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if線番外2.0

if線番外2.0

1

在我同意跟邱棐成試一試後,邱棐成的狀态就跟以往不太一樣了。

具體大概表現為我們那些朋友這會兒一臉嫌棄的看着我跟邱棐成,有人還在不死心的問他:“不是,你倆真打算這麽玩兒?”

“怎麽?”邱棐成說這話的時候還搭着我肩膀,對自己提出‘兩個人一塊兒賽車’這事兒一點兒都沒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不敢跟我們玩兒了?”

“鬧呢,我還怕你倆一會兒反悔呢。”問出那話的人忍不住笑了,“那你倆打算用哪輛車啊?”

“當然是我的賽車。”我搭腔,“一會兒輸了可別哭鼻子啊。”

我跟邱棐成一塊兒上了車,我負責開車,他很自然地坐在副駕駛。

“感覺都還沒來得及跟我父母坦白呢,現在所有人都快知道我們在一塊兒了。”坐上車,我忍不住調侃他。

“怕了嗎?”邱棐成轉頭看我,“要不要現在投降?”

“投你大爺。”我緊盯着前方小姐姐揮起來的旗,“老子從小到大,就不知道投降這兩字要怎麽寫。”

旗子一揮,車子飛了出去。

2

我平時不嗑|藥,也對煙酒這兩樣東西不上瘾。所以賽車對我來說,是一個發洩的正當渠道。

這兒接待過不少我這樣喜歡靠這個發洩的二代了,賽道一直沒出過問題,對車子的保養也一向很到位。所以我父親對此的态度也從一開始的‘你為什麽要去這種地方’變成了‘你如果想靠這個發洩,也不是不行’。

所以當發動機忽然開始冒煙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是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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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車現在已經開過了終點線,但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停不下來。

我不得不一直轉方向盤,盡量不讓車子撞到賽道的最邊緣。

怎麽辦?

接下來要怎麽辦?

我會死嗎?

到時候會不會很疼?

“——我操。”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邱棐成的聲音忽然從副駕駛那邊傳了過來,“這他媽是誰想我們死啊?”

聽到他的聲音,我緊張的情緒居然奇跡般的被緩解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看了邱棐成一眼,忍不住提醒他:“說錯了,是想讓我死。”

在我車上搞事兒的那個人肯定沒想到邱棐成會跟我一塊兒上這輛車,這下不止邬家要調查這個事兒,邱家也要開始調查這件事兒了。

邱棐成他父親再怎麽不是個東西,也不至于在自家兒子差點要出事兒的時候什麽都不做。

那小三的肚子可是到現在都還沒動靜呢。

“這會兒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跟我貧?”邱棐成很沒好氣,“你先試試車門能不能打開。”

我點下按鍵,聽見車子裏傳來很輕微的聲響——很好,開了。

“一會兒你開門跳,我先扶着方向盤。”邱棐成還在那邊說着。

我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這麽會說情話了,我都沒想過自己居然有一天能從他的嘴裏聽到這樣的話。

“想得美,我一會兒數一二三。你先下去,我再下去。”但我還是跟他說。

邱棐成瞪了我一眼,說行,那你快點兒數。

3

我‘嗯’了一聲,轉方向盤的速度也漸漸慢了。

“一、二……三!”

倒計時結束,邱棐成跟我保持着坐在車上的姿勢,誰都沒有動。

“我再數一次,”我心裏想着果然是這樣,嘴上卻在跟邱棐成說,“邱棐成,你一會兒要再不跳,我們倆都得死在車上。”

“行,我們一塊兒跳。”邱棐成把自己那邊的車門推開了一條縫,“你最好別搞什麽說着一塊兒但就讓我一個人走的那套。你如果死了,我到時候就跟你一塊兒死。”

我說行。

一、二、三……!

