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雲起
雲起
那個話題就此結束,楊萬裏帆和雲一瑤都識相地閉上嘴,兩人視線剛要對上,彭會卿忽然起身發筷子。
雲一瑤的眸光瞬間轉向他,小臉搭在撐着的手心上,順着他的身影繞場一周。在彭會卿重新坐下後,笑眯眯地拖了凳子往他那邊挪,他捏着筷子看她,目光寡淡,“挪到我腿上才甘心?”
衆人已經開動了,下菜的下菜,等吃的也在專心的等着,嘴裏還在聊着天,這包廂也并不隔音,外面的喧嚣聽得一清二楚。
他這聲音不大不小,旁人都未留意他倆這邊的動靜。雲一瑤直視他,小姑娘沒半點知羞的意思,真誠發問:“可以嗎?”
目光逐漸轉涼,意思再明顯不過:敢就過來。
自然是不敢的,好賴話還是能聽懂的,再得寸進尺的話,等會兒估計就是火鍋變冰窖了。雲一瑤悻悻收了視線,拖着凳子就要往回走,卻又被旁邊的人一把按住。
還未擡頭,那句話就落了下來。
“待着給我擋風。”
雲一瑤俏皮地眨着眼睛,咧着嘴說好的。
火鍋越吃越熱,除了不參與火鍋局的何以随以外,其他人幾乎都脫了外套。雲一瑤裏面穿了件淡粉色的高領毛衣,軟軟的頭發散在肩膀上,本該是顯黑的顏色,偏她穿起來顯得尤為靈動,襯得冷白的膚色格外瑩亮。
這毛衣的袖子稍長了些,雲一瑤索性撸起袖子,一副‘不飽不歸’的架勢。
火鍋吃到興頭上,自然是要喝點冰飲的。天太冷了不想自個兒擰了手疼,唐糖拿了瓶青梅綠茶就直接丢給旁邊的池詢,他默契地擰開遞了回去。
雲一瑤接了唐糖遞過來的冰可樂,嚼着牛肉丸就要拉開,卻被彭會卿順了過去,‘唰啦’一聲,褐色的液體滋滋往外冒,聯想到剛剛池詢的那番操作,雲一瑤在心底暗自得意:不愧是她雲一瑤喜歡的人,學習能力一級棒,越來越會疼人了。
抱着這樣的想法,當她喜滋滋地正要轉過身去拿的時候,就看到剛誇完的人正咕嚕咕嚕地将那瓶可樂往嘴裏倒。
一口就沒了半罐。
Advertisement
“你不是不喝碳酸飲料嗎?”雲一瑤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彭會卿側頭,“也不知道是誰在電話裏和我喊疼,自個兒有多炸耳朵心裏沒點數。”
幾乎是同一瞬,雲一瑤立馬就想起了暑假時因為冰棍吃多了,生理期肚子疼得在床上打滾。
她暗自在心裏盤算着,半天算不清楚28天的周期,這個月到底哪天來。
彭會卿适時提醒:“後天。”
雲一瑤恍然大悟。
緊接着就豎起了大拇指,“學霸就是不一樣,對數字的敏感度可真強。”
彭會卿沒搭理她,轉手給她倒了杯溫水,見他身上仍套着來時那件黑色沖鋒衣,雲一瑤問了句:“你怎麽不脫衣服?不熱嗎?”
門外的風溜了進來,男生發梢晃了晃,他偏頭看了她一眼,呵笑了一聲,“那不是便宜你了嗎?”
看着他那未達眼角的笑意,雲一瑤瞬間明白過來了,她想到了去年暑假和劉淺偷偷窩在被窩裏看的動漫,櫻紅的小臉瞬間爆紅,立馬低下頭假裝若無其事地喝了口溫水。
火鍋店老板娘是個四川人,相當熱情,看他們一群人都是學生,特別關照地給他們送了份兔頭,邊張羅着大堂裏的客人邊順勢就往彭會卿面前放。他下意識就皺起了眉,只見雲一瑤放了手裏的杯子,眼疾手快地将那盤兔頭挪了過去。
火鍋局快結束時,雲一瑤接了個電話,節假日期間,顧客不斷,火鍋店內人聲鼎沸,她細細聽了幾遍也沒聽不清楚,最後只得無奈挂斷。
“我在外面和同學聚餐呢,你給我發短信吧。”
接下來的時間裏,雲一瑤全程看着手機屏幕傻樂。火鍋店內到處都是暖烘烘的,吃盡興了,情緒也跟着高漲起來,唐糖見她這副模樣,嚷聲道:“雲一瑤,你老公不就在這兒嗎?咋的,越軌啦?”
