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

第 7 章

很久之後，久到少年們成長為了可靠的成年人，亞瑟王成了英武的少年，伴随着既定的命運在衆位騎士的面前，亞瑟拔出了石中劍。

于是，法師梅林舉起了亞瑟的手，高呼“此乃下一任不列颠之王！”。

比武的騎士們看着持有石中劍的亞瑟，全場寂靜，而此時，埃克托爵士當機立斷對着亞瑟單膝下跪并親吻亞瑟的手指，高呼道：“您是我的國王。”

亞瑟在梅林的建議下又将石中劍插了回去，但在場的任何人都無法拔出，所有人都明白了，這個名叫亞瑟的男人就是真正的天選之王。

不知是誰在人群之中大叫了一聲“天選之王！”，于是衆人歡呼着大喊“天選之王！天選之王！”，聲浪一浪高過一浪。

騎士們的歡呼聲吸引來了不該在此刻出場的精靈，幻化為普通少女的湖中精靈薇薇安牽着馬，她在遠處凝望着被衆位騎士們圍着的亞瑟和梅林，她面無表情，精致美麗的臉上冷若冰霜——仿佛是這樣的視線讓亞瑟感覺到有些不适，亞瑟下意識地看向薇薇安的方向。

亞瑟看見的是如同十五六歲模樣的少女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的模樣，冷若冰霜的少女那雙漆黑的瞳孔讓亞瑟呆愣了一下，他下意識地想要來到少女的身邊，卻被圍繞着的人群圈住，眼睜睜看着牽着馬的少女就這樣毫無氣息一般的離開。

薇薇安幻化為了人類少女的模樣，她像是游俠一樣在腰間別上了自己打造的，擁有神奇力量的寶劍，不知道從哪裏馴服的野馬溫順地将嘴巴貼合在她的臉部，一下又一下的親吻着她。

坐在城外的溪水邊，薇薇安仰起頭，她那頭微微有些卷曲的發絲就這樣随着她的動作傾瀉下來，露出了那張舉世無雙的面容來。

人類的形态是薇薇安仿造自己穿越之前的那具東方人的身體捏的，薇薇安穿越之前是個華夏人，來到歐洲留學，她的導師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凝望着她，脫口而出薇薇安這個名字，一開始她有些疑惑，但很快導師就笑着道，只是覺得你很适合這個名字，從此她在歐洲的名字就是薇薇安顧。

現在，薇薇安凝望着天空的太陽，輕輕呼出一口氣。

僞裝成了人類，可是湖中仙女的本質不會變，身體輕盈的像是被風一吹就會飄起來，薇薇安又輕輕低下頭看着被裙擺蓋住一般的腳腕，她想起了好幾年前的那個孩子，執着地握住她的腳腕，祈求着別離開他。

金發的少年，注定的不列颠之王睡在草棚裏，迎着月色而來的仙女凝望着幼小的王，看着他在睡夢中痛苦地咬着牙，突如其來的母性讓仙女想起了自己之前的養子，于是她彎下腰将幼小的王抱在了懷裏，像是對着自己的孩子一樣輕輕哼唱着歌，像是母親一樣哄了起來。

随後的幾個月，踏月而來的仙女就像是童話書裏的仙女教母一樣，每個夜晚都抱着年幼的王入睡，直到某一天，年幼的王睜開眼睛，他眼睜睜看着每個夜晚都溫柔哄着他睡着的仙女一瞬間撒開手，如同雲霧一般飄散着離開。

就在一瞬間，年幼的王抓住了仙女纖細的腳腕。

她是多麽的纖細，像是一團雲霧，只是輕輕拉住她的裙擺，她就無法離開，年幼的王無措地睜着自己的眼睛，他的聲音稚嫩地祈求着，“對，對不起，我只是想看看你，求求你，別離開我！”

如花一般的仙女，那頭雲霧一般的黑發融入了夜色之中，她回過頭看着執着扯着她裙擺的幼王，原本充滿母性的瞳孔一瞬間變得冰冷而無情，她扯回自己的裙擺，冰冷地看着他——

仙女沒有說話，就這樣離開。

年幼的王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他後來會猜測，就像是童話書裏所說的那樣，也許那位仙女受到了詛咒，而他睜開眼睛想要偷偷看她的模樣，加深了她的詛咒——

如此懊悔着的王，就這樣長大了。

年幼的王拔出了石中劍，成為名副其實的不列颠之王，就在衆位騎士的面前，他被歡呼着稱之為“天選之王”。

而他不經意地轉頭，看到了冷若冰霜的少女。

明明長相并不相似，但他在那位牽着馬的少女臉上，看到了和仙女無二的冷漠。

——那種猶如神一般看着這個世界的冷漠目光。

薇薇安收回了自己的思緒，她感覺自己的頭發在被馬兒咬咬，她面無表情地瞪了一眼棕黑色的野馬，從它的嘴裏搶救回了自己的頭發，接着她站起身，握着缰繩準備離開，薇薇安明白，現在還不是她應該出場的時候。

