,回家肯定會被發現。
“那袁潇潇怎麽不陪你去?”
“她最近被她父母盯得緊,又要準備考試,又要去公司實習,沒法陪我……”
紀維洲松開他往外走:“我去找她。”
這事兒袁潇潇至少得拿出個态度來,不然真當夏津好欺負!
夏津趕忙攔住他,堵在門口着急道:
“我找你來是陪我去醫院,一個人我真的害怕,你要是去找她,那她以後怎麽看我?而且我跟她最近為這事兒沒少吵架,她都說了,事情解決了,她就想辦法帶我回家去見她父母。”
“她最好是。”
紀維洲心底竄起股焦慮和不安。
美術系的課程在最後兩周沒幾節課。
逃兩節課并不影響拿學分,只需要參加最後的考試。
紀維洲跟夏津買好票前往隔壁市。
思慮再三,用紀維洲的號在手機上預約了Omega科,定了一周的酒店。
因最後兩周沒什麽課,離開學校出去玩兒的也不少,住校管得不嚴,夏津跟門衛說了聲收拾東西就可以走。
紀維洲需要得到謝舒亦和聞奇的同意。
這事,他沒逮到好時機,等到用餐時才堪堪得了機會,壯着膽子提出要去為了期末作業要去隔壁市采風。
“你跟戈滟的解除了婚約,”
謝舒亦慢條斯理夾了片青菜,罕見和藹笑了笑,擡眼看他道:“最近我和你謝伯父最近翻了翻青年才俊的資料,衡家的衡書蘭就很不錯,又是霍雎的表姐,剛從國外回來不久,是國外頂尖學府弗洛達大學工商管理系的高材生……”
謝微星聽到“衡書蘭”這名字頓了下,複又淡淡道:“洲洲不需要。”
衡家跟謝家算得上門當戶對,衡書蘭是衡家獨女,父母看顧得緊,教養得斯文有禮,舉手投足是典型的豪門小姐,做事頗有手段,跟謝微星在商場上幾次三番交手來看,确實不錯。
前世衡書蘭跟紀維洲認識,腺體受損後的紀維洲曾暈倒在路上,是路過的衡書蘭送去醫院的。
紀維洲失蹤四年,少不了衡書蘭的協助。
謝微星前世幾次三番問過衡書蘭關于紀維洲的行蹤,她次次隐瞞。
為了逼她就範,謝微星跟她商場交手時很是打壓,始終無果。
衡書蘭是個信守承諾的君子。
然而謝微星好不容易鏟除掉戈滟,讓他選擇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又豈會再讓他被謝舒亦和聞奇左右。
這種硬塞給紀維洲的方式,她不喜歡。
“這孩子,洲洲都沒說什麽呢,”
聞奇嗔了她一眼,給旁邊女傭了個眼神,複又溫柔望向薄唇抿着的紀維洲,循循善誘道:“洲洲,我們也是為你好,你們這年紀越是到後面,圈子裏适齡的alpha就越少,更何況我和你伯母只是想讓你見見,不喜歡換一個就好了,不是非逼着你跟她結婚……”
女傭給紀維洲遞了張照片。
——是衡書蘭的生活照。
照片上的女Alpha抱着一盆紫色的薰衣草,着白襯衫牛仔褲,圍着棕色圍裙。
她眼角上沾染上燦爛的陽光,五官溫潤如玉,眉宇間席卷着股書卷味,是那種很容易讓Omega喜歡的類型。
紀維洲聽得愁容滿面,十分抵觸,可看着照片微微一愣,倏然想起這是誰,恍然道:“是她啊……”
這人他認得。
念初中時霍雎來謝家,偶爾會帶上他表姐衡書蘭。
衡書蘭不像霍雎那般愛玩愛鬧,喜歡坐在亭子裏安靜地看書,還熱心的輔導過他作業,他作為回報還偷偷塞過糖果給她。
謝微星眸光微微一閃,蹙了蹙眉。
Omega嗓音裏似乎有些開心,是因為衡書蘭?
“認識更好,等你采風回來,就當是看老朋友,見見也好。”謝舒亦笑道。
紀維洲看看照片上的熟人猶豫了下,再怎麽說也是相親,他下意識望向謝微星,見她也正看他,眼底寫滿了“不準”,他想起那晚她的“對不起”,暗想這回并沒有讓他聯姻,只是相親。
應該問題不大。
他倏而一笑,沖謝舒亦道:“那好啊。”
謝微星擰了擰眉,眼底閃過一絲不悅,覺得他未免太過好騙,直勾勾盯着謝舒亦問:“你确定,不是像上次那樣?”
謝舒亦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作為洲洲的長輩,上次是我和你爸爸考慮不周,但這次我希望能幫洲洲找到合他心意的Alpha。”
“不聯姻?”
“不聯姻,洲洲喜歡就好。”
謝微星按捺住心下疑惑,看她風輕雲淡模樣,似乎真是為紀維洲的終身大事考慮。
難不成,是她過分敏感了?
這事由不得謝舒亦再繼續強勢。
戈家短短兩個月不到被整成半殘狀态解除婚約,是謝微星幹的。
那些動靜,謝舒亦豈會不知?
