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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小五，你說話，你說話，我嫂嫂昨日來尋你到底是什麽事？”

“婉婉，別再問了。”

“為何不能？你們到底說了什麽？就算是當年我大哥戰亡屍骨無存的時候，她都能拉扯着柔姐兒挺過來，如今日子好了，又馬上要做外祖母，為何就會突然尋死？你說話啊！”

“郡主，昨日到底是公主來尋夫人，還是夫人尋公主，您也是知道的，我家殿下是最善良不過的人，顧夫人的死如何會與殿下有關呢？您這樣逼問她，實在是于理不合！”

錦心攔在顧雲念面前，一時卻也不知該如何為秦妩辯解。

“我知道！”顧雲念喘着粗氣，在堂前踱了幾圈，這才定住了步子:“小五，昨日我嫂嫂見的人若不是你，我根本就不會來追問，所以算我求求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麽回事？”

秦妩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避開了她熾熱的目光:“如果我今日同你說了，你嫂嫂就真的白死了，婉婉，我只能告訴你，今日出了扶光殿的門，就是我訓斥了你嫂嫂，所以她才一時氣急想不開尋了短見，你若是信我，只回去安撫好顧柔，日後，定有交代！”

“你當真不肯告訴我？”顧雲念眼中含淚，是秦妩從未見過的脆弱:“秦妩，你是不是以為真的就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傻子，我嫂嫂自盡，就是因為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東西，對不對？我當你是摯友，是知己，我敬重你，信任你，可你為什麽就不肯給我一個答案呢？”

她比自己想象中的更聰明，秦妩看着顧雲念，心中的兩個念頭不斷的在拉鋸糾扯。

顧夫人是個聰明人，知道事關重大，更知道權力傾軋，帝心難測，所以将真相交給她，也将真相放到了這局中最安全的她身上。

進有帝王，退有霍謹，沒有人能捂住她的嘴，只要自己心裏有公理正義，有父親追求一生的仁義，就不會讓黑白被颠倒。

而顧夫人用這一死來撇開此事與顧家的關系，保全獨自在京的顧雲念和顧柔，同時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到了她身上，誘導其他人去追查，有人去查，就會有更多人接近真相。

顧雲念其實很聰明，而且背後的顧家是她最好拉攏的盟友，血債在前，他們永遠不會倒戈。

可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如果真的如此，顧夫人的犧牲還有什麽意義呢？

“婉婉，信我便好。”秦妩尖銳的指甲刺入掌心，閉眼嘆息一聲:“錦心，送客！”

顧雲念冷笑一聲，微微仰頭，倔強的不肯讓眼淚落下來:“好，很好，算我看錯人了。既然公主殿下不肯說，那我自己查！”

她終究是不懂。

“傳我旨意，顧郡主以下犯上，言行無狀，着禁足一月，不得出府，顧氏女眷自戕，實屬不赦，念顧氏功勳，既往不咎，特賜教養姑姑，以正其行。”

錦心行禮應聲:“是，奴婢等會兒就去親自挑選。”

秦妩颔首:“給婉婉選一個和氣些的姑姑，別太為難她，還有顧柔那裏，多用些心。”

“嗯。”錦心看着窗外刺目的陽光，給秦妩重新添了茶:“殿下，顧郡主以後總會明白您的。”

“是嗎？”秦妩黯然笑笑:“明白是明白，原諒是原諒，有些事，過不去的。”

一夜輾轉，一大早又陪着顧雲念鬧了一通，秦妩頭疼得厲害，午膳之後，錦心點了安神香才勉強安睡，卻也睡不太安穩。

錦心坐在腳踏上輕手輕腳的給她打着扇，将還沒回過神來的錦玉打發了出去，讓她自己去玩兒。

“錦玉姑娘。”

突然被人叫住，錦玉擡頭，看着面前人，連忙欠身行禮:“見過秦鄉君。”

秦妙清面上笑容一凝，這一聲鄉君聽起來還真是刺耳，可看着錦玉懵懂的眼神，又只能按捺住了性子:“錦玉姑娘，聽說今日顧郡主闖了扶光殿，驚吓到了公主，不知公主如何了？”

“公主已經睡下了，鄉君要是想觐見公主，怕是要明日了。”

“無妨，既然殿下已經歇息了，我就不打擾了，只是還請姑娘多多勸慰殿下，莫要生氣傷了身體。”

“沒事，我家公主最大度不過，和顧郡主又一向交好，已經不氣了。”

雖然一直有些沒反應過來公主和顧小姐為什麽鬧翻，更不明白顧夫人自殺和自家公主什麽關系，但錦玉明白，公主和顧小姐是朋友，秦妙清這挑撥的話一定是沒安好心。

“是嗎？”秦妙清不由得有些疑惑，顧家大夫人單獨見過秦妩當晚就自盡，顧雲念一早堵人，秦妩罰了她禁足，竟然不生氣？

正要追問，便聽得一聲微微有些尖銳的男聲，“錦玉。”