這次我們分別跳下了車。

邱棐成快我一步跳下了車,跳下車後他立馬轉身,繞開那輛冒着煙的賽車,往我這兒快步走了過來。

我看他一瘸一拐的走過來,然後扶住我的胳膊,拖着我強行往前走。

我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從我臉上的傷口裏滲了出來,應該是血,我還感覺我的胳膊好像都沒什麽力氣,就像忽然廢了似的。

以我平時的尿性,這會兒早該呼痛或者說我走不動了,但我沒有。

我不是傻逼,也不會選擇在這種時候作死。

‘轟’的一聲,那輛賽車在我們身後炸了。

而我盯着邱棐成的臉,聽着他反複問我‘有沒有什麽地方疼’的話,忍不住在心裏想:完了,這下誰都該知道我們倆有一腿了。

4

邱棐成瘸了,不過是短時間的。

我的胳膊骨折,臉上的傷并不嚴重,但還是需要住一段時間的院,觀察一下。

邱棐成給我弄了個單人病房,直接在病房裏坐着,跟我一塊兒等着老頭子過來。

他坐在我病床的旁邊,然後把那條瘸了的腿放在我的床上,很大爺地從旁邊的果盤裏拿蘋果吃。

那是跟我們一塊兒賽車的人給我們買的。

這些人雖然平時都是一副纨绔的派頭,但正經起來的時候也是真正經。

所以能夠在出事兒後立馬打電話告知家裏人,也能派人送我們去醫院,也能在送我們到醫院後給我們倆買果籃。

我這會兒還是挺想踹邱棐成一腳的,因為他居然敢比我還像個大爺。但我最後還是沒有這麽做,畢竟家暴不可取。

5

負責我的醫生進來了,是個長得還行的男人,氣質還有點兒儒雅。

主治醫生問我怎麽傷的,我回答說是我開的賽車出毛病了,突然就爆炸了,我當時滾下來的時候受傷了。

主治醫師又問我痛不痛,我說還是有點兒痛的。

主治醫生開始問我具體是什麽樣的痛法,我剛開始慢半拍的想是怎麽樣的痛法,但邱棐成忽然把那個自己已經咬了一口的蘋果遞到我嘴邊,他打斷了我的思考。

我接過來,瞪了他一眼,還是接過來吃了。

邱棐成沒理我那一瞪,他只是擡頭去看那醫生:“……你叫白木,是吧”

“是的。”那醫生看着他,“請問是有什麽問題嗎?”

“拍片不行嗎?直接看片子也能知道怎麽回事兒吧。”邱棐成問他,“他怕疼,你一問他,他不就得回憶一下是什麽感覺嗎?沒必要這樣吧。”

白木看了我一眼,我指着手裏的蘋果,示意自己現在正忙着吃蘋果,沒空說話。

“好吧。”白木退而求其次,他說這話的時候一低頭,就看見了邱棐成架在我病床上的那條腿,“那你這是……”

“他瘸了,跟我一塊兒摔下的車。”我把被我嚼了幾口的蘋果拿到一邊,“不好意思啊醫生,我一會兒教育他。”

邱棐成晃了晃自己放在我病床上的那條腿,對着醫生說是這樣的,真不好意思,我瘸了。

說是這麽說,但他臉上一點兒不好意思都沒有。

6

老頭子來了,來的很快。

他推開病房的時候邱棐成非常迅速地把自己那條腿放下去,大概是動作太大,因為他緊接着就‘嘶’了一聲。

“該。”我忍不住對着邱棐成說,“你還不打算去看看?”

之前那些人架着我們進來的時候邱棐成就說先陪我去看胳膊,這會兒老頭子也來了,他怎麽還不去看?

“我一會兒去,讓你一個人留在這兒我不放心。”邱棐成看着進來的老頭子,回答說。

我其實挺想說這旁邊的主治醫生又不是什麽死人的,但我仔細想了想,還是什麽話也沒說——我能夠察覺到這個醫生跟我們倆是相同的性取向,所以我也完全可以理解邱棐成現在的狀态。

一句話形容:他有危機感了。

老頭子拉着他的臉進來了,他進來後,先看了眼旁邊的白木:“請你出去一下。”

話裏帶着個請,但因為做慣了上位者的原因,這語氣聽着真跟命令差不了多少。

白木皺着眉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看了邱棐成一眼。他大概是想對我們說點兒什麽的,但他最後什麽也沒說,直接出去了。

站在門外的保镖把門關上了。

老頭子看了邱棐成一眼,邱棐成沖他笑了笑,然後相當自覺站了起來。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也許是想起了邱棐成在車上明明顫抖還強裝鎮定的模樣,也許是我不太想在這個時候讓他走。總之,我伸手拉住了邱棐成:“再坐會兒吧,你一瘸一拐的出去比較影響市容。”

邱棐成看了我一眼,眼神不自覺帶上了幾分驚喜,然後他看了眼老頭子,試探性的問出一句:“叔,你看……?”