她這是故意逗她,雲一瑤擡眼笑笑,并未解釋,手上仍打着字。彭會卿起身去結賬,漫不經心地掃了過去。
談靜靜默地看着,面上風平浪靜。
那聲調侃,也不知是在調侃誰。
也是難得聚一趟,池詢又組織了個游戲局。
那是學生時期最隐晦的表白方式之一,很多情侶都是靠着這種方式在一起的。
都還沒玩盡興,于是一行人又浩浩蕩蕩地走向最近的那家酒吧,那時對未成年進出各大娛樂場所的管控并不嚴格。
人多就開了個大包廂,有彭會卿跟何以随這倆座瘟神坐鎮,男生自然都是不敢造次的,只讓女生點了飲料,順帶從前臺拿了幾副牌上來。
有個男生煙瘾犯了,拿了茶幾上的煙,下意識按下打火機,攏着火就要去點,被彭會卿攔了下來,朝門外昂了昂下巴,“我嗓子疼,聞不了煙味,去外面抽。”
那男生點了下頭,起身出了包廂。
雲一瑤看向旁邊的幾個女生,又飛快地看了眼彭會卿的表情,瞬間秒懂,正在心裏偷樂着呢。
彭會卿這人,怎麽這麽暖呀。
偏池詢是個憨的,傻傻地來了句,“咋的,一大老爺們兒矯情啥呢?被火鍋幹冒煙啦?”
彭會卿懶得搭理他。
後海街隔壁是懷揚路,一路全是酒吧,估計這也是這家酒店生意慘淡的原因之一。
服務員很快就将東西上齊了,臨走前被彭會卿叫住,“麻煩你順便将這箱酒擡下去。”
那是個年紀和他們差不多大的男生,以為他們不清楚,笑着解釋道:“這個是包廂自帶的啤酒,不用額外出錢。”
彭會卿點頭表示了解,但仍舊堅持:“我知道,這裏沒人喝酒,等會按單價退掉就行。”
池詢站在彭會卿身後,滿臉怨怼地沖他豎了個中指。何以随将開了的那罐可樂遞給他,他喝了口,“酒也不讓喝,那懲罰就只能是真心話呗。”
商量一番後決定玩個11點,池詢先将規則講了一遍。
選擇玩這個主要也是因為這游戲的規則比較簡單,先給每人發完一張牌,再次發牌時可選擇不要,最接近11點的人向距離11點最遠的人發號指令,切忌不能超過11點。
規則才念完,唐糖就嚷着讓發牌,楊萬裏帆翹着二郎腿,看起來還挺閑适,他認真地給在座幾位同學分析局勢:“何以随跟彭會卿這倆人每次數字都卡得特別準,不知道還以為他倆長了透視眼呢,我呢是運氣好,池詢那個傻逼純純是孰能生巧。”
開始那幾局都是帶着幾個不會玩的女生練習,沒講懲罰。見她們逐漸熟稔,直至完全掌握了玩法,池詢這才格外正式地洗牌,“好了,同志們,正式局開始了。”
盡管是有了前面的幾把練習作為鋪墊,雲一瑤仍舊有點似懂非懂,她又一向點背,于是變得格外謹慎,每次加牌時都要認真考慮好久,那一副眉頭緊鎖、正襟危坐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在搞什麽科研呢。
接連三輪下來,她都十分僥幸地沒被懲罰,可是彭會卿好像也只是僥幸,并沒有像何以随一樣卡得那麽準。
第四輪的時候,池詢一張5點和一張6點,正好卡到了11點,而唐糖跟着池詢加了牌,結果加到了12點。
她洩氣地幹了面前的檸檬水,“說吧。”
池詢張口就來,像是早就想好了的,“真心話,你是不是不喜歡男的?”
