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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高考當天。

頌玲大清早起來就開始忙，忙着做早飯，忙着給辛頌一檢查準考證。。。到了時間，辛頌一打開門，回頭見她還是一臉緊張，不禁寬慰的笑笑。

“媽，我走了。”

頌玲心神不寧的點點頭，“路上小心，媽就不送你了。”

“放心，我知道的。”

他與陳白分在了不同的考場，随着人潮進入校園，辛頌一略顯緊張，手心微微出汗。他屈指扣了扣自己的手心，仰頭望了眼天空。

六月的天初夏剛至，晴空萬裏。

藍天與白雲相得益彰，等着雛鷹展翅高翔。

他會走得很遠，他會飛得很高，他會成為頌玲的天，他會成為自己的主。

他會長成獨立堅韌的樹。

他會脫離自卑與怯懦，成為像父親那般偉岸的男人。

他會構建自己的巢。

辛頌一知道，他一直在等着這一天。

考試結束的當天晚上，霍英俊從KTV喧嚣的景象中抽離，站在馬路上給辛頌一打電話，但是辛頌一沒接。

蔣禮跟出來，問他怎麽出來了？

霍英俊，“你們玩吧，我有點事先走了。”

“去哪？”蔣禮在他身後喊。

霍英俊搖搖揮了揮手，并不回答。

時光裏好像一直是安靜的，霍英俊靠在路燈下，對着三樓黝黑的窗戶點了根煙，辛頌一依舊沒回他的信息，但是家裏也沒人。

他無從揣摩他的去向，但今夜他有必須要見辛頌一的理由。

有些話總要問清楚說清楚，揣着一筆糊塗賬，不是他霍英俊的風格。

他跟辛頌一玩了這麽久的虛與委蛇，到了現在，總要有一個說法。霍英俊狠狠吸口煙，一扭頭，見到停在不遠處的當事人。

“你怎麽在這？”

辛頌一略顯意外。

他喝了一些酒，臉色潮紅，眼角暈染着潮氣，像矜貴的玫瑰沾染了晨露。

霍英俊盯着他看，随手扔了煙，口中道，“等你。”

辛頌一看着他，似乎有些困惑，“等我？”

霍英俊，“找個地方說？”

辛頌一遲疑了一下，随後指了指自己家，“去我家吧。”

頌玲已經睡了，只客廳裏留了一盞小燈，辛頌一帶着霍英俊回了自己的房間，門關上，他正要伸手開燈，手被人從後面一把扣住，随後被壓在門板，少年的吻裹着燥熱的氣息迎面撲來。

兩個人的唇都帶着酒氣，濃烈又炙熱，辛頌一被熏得雲裏霧裏，手掌摸到對方的後背，将人拉得更近一些。

他過分的沉迷于這個吻。

這是他們第三次接吻，每一次其實都不太一樣。

第一次是慌亂。

那時候的霍英俊簡直像偷竊的小偷，從裏到外都透着慌張與錯亂，氣息像失控的心電圖，要把人緊張死。

第二次是興奮。

是帶着饑色的渴望，兩個人藏在黑暗的角落交換口水，像見不得光的偷情，急切又刺激。

這次卻有點溫情脈脈的意思。

霍英俊并不急切，辛頌一也并沒有錯亂，他們矜持的舔舐，又克制的親密，像熱戀中的情侶。

冗長的親吻結束，霍英俊睜開眼。

兩個人的唇還貼着，熱乎乎的氣息噴出來，房間裏沒開燈，微弱的光從窗戶外照進來。

霍英俊喊了一聲辛頌一的名字。

“。。。跟我上同一個大學吧？”他說，“辛頌一，我們一起去北京，上同一個大學好不好？”

辛頌一的眼睛帶着紅，視線适應了光線，他能很清楚的看清霍英俊眼眸中的那個自己。

那個愛意翻湧，幾乎要遮掩不住的自己。

可是理智總會在最後一刻回籠。

所以沖動永遠也不會發生在他身上。

“不！”辛頌一說。

“不？”霍英俊有點懵。

辛頌一抿了抿唇，松開環抱的手，退後了一步，打開了燈。

兩個人的表情都看得清楚，霍英俊是有些懵，辛頌一的眼中卻恢複了清明。

“你剛說什麽？”

辛頌一側過頭咳了咳，調整了一下呼吸，轉身走到桌邊坐下，問他，“你等下怎麽回去？”

“辛頌一！”

辛頌一頓了一下，回頭看過來，霍英俊已經凝住了眉，顯而易見的要發火。

不知怎麽，倒是有些想笑，這樣的霍英俊，這樣活得喜怒随心，快活肆意的霍英俊。只是心裏想要笑，嘴巴裏卻苦，辛頌一又重複了遍。

“。。。我說不。”

