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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新的學期并沒有什麽不一樣，辛頌一和陳白分別參加了數學和物理競賽，時間緊張。陳白不怎麽住校了，趙愉懷孕後他一周總有幾天會回去。

陳小城也回了家，他開學第一次月考跌出年級二十，分數下降五十分，寒假作業也一直沒交，老師把電話打到陳蔚來那，陳蔚來直接把人從霍家提溜了回去，陳小城沒敢吭一聲。

他對陳蔚來的不滿，連同他稚嫩的叛逆，在分數面前被悄然瓦解，他潰不成軍，重新做回好好學習的小學生。

五一的時候學校開運動會，陳白報長跑，邱一明站在講臺統計名單，還缺一個跳高，眼睛掃到辛頌一。

“辛頌一，你報個跳高吧。”

辛頌一從座位擡起頭，眯着眼睛。

“報吧報吧，你瘦，跳得起來。”

辛頌一啼笑皆非，“你能更扯一點嗎。”

邱一明嘿嘿笑，但辛頌一總算是沒拒絕。

陳白從教室門口走進來，外套敞開，長腿大步，匆匆撈起書包。

“怎麽了？”

“我媽跌倒了，我要去醫院，下午的課我不上了，幫我跟老班請個假。”

辛頌一吓一跳，忙點頭，“好，好，有事你打電話。”

陳白很快離開。

放學的時候，他碰到白鷺，白鷺也慌了起來。

“不會出事吧？”

辛頌一搖頭，“不知道，陳白沒打電話來。”

兩個人心事重重的再見。

第二天陳白來上課，辛頌一驚訝，“你來了，趙姨沒事吧？”

陳白坐下，“沒什麽事了，要住院觀察幾天，陳叔要出差，這幾天晚自習我就不跟你上了。”

趙愉是高齡産婦，對這一胎又比較看重，在廚房不小心滑了一下，也沒跌倒，但她自己把自己吓了個半死。陳蔚來送她到醫院做了檢查，顯示沒事她才放心下來。

陳白覺得他媽過度焦慮，但不好提這個。

正好陳蔚來這幾天要出差，就幹脆安排她在醫院休養，讓他姐陳珂蘭在醫院照應着，陳小城也讓霍英俊接去霍家住幾天，等他出差回來再一起回家。

霍英俊來接陳小城，兩個人在路邊打車，陳小城突然說，“哥，我想去醫院看看。”

趙愉住院這幾天，他還沒去過醫院。

霍英俊意外。

“。。。哥，趙阿姨跌倒，好像是我的錯。”他期期艾艾的開口。

霍英俊轉過身，“什麽意思？”

陳小城看他一下子變了臉，忙擺手，“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就我去廚房喝水，不小心弄灑了，但我沒管，後來你們都說趙阿姨是滑到了，我。。。我就覺得。。。是我。。。”

霍英俊松了口氣，上去撸了一把他的頭發。

“行了，你趙阿姨也沒事，你下次小心點就行了。”

“那。。。我能去醫院看看嗎？”

“你想去就去呗。”

“那哥你給陳白打電話，我跟他一起去。”

“你自己為什麽不打？”

陳小城難得語塞，“。。。我沒他號碼。。。。”

霍英俊，“。。。那你怎麽知道我就有呢？”

陳小城懵，“你沒有嗎？”

霍英俊，“。。。”

陳白低頭看了眼手機，又面無表情的擡起頭，把手機仍回到書桌裏。

辛頌一，“有事？”

“沒什麽事，陳小城要跟我一起去醫院。”陳白看了眼講臺，老師在最後收書，“今天值日我做不了了，你。。。”

“行。”辛頌一嘎嘣答得清脆。

陳白一頓，然後扭頭揉了一把他的頭發，“謝了。”

辛頌一，“跟白鷺記得說一聲，她今天來找過你好幾次。”

“好，我自己給她發信息。”

陳白出來的時候，霍英俊正帶着陳小城在一中門口吃炸串，陳小城在一邊吃得歡，霍英俊胳膊搭着大提琴，一手低頭玩手機。

陳白走過去站住。

霍英俊擡頭，“喲，來了。”

陳白看了眼旁邊的陳小城，他正跟老板要多加兩個肉串，還沒察覺到他來了。

“他爸說他最近又胖了幾斤，不給他吃油炸的，你不知道？”

“知道。”

陳白，“。。。”

“他心情不好，吃油炸的補補心情。”

陳白有時候覺得和霍英俊真的沒法交流，他上前扯住陳小城。

陳小城吓了一跳。

“陳白你來啦。”他幹幹笑了一下。

他一嘴紅油，笑起來簡直恐怖，陳白從攤子上抽了兩張紙按在他臉上。

“哎哎哎，幹嘛，我自己來。”

霍英俊走過去，“行了，知道你是個好哥哥，別表演了行不。”

陳白不搭理他，說，“我帶他過去，你。。。”

“我就不去了，我回家。”

“再見。”

