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少年

少年

紀煕川翻遍了附近的樹林，極其小心地找尋了各個角落，奈何并沒有見到徐紫檸的身影。

他終于感到了有一股力不從心的頹廢感。

雙腿發軟，癱坐在地上，無奈地撓着頭。

“哥。”

擡眸，在看到徐紫檸的那一瞬瞳孔地震般，還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徐紫檸一瘸一拐地從一棵樹下走出來，去到他跟前：“你怎麽累成這樣了？難道我走偏了很遠嗎？”

紀煕川抓起了她的手，捏了捏，最後大大松了口氣道：“沒事就好。”

“我剛開始只是跟着他們一起去撿柴，後面我不知道怎麽，走着走着，竟然分不清路了，同行的那幾個人都不見了。”

“你的腿怎麽了？”

他看着她小腿上被擦傷的地方，傷疤都還沒幹，滲出了一層血。

她擠出一抹憔悴的笑來，垂眸看了看：“哦，我剛才不小心摔了一跤，應該沒事吧。”

“……”

什麽叫應該沒事吧？

太陽已經快要落下山腳，少年熱汗淋漓。

“這兒離農莊遠嗎？我就一直找着路，一直走着，也不知道在哪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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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煕川拉着她，彎下腰去：“紫檸，上來。”

“你要背我？”

她推脫道：“我這腿真沒事，只是皮外傷，你看，我還能自己走呢。”

“就你那麽一瘸一拐，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夠到。”

果然是很遠。

可是她又怎麽舍得讓他背着自己徒步那麽遠的路回去呢？

看着他有些蒼白虛脫的臉，想必為了找她都已經耗費了所有力氣。

她還是堅定道：“真不用，我走快些就好啦。”

“真啰嗦。”

他輕啧一聲，然後索性回頭拽住她雙腿，硬是按在了自己背上去。

“再磨蹭，就天黑了。”

身上沒有手機也沒有電筒，要是真的到了黑夜，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徐紫檸只好乖乖貼在他後背，感覺到他衣衫早已經出了汗被打濕了。

“哥，背不動就把我放下來，不要逞能。”

少年咬咬牙将她擡了擡：“剛才害怕嗎？”

她想到自己在空落落的林子裏穿梭許久，還會偶爾遇見些野生動物從草叢裏蹿出來，吓得她腿軟差點兒魂都要沒了。

可是此時此刻，被他背着，反倒覺得，這兒無比溫暖，一點兒也不令人恐懼了。

他的後背很結實，很安全，像一座巨大的山，可以讓她緊緊依偎。

“不害怕。”

她抿了抿唇，伸出手向前，夠到了他額頭，為其擦掉了汗。

“真的？”

他不信。

“嗯，真的不能再真了。”

“以前怎麽沒見你這麽膽大，就連去醫院都害怕的人。”

她撅嘴反駁道：“醫院能一樣嗎？”

還在他耳朵邊小聲嘀咕了一句：“反正有你在，我就什麽都不怕了。”

原本以為他沒有聽到，可是他還是聽到了并且反問道：“那要是我不在你身邊呢？怕嗎？”

少年的腳步頓住了，似乎很刻意在等她的回答。

少女嬉笑着：“怎麽會呢？要是你不在我身邊，那我就來找你呀，見到你就不會害怕了。”

他終于露出了燦爛的笑來，這句話，仿佛将他苦苦的心都被暖甜了，接着背着她，朝前走去。

“你找得到回去的路嗎？”

“找不到。”

“啊？那你還這麽自信的樣子。”

“這不是因為有你在嗎 ？”

少女愣了愣，低頭含笑：“那要是今天找不到路回去了呢？”

“不會的。”

“你既然找不到路，為什麽又這麽篤定說不會呢？”

紀煕川又頓足，害得她輕磕上了他的頭頂。

“我們不會這麽倒黴的。”

徐紫檸索性将臉也貼在他背上，因為實在是太累，還打起了哈欠，聞着他身上那股青草的香氣，很是催眠。

“哥，問你個問題。”

“說。”

“你身上怎麽這麽好聞呢？”

他又忍不住笑了：“剛剛出了一身汗。”

她迷迷糊糊想要睡着：“汗不應該是臭的嗎？為什麽你的就這麽香呢？”

“可能……可能是荷爾蒙的味道吧。”

少女已經閉上眼，睡了過去，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走到了哪裏。

身下的這股味道，足以讓她心安。

-

少年背着少女，滿載夕陽。

穿過那披着金紗的樹林，步伐堅定，目光向前。

少女安然睡去，渾身無力，腿上帶傷，此時此刻卻帶着笑意。

他偶爾回眸想去瞧少女那張熟睡的臉。

陽光散去，天色開始暗淡。

紀煕川不知道就這般走了多遠多久，終于看見漆黑開始有了盡頭，林子中充斥着陣陣焦急的呼喊聲。

“紀煕川！徐紫檸！”

……

無數星星點點的亮光在前方透射而來。

“我們在這裏！”

