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怕黑
他怕黑
雷聲轟隆作響,學生濕透的鞋踩在大廳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樓梯上滿是泥濘,滑的不行,時不時有幾句髒話伴随重物砸地的聲音一并響起。
正是第一節下課,外面陰雨連綿,是睡覺的好時候,祝吟本不打算出來的——奈何她媽媽交代她,把今天晚上九點準時去上英語課的消息告訴路瑜池。
路瑜池成績好,年級排名穩在前三,他們二人的母親相熟,可他們的關系卻趨近于陌生,一年到頭也說不了幾句話,這次純粹是事發突然,她不得不到三班門口站着,等路瑜池回班。
成欣百無聊賴的打着哈欠,倚着牆面昏昏欲睡,她看着祝吟快要打結的手指,笑道:“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就在幹巴巴的在這兒等着?”
祝吟白她一眼:“不然呢,我哪知道他這節課間不在班級,天知道外面下雨他出去幹嘛。”
她頓了頓,補了句:“可能是出去洗澡吧。”
又過了會兒,成欣實在站不住了:“你要不下樓找找他呢,正門就那麽大,還怕堵不到嗎?”
祝吟也累,琢磨琢磨同意了,倆人一塊兒往樓梯口走。
還沒等拐彎,就聽見“砰”的一聲,以及一道冷冰冰的聲線傳過來的,罵罵咧咧的聲音。
成欣仿佛被人一下子打通了任督二脈,拉着祝吟就跑,等她們跑到樓梯的時候,正巧趕上路瑜池龇牙咧嘴的被他兄弟扶起來。
他看到這兩個閃現出來的女生,難得愣了一瞬,嘴裏喋喋不休的“國粹”也漸漸沒了聲音,取而代之的是飄忽不定的眼神和尴尬到泛紅的耳垂。
祝吟沒忍住,直接笑出聲來,後知後覺的捂住嘴,擡頭正對上路瑜池半責備半別扭的眼神。
她即刻做了一個給嘴巴拉上拉鏈的動作,開始偷笑。
路瑜池咳了兩聲,踱了兩步湊到她和成欣跟前,小聲道:“今天這事兒,天知地知這幫人知,不許和別人說,行不?”
祝吟一邊笑一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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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瑜池放心了,招呼兄弟準備進班。
祝吟這才想起正事,張口叫住他:“路瑜池,你媽媽讓我告訴你,今天晚上九點你得去上英語課。”
路瑜池訝異一刻,什麽也沒問,只道:“明白了,謝謝。”
相比他的冷靜,他的兄弟們的反應可以說十分熱烈。
“我靠?路瑜池你解釋解釋,那小姑娘跟你什麽關系,你媽告訴你的事兒得她轉達?”
另一個人插話道:“你小子不會背着我們定娃娃親了吧?”
路瑜池止住他們的話頭,道:“瞎說什麽?我們是普通朋友,不熟,只不過我媽媽和她媽媽認識,僅此而已,別亂猜,對人家不好。”
幾人唏噓幾聲,誰都沒回頭,上課鈴也響了。
成欣和祝吟還站在原地,路瑜池的話沒避着誰,她們聽的清清楚楚,她轉頭去看祝吟,對方除了拳頭緊握,并沒有什麽別的表情。
走廊上全是急着趕回班的學生,一霎那,祝吟覺得雷聲都比不上路瑜池那幾句話的聲音大。
他們只是朋友,他們不熟。可于祝吟而言,這是她暗戀路瑜池的第二年。
*
沒關系,她和路瑜池一起補英語課,晚上還可以見面。
路瑜池家離學校近,他換了一套黑T裇,踩着九點的邊進了老師的家,彼時祝吟已經坐在椅子上,雙腿岔着,雙眼盯着門口發呆,手上擺弄着一個熒光綠色的手環,見路瑜池進來,兩條腿不自覺的并攏一小塊,迎着路瑜池疑惑的目光,她幹笑兩聲,道:“好巧啊。”
英語老師剛好擦完黑板,聞言看着她笑了笑,和路瑜池解釋道:“你媽媽說小祝英語不好,讓她和你一起補試試,如果可行,以後你們就一起上課了。”
路瑜池表示自己沒有意見,于是英語老師拿了根粉筆,開始講課。
一個小時的課程,祝吟覺得自己沒聽進去多少,路瑜池就坐在她旁邊的位置上,不用特意轉頭都能看得到。
她第一次離他這麽近。
如果在她面前擺一個鏡子,那麽祝吟可以看見她的臉已經紅成了一只煮熟的蝦,原本大開大合的坐姿也變成了小家碧玉似的淑女範,和她平常的樣子大相徑庭。
一直到老師要求她們做練習,她才堪堪回過神來。
“小祝沒有習題冊是吧?”英語老師道,“你先和小路用一個,這節課你如果滿意,下節課再訂也可以。”
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真的砸到了祝吟的頭上。
對方移過來一半練習冊,手指捏着筆,時不時在紙上寫幾筆,轉頭看過來,發現祝吟半張着嘴,盯着他剛寫下的C一動不動。
路瑜池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練習冊,反複幾次,忍不住問:“我寫錯了?”