陳白很幹脆利落的一手提着琴，一手提着陳小城，霍英俊對着他背影發了三秒呆，還是忍不住罵了句操。

此時正是放學，霍英俊對着人流看了半天，一時沒動。

人流走得很快，不過十多分鐘，校門口就稀稀拉拉空了下來。霍英俊對着一中大門看，并沒有看到人，但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剛人太多，他看漏了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幹嘛，但既然來了這兒，不幹點嘛好像又很不值得。

他擡腿進了一中大門。

有點不知道方向亂轉了一圈，路過籃球場，正好有球滾到他腳邊。

“嗨，兄弟，扔個球！”

霍英俊彎腰，把籃球放在手裏颠了颠，然後朝籃球看了眼，幾個男生站在那，正等着他把球扔過去。霍英俊走近，在離球框三米遠的地方跳起，一個完美的抛物線，随後球穩穩地落進框。

“酷~”有人吹了個口哨，“哥們，技術不錯，一起玩一把？”

霍英俊，“行啊。”

此時校園幾乎沒什麽人了，他已經不抱希望遇見辛頌一，但既然來了，總要做些什麽，霍英俊脫了外套。

幾個人打了小半個小時才停，完了有個男生說，“哥們，你高幾的？哪天再約着一起玩啊。”

霍英俊撿起衣服，“高二。”

“那是師哥啊。”有個男生笑，“師哥技術好得很啊，怎麽沒在籃球隊見過你。”

霍英俊回頭看了他們一眼。

他自己是籃球隊的，只不過沒和一中的比過，但以後未必不能組一場，霍英俊說，“我六中的，今天過來找同學的。”

男生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怪不得。”又說，“那行，有機會再切磋。”

霍英俊揮揮手。

他提着衣服去洗手池邊洗臉，心情并沒有在流汗之後變好，但是也說不上壞，他就是有點沒勁。低頭呼啦啦沖了一遍臉，覺得這莫名其妙的低落極其莫名其妙。

自己也非常莫名其妙。

或者今天來的時候，他是抱有期待的。

可是期待什麽，具體是什麽，他也說不上。

見到人？說上話？還只是見個面？

然後呢？

然後他想幹什麽呢？

他不知道，他也沒想過。

那其實是個非常遠的話題。

“那個。。。”身後有聲音問，“。。。同學，你用好了嗎？”

霍英俊睜開眼，起身撐着池子轉身，身後辛頌一拎着髒兮兮的拖把桶，四目相對，霍英俊清楚看到了他眼裏掩飾不住的驚訝。

水從發絲落在睫毛上，霍英俊眨眨眼，水珠又從睫毛落在脖子裏，他突然想明白了剛剛的問題。

他其實。。。就是想見見。

不幹什麽。

就是想見見。

心裏的那股子焦躁，頹廢仿佛都消失了，他往旁邊讓了一步。

辛頌一的驚訝實打實，他甚至忍不住四下看了一眼，懷疑這到底是一中還是六中。

或者其實他沒戴眼鏡，眼花。

“不洗嗎？”霍英俊見他不動，突然開口。

辛頌一啊了一下，回過神來，忙走到水池邊，他倒了髒水，又洗幹淨拖把，霍英俊就在一邊看着他，辛頌一忍不住轉頭。

“。。。你。。。怎麽在這？”

“哦，我送陳小城過來找陳白。”

辛頌一點點頭。

然後呢？

送完人沒走？那幹什麽呢？

辛頌一沒有再問，有點問得太多，他将拖把和桶提在手裏。

霍英俊，“完了嗎？”

辛頌一又扭頭看了他一眼，霍英俊眼睛裏的意思很明顯，值日做完了？

“完了。”他說。

“走嗎？”他又問。

辛頌一遲疑的點頭，霍英俊沒說話，辛頌一等了下，動動嘴想說個再見，又覺得好像很奇怪，最後幹脆什麽也沒留，提着桶和拖把上樓，

進了教室，收了書包，辛頌一站在座位呆了一下。

他說不上每次見到霍英俊的感覺，心裏有點癢，但又不全是。

像是當初在網吧，恰好聽到他們談話，又那麽巧談論的主角是陳白，于是回頭看了一眼，少年正将手機仍在桌面，懶懶伸着身體，勾了一點不在意的笑，嘴巴裏說，“你爸讓我帶你幾天。”

心裏突然就長出了毛毛的月亮，撓的人癢。

辛頌一打開窗戶探出半個身子往下看，沒人，霍英俊不在了。

他松了口氣，又有點失落，很小。

走了也好，不然等下碰到也不知道說什麽。

他想。

“你看什麽呢？”身後突然有人出聲。

聲音在空蕩的教室裏有回聲，辛頌一驚了一下，豁然轉身。

霍英俊站在教室門口。

此起彼伏的風從窗戶灌進來，吹得桌上攤開的書本呼啦啦的響，辛頌一的頭發掃到眼睛，他忍不住眯了眯眼。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霍英俊都無法忘記辛頌一那天的樣子。

一點驚吓，半分失措，柔軟，懵懂。。。安靜站在那的好看的少年，是他在任何一個女孩子臉上也找不到的替代。

是四月的天留下的最後一道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