纖細的少女走在河流旁，她的身姿倒映入亞瑟王的瞳孔之中，持有石中劍的新王甩開了所有人，騎着馬匆匆忙忙，終于找到了他想要找到的人。

“請等一下！”高呼的亞瑟看到了轉頭看着他的少女。

薇薇安的眼中滿是疑惑。

人類的形态應該和亞瑟王并不認識吧，他怎麽忽然出來叫住了她？

面無表情的薇薇安停住了腳步，她看着從馬上翻身而下的新王站在她的面前，說着什麽，前言不搭後語的，薇薇安聽了一會，大概就是亞瑟王邀請她去王國參加他的登基儀式。

薇薇安：……？

她那雙黑漆漆的，像是黑珍珠一般的瞳孔安靜地看着亞瑟王，直到亞瑟王的聲音漸漸卡了殼。

許久之後，有着漂亮眼睛的可愛少女（亞瑟眼中）輕輕點了點頭，她別扭地向着亞瑟王行禮，自稱自己是異鄉人，很榮幸能見證亞瑟的登基儀式。

看上去從來沒有行禮過的少女彎曲膝蓋提着裙擺的模樣很別扭，她的眉頭微微地皺了起來，亞瑟下意識地擡起手托住了少女的手臂，他對上了少女黑漆漆的眼珠，不自覺地疑問發出，“您的名字？可愛的少女。”

少女沉默了一會，她的嘴巴動了動，看上去像是在思索。

“我的名字是……安娜。”

薇薇安扯了個謊，她看着興致勃勃凝視着她的亞瑟王，有些疑惑自己不受控制的行為。

明明并不想去亞瑟王的宮殿，對于亞瑟王的登基儀式也并無興趣，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仿佛是無形的規則束縛了她，在亞瑟王請她和他一起離開的時候，薇薇安不受控制的點了點頭，最終艱難地扯了幾個謊言。

王者的命令，不可不服從。

王的意志，要高于衆生的命運。

亞瑟王即是天選之王，仙女和精靈不可違抗他的命令。

莫名的規則束縛了薇薇安，她沉默地牽着馬跟随着亞瑟王的身後。

尚年輕的王者意氣風發，可薇薇安卻看到了這位王未來注定的命運——亞瑟王注定會沉睡在阿瓦隆湖中，可憐而偉大完美的王。

薇薇安的眸子依舊像是黑色的星星，她看着亞瑟王的後腦勺，沒有說話。

眉間的冰冷讓薇薇安看上去非常不好接近，可偏偏薇薇安捏的人類身體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模樣，臉頰還帶着稚氣。薇薇安能感覺亞瑟看她的目光……不同于人類看見面無表情的湖中仙女那般誠惶誠恐的模樣，亞瑟王看着她現在的身體，像是在看一個可愛的，沒什麽殺傷力的小女孩。

亞瑟王沒有騎上馬，估計是顧慮薇薇安是牽着馬走路的，他也就牽着馬，薇薇安聽見亞瑟王牽着的馬，鬃毛上墜着小小的銀制鈴铛，薇薇安的睫毛微微垂下，眯了眯眼睛，她看着鬃毛上的鈴铛，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那些銀色的鈴铛應該是梅林的造物，專門用來防範非人類的，這也是薇薇安無法接近亞瑟王的原因……

想起梅林，薇薇安的牙齒忍不住咬緊了。

那個魔法師帶走了薇薇安的蘭斯洛特便不知所蹤，薇薇安找了梅林很久，直到亞瑟王注定成王之日，梅林才出現。也許是之前歡呼的人群過多，梅林沒有看到薇薇安，但是薇薇安已經打定主意跟着亞瑟王回到王國，她要好好的整整梅林，讓他付出代價。

……他們就這樣抛棄了她嗎？

不知名的酸澀蔓延在內心，但是很快被身為湖中仙女的身體自帶的“神性”壓制住了，酸澀只是一瞬間，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在亞瑟王轉頭的那一剎那，薇薇安擡起頭，正好和亞瑟王的視線對上。

“安娜，你是哪裏人？北歐人？還是更遠的地方？”

如同太陽神一般的亞瑟王轉過頭，放緩了腳步和薇薇安一同行走，薇薇安靜的眼眸咕嚕嚕地看着亞瑟王，看得亞瑟王有些手癢的想要伸出手撫摸，但他的身體不過微微移動了一下，薇薇安就警覺地離開了他好幾步，這讓亞瑟王的內心有些受傷。

薇薇安并沒有在意亞瑟王的受傷，她的黑眼睛咕嚕嚕地像是黑貓圓滾滾的眼睛，她牽着馬行走着，幾分鐘之內只有馬蹄走在石子路上的聲音和兩人的腳步聲。

“……更遠，更遠的地方，在海的那邊。”

亞瑟王的眼中，安靜的少女嘴唇微動。

少女的頭微微偏過，看着遠方的天際線。

“我來自更遠的地方，并且……再也無法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