他竭盡全力扯着嗓子吼了出來。

衆人這才發現了林子深處二人的存在，都一窩蜂地撲向前去。

徐紫檸醒了，惺忪睜開眼，詫異到周圍怎麽天都黑了。

她這不小心睡了一覺，竟然不知不覺讓他從白天背到了黑夜。

衆人見到紀煕川背着徐紫檸，都以為她受了什麽重傷，立馬将其從他背上給扶了下來。

紀煕川耳朵一陣翁鳴，見着她安然無恙，最後竟然全身癱軟，雙腿無力，整個人栽倒了下去……

-

昏睡了一天一夜。

紀煕川第二天傍晚才從病床上醒過來，才發覺腿都不能用力，手的關節處動一下也都很疼。

徐紫檸就一直守在他病床前，感受到他醒了，這才擡起頭來，只見雙眼通紅。

“你怎麽了？眼睛怎麽這麽腫？”

她“哇”一聲大哭起來，眼淚簌簌流下來。

“怎麽了？別哭。”

紀煕川從床頭扯下紙巾來，有些吃力地幫她擦着眼淚。

她看出了他的不适，便一把奪過紙巾擦拭着：“哥，你怎麽這麽傻，硬生生背着我走了十幾裏路。”

聲音嗚咽着，斷斷續續：“你……你可以把我叫醒啊，你是個機器人嗎？你就不感覺累嗎？”

“你的手腳都這樣了，你是不是傻啊！”

“我手腳怎麽了？這不好好的？”

他硬着頭皮揚了揚手，還賣力地踢了踢腿。

“哎呀，你就別忙着自證清白了行不行！”

說着，哭得越發誇張，自己又連忙扯了幾張紙，糊在臉上去。

“好了好了，我不動了，你別哭了。”

看着她這般傷心，他很是頭疼，不知所措。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了。”

“你沒去上課？”

她瞪他一眼，“你都這樣了，我還有心思去上什麽課。”

“哥，真對不起……”

“嗯？做錯什麽了？”

徐紫檸這才止住了哭泣，認認真真看着他道：“我不應該在你身上睡着的。”

紀煕川：“……”

“就這個？”

她淚眼汪汪點點頭，很是惹人心憐。

“不，你應該學會，以後不要離開我，獨自走那麽遠，會迷路的。”

少女呆呆地凝視着少年毫無氣色的臉，這句話仿佛很對，但又別有深意。

耷拉着小腦袋仔細想了想，算了，也是習慣了，他一向說話都如此有深意……

-

紀煕川也不是受了什麽重傷，所以調養個兩天，就出院正常回學校上課了。

只不過從此以後，全校的女生仿佛都莫名對徐紫檸多出了不少敵意。

以前是嫉妒，現在更多的是怨恨。

就是因為她，害得紀煕川白白住了院生了病。

當然，大部分男生對紀煕川也不怎麽待見，但是奈何他太出衆，成績一直第一，也只有甘拜下風，不像女生那般整日掀起一股酸言酸語。

以往二人都是早晨騎單車去上學的，而往後這一個星期，是李杭英親自每天負責他們的上下學。

初三下了晚自習，走讀生下課也都是九點半了。

李杭英開着車，想起自己女兒仿佛剛才上車都一臉不悅，今晚更是顯得陰沉沉的，于是開口問道：“檸檸啊，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今天在學校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徐紫檸頭靠在座椅上，偏頭過去冷冷地看着窗外，是的，她不開心。

這些日子，她經常聽到不少女同學在身後說自己各種難聽的話，洗手間、操場、小賣部……仿佛她出現在哪裏，都會有人帶着怒氣瞪她，竊竊私語的動作尤為令人不爽。

就在今天上體育課的時候，她聽到那些個閑言碎語人忍不住指着鼻子和那些個八卦的女生對罵了，罵是罵贏了，那幾個女生最後被班主任叫去訓話了，但是自己還是高興不起來。

都是因為這個紀煕川！

想到這裏，她悶悶“哼”了一口氣，瞪着銅鈴般的大眼睛轉頭睨了紀煕川一眼。

他雞皮疙瘩都被瞪起來了，無辜道：“阿姨問你話，你瞪我做什麽。”

“檸檸，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難道是煕川欺負你了？”

“就是他。”

徐紫檸滿臉怨氣。

“嗯？”

他更加迷茫了：“別栽贓我。”

“就是因為你，學校那些女生都想要把我給撕了。”

她說得越發激動，側身過去，耳畔兩個麻花辮尾都翹了起來：“你說你，我腿好好的背我做什麽呀，現在好了吧，人人都說我是狐貍精，說我一點兒小傷都矯情，害得你紀煕川生病住了院！”

李杭英忍不住笑了笑：“原來煕川在學校這麽受歡迎啊！”

“媽！你到底向着誰？一天到晚你只知道誇他，不知道誰才是你親生的。”

“檸檸，這事兒有什麽好生氣的啊，煕川照顧你，那是關心你，就此背負點罵名有什麽呢？”

徐紫檸又撇過臉去，嘴裏嘟囔道：“不聽不聽，別說了，這是一點兒罵名嗎？這是驚濤駭浪，會把人淹死的。”

紀煕川瞄了瞄她被氣得紅撲撲的臉，這才輕聲道：“咳咳咳，我背負的罵名，那應該也算是狂風暴雨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