老頭子沒看他,冷哼了一聲:“行了,坐吧。”

邱棐成坐下了,并且很好意思的把椅子挪得離我更近了些。

7

“我已經派人着手調查了,你現在出院也不安全,就先在醫院住下。”老頭子跟我說,“我到時候會派人保護你的。”

“行。”我點點頭。

我很清楚他的仇人有很多,所以我也很識相的沒有在這個節骨眼上說什麽我今天一定要回家的屁話。

“這段時間你就和小邱一塊兒在醫院裏待着,”老頭子繼續說,“知道嗎?”

“行。”我還是點頭。

邱棐成那腿雖然看着不嚴重,但也該住院看看是個什麽情況。

我也不太相信邱棐成嘴裏的‘不嚴重’。

“到時候也讓小邱看着點兒你。”老頭子還在繼續說着,“也省得你沒待多久就想出去玩兒了。”

我剛準備點頭,忽然意識到我父親這話裏藏着的意思:“……等等,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說呢?”他沒回答我這個問題,還反過來問我。

“媽已經跟你說過這事兒了?”我試探性的問。

不能吧?我現在可是還住着院呢,她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跟我父親說起這事兒吧?

“她也知道?”我父親的眉毛忽然一豎,“她知道為什麽之前不告訴我!”

我在嘴上做了個拽拉鏈的動作,選擇閉嘴。

老頭子走了。

在他走出去有一會兒,邱棐成才重新小心地靠了過來。

“他剛才是讓我看着點兒你嗎?”邱棐成問我,“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确實是你想的那個意思。”我說,“來,你過來。”

邱棐成湊近了點兒,臉上還寫着茫然倆字。

知道我現在不是唯一一個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情況的人,所以我很好心情地揉了揉他的臉,然後松開了手:“行了,去看你的腿吧,記得帶上門口的幾個保镖。”

邱棐成看了看我,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接着同手同腳的出去了。

8

住院生活沒我一開始想的那麽難捱,因為有邱棐成陪着我。

邱棐成的腳跟他當時說的一樣,真的沒什麽大礙。但他父親來了,勒令他去打了石膏,所以邱棐成只能繼續蹦跶着過來找我。

他也抱怨過這麽蹦着看上去是真的很傻逼,但還是沒取下自己腿上的石膏。

我本來還挺喜歡看他蹦跶的樣子的,但在看他蹦跶着找了我幾回後,我還是忍不住了:“你要不讓他們再添個病床吧,別成天蹦跶着過來了。”

“不帥嗎?”邱棐成一邊從果籃裏拿出一個橘子一邊問我,“我都這樣了還來找你,你心裏不覺得感動嗎?”

“帥,特別像僵屍。”我想了想,“還是看着特別讓人心酸的那種。”

其實是有點兒感動的,但不是因為他這樣了還要來找我,而是他當時滾下車後第一時間就過來架我的反應。

邱棐成剝橘子的手忽然一頓,他笑了笑,接着朝我豎了一個中指,然後繼續專心剝他的橘子。

“我其實也想就在這兒陪着你啊。”他盯着手裏的橘子,忽然說,“但你父母好不容易才同意我們在一塊兒,我轉頭就在病房裏弄兩張床,看着是不是有點兒不好?”

“你又不跟我在這地方幹什麽。”我沒想到他是因為這個糾結,忍不住笑了一下,“再說了,我倆就是真要幹點兒什麽也沒事兒。反正我們現在都在一起了,有什麽大不了的?”

“也是。”邱棐成把手裏的橘子塞給我,然後站了起來,“你先吃着,我這就去安排。”

我吃着橘子,總覺得他好像就是在等着我說出那句話,因為他蹦跶的速度明顯比之前快了。

怎麽說呢,看上去真是特別的身殘志堅。

9

經過一段時間的住院,我的胳膊好了,邱棐成壓根就沒必要上的石膏也終于是拆了。

老頭子也帶來了我們現在可以出院了的好消息。

但我還沒來得及興奮,他就轉頭看着旁邊的邱棐成,補充了一句:“對了,你父親已經知道這件事兒了。”

“他知道什麽?”邱棐成讓我在石膏上寫字,還沒從可以住院的興奮中反應過來,“我可以出院了這件事兒?”

老頭子看了我一眼,又看了邱棐成一眼。他似乎真的很不喜歡說話。

“他知道了又能怎樣,”邱棐成總算是反應過來了,他轉頭盯着我,像是想從我這兒找一個心理安慰,“總不能把我的腿又給打折一次吧?”

