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第 9 章

薇薇安知道湖中仙女的壽命很長，但是她在看見之前一直和她交易的農婦變為農婦的孩子時，她得到了農婦死去的消息。

薇薇安感覺自己心中一緊。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感覺，她忽然覺得她在這個世界擁有的東西都非常虛幻。

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有很多人祈求她，想要從她的身上得到什麽。

她給了人們很多東西。

後來梅林來了，薇薇安把自己最愛的蘭斯洛特也給了出去，把天使的羽毛也給了出去，就似乎她總是在付出，只要人們需要，她就會毫無怨言地給出去。

薇薇安有些厭倦了，她更加厭倦的是她無法離開阿瓦隆湖的特性，身為阿瓦隆湖的仙女，她無法長久離開。

薇薇安想要看看這個世界，她想要離開阿瓦隆湖。

她想起了農婦臨死之前最後來到阿瓦隆湖的模樣，那個老婦人第一次在阿瓦隆湖邊站了那麽久。

“美麗的仙女，我快要死了。”

老婦人是這樣說的。而當時具有神性的薇薇安已經忘卻了老死是什麽，直到她在老婦人的身上看到了死神的陰影。

“能夠認識您，是我的幸運。”

老婦人是這麽說的，那一天她絮絮叨叨了很多，薇薇安這才想起人類是會老死的。

後來，薇薇安遠遠地瞧見了人類的葬禮。

她想起了之前在亞瑟王的登基儀式上的那一天，梅林眼角的風霜。

人類不是仙女，是會死去的。

纖細的太陽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等到成熟之後，金黃色的太陽花會變成蒲公英，薇薇安伸出手指，嘴中輕念咒語，便看見指尖散落的點點微光掉落在太陽花的花瓣之上，薇薇安看着這朵小花在一瞬間長大成熟，變為蒲公英。

她摘下蒲公英，坐在阿瓦隆湖邊的石頭上，嘴巴輕輕一吹，那些像是小降落傘一樣的種子就這樣飄散而去。

在湛藍的天空之下，那些種子飄散着，四散着，直到遠方，再重複着成長為太陽花，成熟，播撒種子的使命。

這是花朵播散種子的季節。

英武俊美的王騎在馬上，他的腰間是新得來的魔劍，一只手握着劍柄，王伸出手，看着蒲公英的種子落入自己的手中。

亞瑟王想起了不久之前自己的宮廷法師在向他辭行。

名為梅林的魔法師是如此說的，“我的職責已經完成，現在，我應該去履行我對所愛之人的承諾了。”

湛藍的眼眸，比大海還要清澈，名為梅林的魔法師離開了亞瑟王，在原本的故事中，屬于梅林的篇章已然結束，“現在，是您的舞臺了，我的王。”

睫毛顫動了一下，亞瑟王從回憶中走出來，在馬蹄之下，蒲公英們肆意生長着，剛剛有風吹過，所以那些種子開始飛舞着。亞瑟王攥緊了手中的蒲公英，向着自己既定的命運而去。

阿瓦隆湖邊的薇薇安似有所感，她的耳朵聽見了腳步的聲音，她轉過頭，看見的是紅發的魔法師站在距離她不遠處的地方，安靜凝視着她的模樣。

風托起了薇薇安的身軀，她漂浮着站起身，幾乎沒有任何重量的身體即使踩在草上，草也不會被折彎。薇薇安同樣凝視着對方，直到對方終于按捺不住開口。

“夫人，我最愛的夫人，祈求你收留我……”絮語一般的話語在他的口中響起，薇薇安神色複雜地看着紅發的男人，想要說些什麽，最終還是只是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梅林。”

薇薇安不明白自己為什麽來到這個地方，也不明白自己的使命是什麽，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變為傳說中的湖中仙女，她迷茫着，對于這個世界的一切總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她的目光凝視着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如同神明在看着自己積木鍛造的世界，毫無感情。

就似乎她所得到的，總是無法長久留在她的身邊。

蘭斯洛特是，自己鍛造的寶劍也是，就連那些和她交易的農婦也會離開。

現在，薇薇安站起身看着距離她不遠處的梅林，她漆黑的瞳孔毫無波動，聲音柔軟的像是風，伸出手腕，薇薇安得聲音柔軟而凄厲，“你還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呢？我已經……沒有什麽可以給你的了……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她的養子，她的寶劍，她的一切都給了梅林，她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梅林的眼睛黯淡了下來。

他走上前抓住薇薇安，确保比風還要輕的仙女不會飄走，他抓着薇薇安的手腕，似是嘆息，“我不會再從你這裏奪走什麽了，我的夫人，我最愛的夫人，我會給你我擁有的一切，我們一起在阿瓦隆湖，我會陪着你，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