祝吟慢一拍:“啊?”
路瑜池道:“你看着它不說話,我還以為我寫錯了。”
“沒有,我就是在發呆。”祝吟解釋,“而且你寫的什麽,我看不懂。”
路瑜池:??
他看着自己方方正正的字體,蹙眉:“我的字醜嗎?”
“不醜。”祝吟好笑道,“我是看不懂單詞,不是看不懂你的字。”
路瑜池一哂,目光忽的停在她的手環上,很快又收回視線,沒接話。
還有十分鐘下課,老師發了知識點給溫綢清,說道:“你媽媽一會兒來接你。”
祝吟點頭。
老師家在六樓,老樓年久,樓梯上有的燈是壞的,只有幾個還在亮,也只是掙紮着把樓道映的昏黃,倒有幾分恐怖片既視感。
祝吟有意走在路瑜池身後,試圖去看他的背影,奈何路瑜池走的比她還慢,計劃泡湯,她由着路瑜池跟着自己,一路摸索着下樓。
二人剛走到一樓,面前只剩下一條長廊便是單元門了,他們下來的不巧,昏黃色感應燈在祝吟走下樓梯的那一刻就滅了,她只來得及看到長廊最前方有個朦胧人影。
随後,一切歸于死寂。
祝吟:……
路瑜池:……
她剛要擡腳把感應燈震亮,就聽見有悉悉索索的腳步聲朝他們走過來,祝吟在那一瞬間把這輩子看過的所有恐怖片都想了一遍,最終她也沒能戰勝人類面臨恐懼的本能,短促的喊了一聲,倒退兩步,撞上了一個厚實的胸膛,與此同時,一只手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臂,祝吟敏感的察覺到手的主人在抖,但從頭到尾都沒有出聲。
叫聲喊亮了感應燈,那邊祝母和路母的表情精彩紛呈,雙雙看向五米外緊緊貼在一起的兩個孩子。
路瑜池還在抖,面色也白的吓人,他尴尬的松開了勒着祝吟的手,還貼心的幫她拍了拍灰。
“那什麽,”他幹笑兩聲,“媽,阿姨,你們怎麽一起來了?”
路母率先道:“來接你們兩個,走吧。”
祝母笑吟吟的看着路瑜池,慈愛的點點頭。
路瑜池有些尴尬,似乎覺得怕黑有些丢人,走的更慢了,很快就落到了最後,祝吟默不作聲的走在最前面,右手遲鈍的摸了摸左臂,被少年碰過的的地方燙的很,那灼熱的體溫仿佛要把她燒傷,手環在漫漫黑夜發出微弱的光,像一簇火苗,在她心裏愈燃愈旺。
坐上車,路母斜身看向祝吟,問道:“小祝覺得這老師怎麽樣?”
祝吟道:“挺好的。”
“明天周五,小路有一節六點的課,你來不來?”
祝吟覺得自己的心跳又快了,好不容易壓下想要翹起的嘴角,她矜持道:“來吧,我覺得這位老師講的很好。”
路母道:“行,那以後你們就一起上課吧。”
見路瑜池不出聲,路母不滿道:“路瑜池,你啞巴了?”
祝吟轉頭,剛好與路瑜池茫然的眼神對上,對方看她一眼,答道:“哦”
沒多時,車就開到了祝吟家小區門口,她們道了別,開始往家走。
回了家,祝母催促她趕緊洗漱睡覺,手機響了一聲,祝吟拿起來一看,登時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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驗證請求裏,只寫了一行字,字裏行間充滿不安和威脅。
[驢驢驢:勸你善良,小心我滅口!]
祝吟笑了,手指微顫的按下了接受。
過了一會兒,她打下了聊天界面中的第一句話。
[折魚:好,這是我們的秘密。]
祝母催促半天無果,不耐的從衛生間邁出來,就看見閨女捧着手機笑的一臉蕩漾,于是出言調侃道:“呦,這是和喜歡的人說話呢?”
祝吟忙把手機息屏,扣在床上,一臉驚慌的看向祝母。
祝母也驚了:“還真是喜歡的人啊?”
祝吟連忙搖頭。
祝母到底沒再問下去,道:“別玩了,快點刷牙洗臉,這都快十一點了。”
“嗯。”祝吟答。
淩晨一點,祝吟還是翻來覆去的睡不着,終究沒忍住,點開了和路瑜池的聊天界面,那裏沒有被刷新過。
她看着這界面,十分鐘後,點進主頁,把路瑜池的備注給改了。
黑色頁面上,放大的白色字體尤為顯眼,帶着少女的糾結和憤怒,挂在聊天框最上面——【讓人傷心的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