“肖大人。”錦玉回頭，露出了一抹甜笑，眉眼彎彎，一雙月牙眼亮晶晶的。

肖固走上前，不動聲色的将人半擋在背後，對着秦妙清淺淺行禮:“見過秦郡主。”

秦妙清連忙還禮:“肖掌印。”

這肖固雖然只是個閹人，可卻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在冷宮的時候就進去照顧，當初送進去的小太監可有不少，可卻只剩下了這麽一個，這麽多年屹立不倒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鄉君若是沒有旁的事，小宮女我就帶走了，陛下差我給殿下送賞，還需要她去做一下交接。”

秦妙清忙道:“無事，您自便。”

“還不走？”肖固回頭輕睨了一眼錦玉，錦玉雖不明所以，還是步履輕快的跟了上去，“肖大人，陛下又賞我家殿下什麽呀？有好吃的嗎？”

“閉嘴。”

“可您不是要讓我去領賞嗎？那就先告訴我一下嘛！”

“多話。”

秦妙清看着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一雙盼生輝的美眸裏有一絲冰冷的玩味閃過。

“肖大人，這一次到底是什麽賞啊？”

肖固看着沒心沒肺小尾巴一樣跟在自己身後的小丫頭，不由得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還賞什麽賞啊，你老實和我說，昨日顧夫人到底和公主說了什麽？”

錦玉無辜的搖頭，“我不知道，錦心姐姐讓我去守院子，打發開其他人，具體說了什麽我也不知道。”

“那今日顧郡主和殿下她們又說了什麽？”肖固追問道。

“只是郡主一直在問公主昨天和顧夫人說了什麽。”錦玉皺眉:“我守在外間，只聽到殿下說讓郡主不要再問，再問顧夫人就白死了，我也不知道她們到底是什麽意思。”

面對她這一問三不知的樣子，肖固無奈之餘倒是有些放下心來，“日後要是有其他人問起來，你都只說在院裏，什麽都沒聽到，知道了嗎？”

“當然知道，我又不傻。”錦玉的聲音裏帶了幾分小驕傲:“剛剛秦鄉君還想要挑撥公主和郡主的關系，我都看出來了！”

“是，你真厲害！”肖固忍俊不禁，又叮囑道:“你以後離她也遠一點。”

“嗯。”錦玉乖巧點頭，看着肖固又露出了亮晶晶的目光，像是狗狗看見了肉骨頭:“所以，今天的賞賜裏到底有沒有什麽好吃的？”

“皇上賞的都是藥材補品，哪有什麽吃的，我那倒是有些本打算拿去喂魚的糕餅，吃不吃？”肖固清了清嗓子問道。

錦玉忙不疊的點頭，“吃，當然吃，中午公主胃口不好，我也沒吃飽。”

将錦玉帶會司禮監，看着她坐在一邊吃點心，肖固也拿起了公文。

顧家的事，陛下上了心，顧夫人自戕可大可小，往小了說，只是突然想不開，尋了短見，顧家記恨上阿姐，可往大了說就是刻薄了死國之士的遺眷，尤其顧家戍邊，是股肱之臣，一個處理不好怕是要君臣離心。

可人人都知道顧雲念和阿姐的關系，更知道顧家姑娘獨得阿姐寵信，誰人能信？這其中定然還有什麽他們不知道的事？但是什麽事呢，要讓一個貴眷以死封口。

阿姐昨日就見了顧夫人，如今又是選後的當口，如果真的有什麽大事，她應該會第一時間告訴陛下，以免釀成更大的禍患，但她卻又不曾面聖，倒是入夜去尋了霍大人。

尋他，他二人的關系，夜半私會倒也沒什麽奇怪的，可肖固的直覺告訴他，這件事絕對沒有這樣簡單。

“大人。”

有小太監上前附在他耳邊輕語了幾句，肖固的臉色微變，颔首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繼續盯着，退下吧。”

小太監應聲退下，肖固挽袖研墨，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錦玉身上，眸光微閃，意味深長。

顧雲念實在是好大的膽子，竟然在宮門堵人，堵的還是沈煜，至于這沈煜就更加奇怪了，名滿天下的煜公子以雅正端方聞名，一直以來更是潔身自好，對女眷恨不得敬而遠之，怎麽會肯與她在宮門前糾纏呢？

尤其，沈煜入仕之心天下皆知，陛下更是特召，準許他雖非官員卻可參宴，恩眷甚濃，全然是要将他提拔為心腹之意，這種時候節外生枝，中間到底還有什麽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