“是。”唐糖惡狠狠地回了句。
第五輪。
居然又是唐糖和池詢,她今晚這手氣是真的臭。池詢刮了刮眉心,再度提問,“真心話,說一下畢業以後的旅游路線清單。”
這還不簡單,唐糖啪啪啪地說了一大堆。
其他人漫不經心地和旁人低語,只有池詢,視線始終落在臨面侃侃而談的唐糖身上,聽得認真。
說到江南時,雲一瑤微微一笑,給了個至高之評:“确實是個養人的好去處。”
玩到第八輪的時候,雲一瑤起身去上廁所,剛在火鍋店裏水喝多了。出去的時候正好遇上了來送東西的服務員,估計是有醉酒的客人發酒瘋,将啤酒全灑在走廊上了,那男生腳下一滑,險些摔了,她好心扶了一把。
他是來送彭會卿點的果盤,兩邊各放了一份,一群人邊吃邊玩,倒也還算惬意。
池詢光顧着抽牌沒注意,随手叉了個草莓,轉手又皺眉放了回去,唐糖眼尖,不爽道:“咋的,小孩子啊,還挑食?”
“哥們兒是昨晚在彭會卿家吃夠了好嗎?他又不吃,那我再不吃不是就浪費了嗎?”
“這是哪個人美心善的小姑娘點的,口味挺甜啊,這麽多草莓。”
唐糖撇撇嘴,沖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轉手叉了兩個草莓,腮幫子塞得鼓鼓的。
等雲一瑤上完洗手間回來的時候,果盤早就空了大半,只零星剩了幾片哈密瓜。
游戲繼續,只是接下來的雲一瑤顯然沒了好運氣,剛落座的第一輪就遭了殃,還好贏家是何以随,是個慣不會為難人的性子。
只是這遵守游戲規則也還是要遵守的,“你自己選。”
雲一瑤擰眉想了想,“前幾輪都是真心話,那我來個大冒險呗。”
何以随看着她,唇角輕扯了下,還未出聲就被楊萬裏帆搶了話去,“敢不敢親一下你老公?”
場內的人幾乎都笑開了,唐糖無語地瞪了他一眼,“你他媽欠不欠啊。”想起昨晚統計人數時,名單裏分明沒有他,唐糖接着吐槽:“不是說不來嗎?咋又偷偷來了?咋的,暗戀對象在此啊。”
楊萬裏帆倒是坦蕩,點頭說是,“你不知道我鐘意你已久嗎?”
唐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連着做出嘔吐的模樣,“您別惡心報複我成嗎?我快yue了。”
楊萬裏帆嘴賤和池詢是有得一拼的,“那要不我移步去給您拿個桶?”
倒是也不只他楊萬裏帆一個人想知道這個答案,于是衆人的目光再度看向女主角。
可雲一瑤仍舊笑得嬌俏,順勢往旁邊看了過去,吊燈懸挂在他頭頂的天花板上,男生的側臉在光影下顯得更為冷硬,臉部半明半暗,黑色帽檐擋在額前,情緒不明。
視線重新落了回去,她平靜又坦然,“不能,因為他還沒答應我呢,這樣強迫他不好。”
哄笑聲四起,池詢掃了一眼垂着眼睫的彭會卿,笑着打趣:“真像個傲嬌的小媳婦兒,你倆估計是上輩子投胎投反了吧。”
下一輪再度開始,彭會卿始終低頭把玩着手裏的打火機,始終未發一言的人還有談靜。
在雲一瑤笑着回要加牌的時候,她親眼看到始終置身事外的彭會卿,偏頭看着那個粲然明媚的小姑娘,那雙慣來清冷的眼眸,分明含了溫情的笑意。
她還看見,他不動聲色地将新上那盤果盤裏的草莓挑了幾個出來,像是無意般的,轉到了雲一瑤的手邊。
談靜默然垂了眼睫。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