但我看他的眼神充滿了憐憫,接着我說:“說不定呢。”

“我畢竟也是他的兒子……再說了,他憑什麽這會兒又來管我。”邱棐成繼續問我,我都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在這樣的情況下還在我這兒找什麽心理安慰,“你說對吧?”

——是我幸災樂禍的态度還不夠明顯嗎?

不過我還是沒打算幸災樂禍太久,還是給邱棐成他想要的答案:“我覺得你說得對。”

“賽車上有錄音,所以他也聽見了你們在車上的那段對話。”老頭子打斷了我們倆幼稚且傻逼的對話,“不過你們不用緊張,因為他最後還是同意了。”

我反應過來,轉頭去看他,忍不住問了一句:“等會兒,什麽叫‘也’?”

邱棐成轉頭看着老頭子,他也反應過來了:“不對,我想跟誰在一塊兒用得着他同意嗎?”

10

我覺得邱棐成對他父親的觀感應該挺複雜的,畢竟如果對方當時好好處理了那個情|婦,他的母親也不至于會選擇去死。

但複雜的點兒就在這兒:邱棐成一邊意識到自己的母親的死确實有自己父親的一份,一邊又還是會為他父親給他的那點兒好而覺得受寵若驚。

我覺得這事兒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他畢竟是當事人,所以他的心情要比我這個旁觀者的複雜多了。

因為邱棐成現在一直在看那個石膏,他看了好半天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想什麽。

我實在看不下去,把那個石膏搶過來,然後砸碎了,碎了一地。

邱棐成看着我,沒有說話。

“你覺得你背叛你媽了是嗎?”我看着他,“血緣間的親近本來就是個很複雜的事兒,你沒必要這麽苛責自己。”

邱棐成看着我,他什麽話也沒說。

“你聾了嗎?”我拍了拍他的臉,“快,吱一聲。”

“我就是覺得……我這樣挺對不起我媽的。”邱棐成像是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他說,“我聽見他同意我們在一塊兒,只覺得很開心。”

“我這樣想是不是很白眼狼啊?”他的聲音有點兒顫抖,“我明明知道……是他間接性害死了我媽。”

“不白眼狼啊,一點兒也不。”我朝他招了招手,然後用沒受傷的那只手臂攬住湊近了的他。我的胳膊雖然好了,但現在力氣還不是很多,“你開心是因為我們兩個能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又不是因為他同意了。”

邱棐成靠着我的肩膀,他沒有說話。

我也不打算繼續安慰他,畢竟我安慰人的能力真不怎麽過關。

所以我最後只是輕輕拍着邱棐成的背,就好像安慰當時看着問她要不要一塊兒出去散心的我、然後忽然哭出聲來的母親那樣。

11

出院後我就帶着邱棐成一塊兒回了家,我的那個家。

開車的是司機,因為我們跟邱棐成一個手才剛好,一個腳才剛好。

真要在出院後就開車,難保不會車毀人亡。

邱棐成跟我一前一後的下了車。

他的眼眶還紅着,身上披着我好心給他的外套,然後他保持着這幅小可憐的模樣走到我家門口,很不小可憐的問了一句:“誰往門上貼的這個門神,這麽幼稚,是你貼的吧?”

我面不改色的把他湊上前看的臉推開,然後把門上的那個門神取下來,折好後放進自己的兜裏。

邱棐成還在我身後笑我,我轉過身就把他身上那件屬于我的外套扒了。

“邬洋!”邱棐成很不理解我的行為,“那是你之前在車上給我的!”

“我現在不想給你了,”我跟他說,“因為你剛才說我幼稚。”

邱棐成沒說話,我等了一會兒,忽然感覺身上一重。

轉頭一看。

這家夥居然直接就這麽抱過來了,就在我們家門口。

——膽子是真他媽的大啊。

“錯了,”邱棐成貼着耳朵跟我說,“我錯了,對不起,你把這衣服還給我吧。”

“說吧,我們倆到底誰幼稚?”我很好心情地問他。

“我最幼稚。”邱棐成說,“所以能把衣服給我了嗎?”

12

我對他明明穿着件襯衫還那麽想要我的衣服這事兒很無語,但我還是把那件外套遞給了他:“怎麽就非要這外套了,你自己又不是沒有一樣的。”

不就是一普通的西裝外套嗎?