不但知道,還幫她把不那麽幹淨的屁股給擦了。
若是她再強行給紀維洲安插婚事,适得其反,小狼崽子還不知道要幹出什麽事情來。
戈滟出事的第二天,紀維洲身上就沾染上謝微星的信息素,她就知道擔心的事情終于成真了。
微星,幫洲洲臨時标記了。
這是一個不好的信號。
目前謝微星沒有任何跟霍雎解除婚約的苗頭,只需要讓紀維洲跟其他Alpha訂婚,事情會變得簡單些。
紀維洲忐忑不安的心緩緩墜地。
不用聯姻了。
“另外,我們抽空去民政局把領養手續辦了吧。”
聞奇驀然想起什麽,和藹可親沖他道:“到時候,洲洲跟我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舊事重提。
謝微星一擡眉眼,擱下筷子道:“我說過,我不同意領養他。”
要是謝家真領養紀維洲,事情會變得更為複雜。
紀維洲也沒想到領養的事會再度提出,看着聞奇歡喜的笑不知道該怎麽拒絕他。
還在踟蹰間就聽見謝微星反對,不知道怎麽,他特別特別讨厭她這樣,明明不喜歡他又偏偏要插手。
他有些賭氣道:“我願意被你們收養。”
“紀維洲!”謝微星震驚朝他望去。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領養這件事情哪裏這麽簡單。
豪門謝家的門檻,一旦進了就摘不出來。
與之相對應要付出的,是他想象不到的代價!
紀維洲盯着她緩緩重複了一遍:“我願意被謝伯母和謝伯伯領養。”
謝舒亦沒想到紀維洲竟同意了,短暫訝然後望向眉頭緊皺的謝微星道:“既然洲洲同意,你反對無效。”
謝微星薄唇緊緊抿了抿,死死盯着兩次說出同意的紀維洲。
紀維洲被那雙略含愠怒的眼盯着,胸腔跳得七上八下,回瞪了回去。
Alpha好像很生氣……
不能輸,不能輸!她敢耍你,玩弄你,你最好氣死她!
片刻後,謝微星用餐巾擦了擦唇瓣,起身朝樓上而去。
她渾身散發着寒意,冷冷道:“吃飽了,慢用。”
紀維洲狠狠松了口氣。
吓死他了,她眼神也太兇了!
“好孩子,我的好孩子,”
聞奇抓着他的手輕輕撫摸了下,心底那塊石頭終于穩穩放下,憐愛道:“等辦了手續,你就是真正的謝家人了……以後啊,就不能喊謝伯伯了,要喊爸爸了……”
紀維洲有些恹恹的,勉強扯了抹笑道:“嗯。”
“以後叫微星,要喊姐姐。”謝舒亦給他夾了一塊魚肉,言笑晏晏道。
紀維洲微微一怔,複又乖巧道:“嗯,喊姐姐。”
等真正領養之後,謝微星就真正是他姐姐了。
等他吃完飯怏怏不樂回房間,把自己扔在床上扯了被子滾了兩圈,就徹底把自己滾成一根肉粽。
兩周後真要跟謝舒亦和聞奇去民政局辦領養手續?
以後一輩子喊謝微星姐姐?
他再熬半年就大四了,能找工作養活自己,其實也沒必要非要被謝家領養。
可是謝微星的态度太氣人了。
次次都反對反對,事事都要插手管一管,特別是從部隊回來之後……
正在他在床上滾到床沿望向天花板時,上空出現一張謝微星籠罩在陰影裏的臉。
“啊!”紀維洲被吓了一跳尖叫起來。
謝微星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
然而紀維洲一見到她火氣就蹭蹭蹭往上飚,腦袋拼命掙紮了下,哪知身子随着掙紮“砰”地一聲滾落在地上,得虧裹着棉被,否則還不知道多疼。
謝微星把他扶起來,“沒事吧?”
“沒事。”紀維洲龇牙咧嘴從被子裏鑽出來,沒好氣道。
他察覺窗外一陣凜冽寒風吹了進來,看看窗戶再看看謝微星黑毛衣上沾染着不少還沒融化的雪,略微訝異:“你、你爬窗?”
那麽冷,爬窗?
“不重要。”
謝微星淡淡道。
紀維洲蹬蹬蹬跑過去把窗戶關了,關上那瞬間腦海裏百轉千回,轉身毅然決然盯着她問:“你是來勸我拒絕領養的?”
“不錯。”謝微星并不遮掩。
說話間,她順手把地毯上的棉被重新抱起鋪在床上。
“我覺得被領養挺好的。”
紀維洲苦惱歸苦惱,可一看到謝微星,Omega的自尊心空前絕後,抱着胸一臉不服輸的模樣道:“你知道的,我八歲就沒了父母,舅舅、舅媽當年把我扔下,家裏的人沒人愛我……如果謝伯伯和謝伯母領養我,那我就有家了……我覺得很好。”
“不好。”
謝微星見他跟頭倔驢似的,迎上前去扣住他肩膀肅然看他道:“一旦你真正進了謝家,進了族譜,相應的你就要承擔起謝家的責任,到時候就算你不想聯姻,他們也會安排你聯姻,除此之外,你還得很多很多事情,把你自己奉獻給謝家,你得學着跟商場上、上流社會的人打交道……”
“紀維洲,你根本不會想成為謝家籠子裏的金絲雀……”
“你不是想畫畫麽?不是想全世界都去看看?不是不想跟整天面對勾心鬥角麽?”
“等畢業之後,離開謝家你就能做你想做的所有事情。”
她還記得他只想畫畫,還記得他想去全世界看看,還記得他不喜歡勾心鬥角的生活,還記得他不喜歡關在籠子裏當金絲雀……
她全都記得。
紀維洲征了怔,已然平靜的心湖泛起圈圈漣漪。
他搞不懂,明明都不喜歡他,為什麽又把他很久以前說得記在心上?
他視線落在她唇瓣上,腦海裏又回蕩着那句“對不起”,将他一切幻想徹底擊碎,他沒好氣打斷她:“我已經決定了!”
“別任性。”
謝微星深深看着他道:“去過你想過的生活。”
“你少自以為是了!我想要的生活我自己知道!你不喜歡我,你最好什麽也別管我!”
紀維洲擲地有聲,一絲一毫都不退卻,重新推開涼飕飕的窗戶道:“現在,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