薇薇安早已經看透了這個男人的一切，她憎恨梅林之前給他的承諾和謊言，薇薇安轉而握住了梅林的手，臉上是豔麗的笑，“我已經受夠了！我不再想被動地等待了！我要找回我的孩子，我要找回我的寶劍！我知道，你們都會抛棄我！”

“我不相信人類！你們都會死掉，你們都會抛棄我，我不想再看到人類死去了！”

什麽亞瑟王，什麽傳說，什麽既定的命運。

看着梅林鬓角的忽然出現的一絲白發，薇薇安才察覺，梅林是個人類，他們第一次見面了時候，梅林就已經幾十歲了，現在又過去了二十幾年，梅林能夠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薇薇安想要取回劍鞘，劍鞘擁有能夠讓人不老不死的能力。

剎那之間，狂風大作，梅林眼睜睜看着薇薇安的黑發和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她的臉上是憎恨的微笑。

“我要拿回我的一切！”

梅林眼睜睜地看着薇薇安就這樣飄散，他想要伸出手抓緊薇薇安，卻只抓到空氣，梅林大喊道：“快回來，薇薇安！”

可是那位仙女再也沒有回應他。

薇薇安讨厭這個既定的命運，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在變得沉重，她感覺自己在無盡扭曲的時空之中穿梭着，直到她停留在一處廢棄城堡之中，她用魔法變出一面鏡子，看着鏡子中那張美豔的面孔，薇薇安忍不住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臉上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我的名字是摩根·勒·費伊……沒錯，就是這個名字，我将拿回我的劍鞘。”

随着咒語地說出，整片廢墟變為了一個王國。焦黑的土地上，長出了嫩綠的青草和五顏六色的鮮花，飛翔的烏鴉是沉默寡言的侍女，游蕩在廢墟的野狗是所謂的城堡的侍衛。這個由魔法構築的王國，現在屬于摩根女王。

黑色長卷發的妖婦想要僞裝成善良之人是非常容易的，薇薇安等了很久，她派出了無數的殺手騎士武士們去追殺亞瑟王，直到把亞瑟王引來摩根女王的王國。或許對于曾經的薇薇安來說，身為湖中仙女的她是善良的存在。可是現在薇薇安厭倦了這一切，她受夠了按部就班地走下去，現在她要成為掌握局面的那個人。

在天空飛翔着的烏鴉告訴薇薇安，亞瑟王已經來到城堡附近，并且被追殺的人追殺得滿身是傷，已經暈倒在了某棵樹下。

所以薇薇安迫不及待地來到了亞瑟王受傷的那個地方。

或許對于現在的亞瑟王來說，她是個善良的女人。

重傷的亞瑟王迷蒙的眼神之中，所看見的是黑色長卷發的女人臉上帶着溫柔善良的笑容，薇薇安用動物們采集而來的藥草止住了亞瑟王身上的傷口，并把他帶回了自己的王國。

豎琴的聲音和着笛子抒情的聲音響起，亞瑟醒過來的時候，所看到的就是之前在迷糊的時候看見的夫人站在城堡的窗戶邊凝望着遠方的模樣。

不知道為什麽，亞瑟王總感覺那位夫人的目光裏滿是寂寥。

仿佛是察覺到亞瑟王的視線，站在窗戶邊的夫人轉過身，朝着他自我介紹道：“我的名字是摩根·勒·費伊，是這個王國的女王。”

天可憐見，這位夫人說話的模樣是如此的溫柔善良，她瞳孔之中的善良，配合着那張美豔的面孔，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一位女神。

雖然仍舊警惕着，但是亞瑟王感覺着身上的傷口和被包紮好的手臂，內心的警惕微微降下了一點。

“多謝您，好心的夫人。”亞瑟王從床上站起向着女王行禮。

看着名為摩根的女王離開，關上房門，亞瑟王輕輕呼出一口氣，是他的錯覺嗎？他總感覺這位女王似乎總是下意識地看向他的佩劍？

薇薇安使出渾身解數想要奪取誰的好感的時候，沒有誰能夠擺脫她的魅力——不過半個月，亞瑟王就把薇薇安僞裝的女王當成了自己的好朋友。

當然，這段時間的薇薇安确實對亞瑟王足夠好，好到亞瑟王看向薇薇安位僞裝的女王目光之中帶上了溫柔和信任。

可是對于薇薇安來說，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她要用虛幻的美好，把亞瑟王困在這個虛幻的王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