“這是你的衣服,披上我能有安全感點兒。”邱棐成把那件外套披上,“這次好歹是以男朋友的身份見你父母。”

我看着他把西裝外套披在外面還不打算扣上的混不吝模樣,實在很想問他真的還需要靠我的衣服尋找安全感嗎?

13

我媽很明顯看出邱棐成身上那外套是誰的了,但她什麽話也沒說,只是讓我把鳥籠子提出去,好接洋洋回來。

這是一個非常明顯的‘我希望你出去一下’的意思,明顯到我沒怎麽思考就反應過來了。

而我看了眼乖巧坐在沙發上但視線一直跟着我的邱棐成,摸遍上下也沒摸出什麽東西,就從自己褲兜裏摸出一個手機。

我把那個手機遞給邱棐成,跟他說了一句‘再給你點兒安全感。’

然後我轉身拎着那個空的鳥籠出去了。

14

過了一會兒,叫洋洋的那只鳥飛回來了。

它在籠子跟前先轉了轉,又盯着我這個坐在臺階上的人看了一會兒,大概是在想我是誰,然後它飛進籠子裏。

我在門口等了有一會兒才轉回去敲門,結果門被一下拉開了,來開門的是邱棐成。

“冷嗎?”邱棐成一邊問一邊把自己身上那件西裝外套往我身上披。

他甚至很沒數的把上面的扣子全扣上了,我差點想問他是不是白學了禮儀課。

“不冷,”我邊說邊看向我母親,把手裏的那個鳥籠遞給她,“你們都聊了什麽?”

我母親笑而不語,二我看向邱棐成,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母親一眼。

最後邱棐成還是靠了過來,他自以為很小聲的說:到時候再給你說。

我聽見了我母親沒壓住的笑聲,而我看着邱棐成,也沒忍住笑了。

15

老頭子還沒回來。

我們仨就這麽坐在沙發上,聊天。

我問我母親之前說好的要給我講的她跟老頭子的愛情故事現在能不能說,邱棐成在聽見‘老頭子’三個字的時候下意識看了我一眼,估計是沒想到我會膽子大到管自己的爹叫老頭子。

“我一直覺得他挺像個老頭子,”我跟他小聲解釋,“他平時也不怎麽愛笑。”

不過這不代表我就不尊重我父親了,稱呼跟尊重沒關系。

“你很想聽嗎?”我母親笑着看我,“那我就講給你聽。”

我跟邱棐成其實已經聽過不少故事了,但因為這次的故事涉及到我們倆認識的人,所以我們聽得很認真。

16

我母親開始跟我們講這個故事。

她說他們談戀愛的時候是在大學,我父親想提親,但她家裏人覺得他看着實在沒什麽潛力,要錢沒錢,要房子沒房子,所以就跟他提了個不可能完成的要求。

我‘嗯’一聲,也沒問是什麽不可能完成的要求,繼續聽着。

因為我忽然想起了少有的幾次跟他們一塊兒回奶奶家,爺爺跟奶奶對着我父親總是一副想說什麽又不敢的模樣。

我覺得那個要求肯定很過分,所以才會過分到讓他們現在都不知道到底怎麽跟他說話。

“所以他當時就出國去了,去為了這個不可能完成的要求打拼。”她說到這兒,像是想到什麽,笑了笑,“可是他剛出國沒多久,我家裏人就重新給我找了一個聯姻對象,說是這樣可以強強聯手。”

我大概猜到了這個故事接下來的發展了。

“那人也有個喜歡的姑娘。”她繼續說,“所以我們約定好了,等過段時間就離婚。”

“離成了嗎?”我問出了一個我已經猜到了答案的問題。

“當時沒有。”她看着我,言簡意赅,“因為那個人喜歡的那個人忍不了這件事兒,也不肯聽他的解釋,直接就出國了。”

“——後來你父親回來了。”然後她繼續說了下去,“……其實我一直覺得挺對不起他的,我覺得他肯定沒有原諒我。”

“因為他明明已經做到了那個大家都覺得不可能完成的要求,在五年後。”她說,“然後他回國,聽見其他人叫我某某夫人。”

“他回來了,我也決定跟那個男人離婚,這一次離成了。”她舉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不過你父親從結婚那天開始就不怎麽跟我說話了,奇怪的是他也不願意我跟其他人聊天,也不想看我出門。”

“他從來沒表現出來,但我看得出來。”

我不知道說什麽,所以我靠在沙發上,什麽話也沒說。

我覺得我父親應該還是愛我母親的。

不然他不會在我因為邱棐成的父親幹出的那檔子的事兒、對他說出‘你要是也這麽做,你就也是王八蛋操的’的時候,露出那樣欣慰的眼神。

不然他也不會在我說打算帶她出去散心的時候,用一種相當別扭的語氣問我能不能帶他一塊兒。

但愛本質上又是一個相當複雜的東西,它可以讓膽小的人充滿勇氣,也會讓膽大的人變的膽小。

“所以如果當時不是因為你的話,”她笑了笑,“我想我可能總有一天會悶死吧?”

17

我不太明白我在這其中起了什麽作用,畢竟我也曾經嫌棄過我有這樣一位沉默寡言的母親。

我忽然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厭惡中。

因為我覺得她說這話就是在安慰我,她只是在安慰我這個不孝到覺得她一點兒也不像個母親的兒子。

但邱棐成忽然伸出手來,牽住了我的手。

我愣了愣,轉頭去看他。

邱棐成看着我,他什麽話也沒說,但牽着我的那只手緊了緊,就像是在安慰我。

“當時也是這樣。”我母親托着自己的下巴,看着我們倆,她笑了起來,“……小洋,你還記得嗎?”

我擡頭看着她,時間對她很好,在她的身上沒留下太多痕跡,她依然顯得很年輕。就像我爺爺奶奶趁着我父親不在家的時候,把我拽到一邊、跟我偷偷講起的那樣。

‘她當時很好看……追她的人不少,但她就是很喜歡你父親。’

‘這些年,我們其實也在後悔……’

‘你說……我們當時如果沒有讓她嫁給一個她不喜歡的人,她會不會……’

“你跟棐成站在一塊兒,”我的母親邊說邊用手比了個高度,“你們當時才這麽小,才到我的膝蓋呢。”

“然後你忽然轉過頭來,對我說,你現在要帶你的朋友去花園了。”

“接着你當時問我,要不要一起。”

我當時聽不懂這個一年裏也見不了幾回面的奶奶是在跟我說什麽,但我記得我父親在來之前跟我強調過的‘要好好聽他們說話’。所以我還是在聽,我在認真的聽。

‘——她開心的時光能更多點兒?’

“哎呀,我當時就在想……我的孩子真懂事啊。”她看着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那麽我為什麽還要把自己繼續困在牢籠裏呢?”

18

父親在我們聊了一會兒天就回來了,身上穿着正裝,顯得難得正式。

他很按部就班的跟邱棐成聊天,問邱棐成接下來有什麽打算。邱棐成也把自己的打算一一說了——想辦法把他爸那個傻逼的想法摘了,讓對方不能拿個小三的孩子把自己的位置給取代了。

不過他說的沒有我想的這麽簡單粗暴,他的回答很正式。

我父親‘嗯’出一聲,看上去很滿意。然後他又轉頭看向我,用眼神示意‘到你了’。

“我就負責幫他的忙。”我舉手,“接着就沒了。”

“你別給人幫倒忙就行了。”我父親忍不住說,“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記得來找我們,不要死梗着不求助。”

我說行,到時候肯定找你們求助。

父親盯了我一會兒,大概是覺得我這态度實在太得寸進尺了,所以他接下來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不要就為了小事兒來求助。”

沒等我抗議,我母親先看了他一眼:“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算了,你自己看着辦吧。”我父親再次強行補充,并且試圖假裝自己不是因為我母親的話而說的這句話。

說過後我們吃了晚餐,幾個人又聊了一會兒。

最後自然提到了邱棐成今晚住在哪兒的問題,邱棐成沒說話,但他轉頭看了我一眼。

“他今晚跟我住。”我想着‘反正都已經坦白了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沒事兒,我們以前又不是沒一塊兒睡過。”

然後我看着老頭子的臉白了又紅,他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吐出了一句‘算了,你們也長大了,随便吧。’

我感覺他對我的容忍度好像微妙的提高了,雖然我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

聊過天後,父母要一塊兒看電視,而我跟邱棐成一塊兒上樓,回房休息。但才走到樓梯的一半,我忽然聽見我父親在後面說了一句:

“哪怕你們兩個是同性,也要注意做好保護措施。”

我沒留神,差點就摔了。幸好邱棐成眼疾手快,架住了我。

19

洗漱過後我跟邱棐成一塊兒躺着床上,盯着天花板發呆。

我在心裏想之前明明也跟邱棐成睡過無數回這床了,怎麽現在反而開始覺得尴尬和不好意思了。

“我本來還想跟他們說點兒事的,”旁邊的邱棐成忽然開了口,打斷了我的思緒,“但是想了想,還是沒說。”

我盯着天花板,問他本來是想說什麽事兒。

“我想讓他們別再這麽溺愛你了,”結果邱棐成說,“省得你哪天就摔一跤。”

我轉頭,總覺得他說的那個‘摔一跤’是在諷刺我今天差點摔了的那一下,很沒好氣的問:“行啊,這會兒得到了就不珍惜了是吧?”

“但是我後來想,你就現在這樣,也挺好的。”邱棐成轉頭看着我,捏了捏我的臉,他笑了起來,“你就這樣跟個二傻子似的,挺好的。”

我把被子往自己身上裹,轉過身,就給他留了個背影。

邱棐成,鐵傻逼。

“別吧,邬洋……”邱棐成愣了,湊過來扯我的被子,“這才多久啊,你這麽快就打算睡了?”

我沒理他,開始發出巨大的、人在睡着的時候根本不可能發出的鼾聲。

邱棐成貼着我的耳朵,用說悄悄話的音量跟我說:“邬洋,你是真幼稚到沒邊兒了。”

我轉身就想給他一腳,但裹在我身上的被子限制了我的發揮。

邱棐成也限制了我,因為他直接抱住了我的被子——操啊,這樣好他媽的熱啊。

我想嘆氣,但最後還是沒有嘆出來:我覺得他可比我幼稚多了,所以剛才邱棐成到底是怎麽好意思說出我幼稚到沒邊兒這種假話的。

“所以現在要跟我做點兒事嗎?”邱棐成問我,聲音壓的非常低,“嗯?”

“你先松開手,”我跟他說,“這樣我施展不開。”

邱棐成松開了手。

他每到這種時候就很識相,從來不跟我玩兒欲拒還迎那一套。

我也把自己從被子裏掙了出來。

邱棐成見狀,湊過來解我身上的睡衣扣子。

我們倆到現在為止睡了也不止一次了,但他每次都急切的好像八百年沒開過葷似的。

“你身上的衣服別脫,一會兒叼着,我要看。”我對着邱棐成說,“……所以我媽當時到底是跟你聊了什麽?”

“她啊,讓我照顧好你。”邱棐成一邊解開自己身上那條我之前沒穿過幾回的睡褲,一邊回答我的問題,“讓我別欺負你。”

“真的嗎?”我還是有點兒不信。

“真的,”邱棐成說,“我騙你幹什麽?”

20

“小洋他很好,”女人現在在說話,“所以我也希望他能過得好。”

邱棐成還是有點兒緊張,他放在膝蓋上的手下意識搓了搓披在身上的那件外套的袖子。

他有心想說點兒什麽,比如‘我會對他好’這樣的話,又或者‘我也覺得他很好’這樣的話。但他的嘴張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

他還是不太擅長應對邬洋母親這樣的女性,他其實更擅長應對自己母親那樣的、說一不二的、總之不是這樣的類型。

“你也很好。”女人說到這兒,忽然轉頭看向了他,“棐成,你其實喜歡小洋很久了吧?”

邱棐成音量很低的‘嗯’了一聲:“是的,我很喜歡他。”

在很久之前,久到連他自己都還沒有察覺到這份喜歡之前,那小苗就已經開始慢慢長出嫩芽了。

“我們把他慣得有點兒……他一般也不太認人,跟其他人也很難在短時間熟起來。但只要認定了什麽人,就會對對方很好。”女人笑了笑,繼續說下去,“所以我希望你們能對彼此好,照顧好彼此,不要欺負對方。”

“你可以做到這件事兒嗎?”她問。

邱棐成把自己身上披着的那件西裝外套扯了扯。

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那個抓着自己就往外跑、根本沒顧忌別人怎麽想的男孩兒,還想起當初那小孩兒頭發都被吹起來還要給他說什麽‘吹吹’的模樣,所以他鼓起勇氣回答:“——嗯,我可以做到。”

他可以做到。

而且一定會比其他人做的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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