霍英俊反應過來，突然高聲，“為什。。。？”又停了一下，壓低聲音惡狠狠的問，“為什麽？！”

他其實更想問憑什麽？

憑什麽是不？

憑什麽不同意？

辛頌一并沒有要解釋的意圖。

“我跟你上同一個大學幹什麽？”

“你說幹什麽？”霍英俊豁然挺直腰，氣勢洶洶，“辛頌一，你他媽玩我呢？”

“你喜歡我？！”辛頌一突然問。

霍英俊一瞬間啞火。

如果辛頌一剛剛回答‘是’，霍英俊想自己此刻也會毫不猶豫回答一個‘是’，可辛頌一前腳拒絕了他，他這個時候再說什麽喜歡不喜歡，就是在打臉。

況且，他一直覺得哪怕他們之間要說明這個喜歡，也不應該是在這樣的場景，這樣的場合。

所以霍英俊只是突然冷笑一下，不肯認，也不肯否，“那你說呢？”

“。。。”辛頌一。

“你說喜歡就喜歡，你說不喜歡老子他媽就不喜歡，辛頌一，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你說！”

辛頌一看着他，面色如常。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霍英俊有點啼笑皆非，想不到他竟然會給了這麽一個理由。

辛頌一避開他目光，口中道，“我怎麽會知道，你喜歡不喜歡誰，是你自己的事，我怎麽會知道。”

乍這麽一聽，好像還挺有道理。

霍英俊都快被他氣笑了。

“辛頌一，我發現你這人，真的是又沒良心又沒心肝，可能還有點沒腦子，但這麽多操蛋德性總結下來，其實就是一句--”霍英俊傾身，盯着他一字一句說，“---有色心沒色膽！”

辛頌一被這句話轟然撓紅了臉。

“你---”

霍英俊嗤笑一聲，手插着口袋，恢複了那種懶散高傲的姿态出來。

“心虛成這樣，還敢學人家始亂終棄？！”

“誰始亂終棄了？你別胡說！”

“親我抱我，可能還想上我…這麽一整套走下來，又不肯認，你說你是不是？！”

辛頌一臉色爆紅。

“霍英俊！

“幹嘛！！”，霍英俊嗓門比他還大，一下子把他壓下去了。

“。。。”

所以他到底是有什麽底氣來質問自己。

辛頌一想不明白，霍英俊這種理直氣壯到底是源于何處？

“你不出國了？！”

霍英俊驚詫了一下，但是并不顯慌亂，他驚訝辛頌一知道他要出國，後來又想似乎也不算意外，他并不慌亂，是因為他從不曾想過要因為這個逃避什麽。

“你是因為這個？”他皺眉。

辛頌一沒說話。

霍英俊，“要是因為這個，那我就明說，辛頌一，我可以不出國。”

“不出國？”辛頌一顯然不怎麽信。

“對。”霍英俊點頭，“不出國，你怎麽想？”

霍英俊的确是無所謂的樣子，他坦然的仿佛在說今天不吃這碗肉一樣，辛頌一仔仔細細看他的眼，确認他說的是真心話。

但這并不足以撼動辛頌一的想法。

“。。。。不怎麽樣！”他說，“我沒有任何想法，也希望你不要沖動。”

霍英俊走近，“你好像在害怕？”

“辛頌一，你怕什麽？”

辛頌一有種被拆穿的難堪，門外傳來聲響，他推了他一把，“別說了，我什麽都不怕。”

霍英俊盯着他看了兩秒。

“辛頌一，我沒開玩笑，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上大學？”

腳步聲越來越近，辛頌一有點着急，“回頭再說。”

“現在說！”霍英俊不肯，“我可以明白告訴你，這個國出不出，我并不在意。。。有些話未必需要說得那麽明白，我跟你這樣。。。我也不信你不明白，你裝傻充愣，我也不在乎，我其實就是問你這麽一句。”

“你答應，我就不走，你不答應，我就麻溜的滾。”

“辛頌一，你可以明白告訴我，這個國我還要不要出了？”

辛頌一沒想到霍英俊會給他抛出來這樣一個難題。

比昨天的高考題都讓人難下筆。

但是霍英俊又指望聽到什麽答案？

別出去，別離開。

然後呢？

兩個人手拉手跑到外地上大學？

那之後呢，又解決了什麽？

在辛頌一這裏，他既定的未來計劃裏，從來沒有霍英俊。

“…你出國。”他說，“你的前程，和我沒關系。”

“沒關系？”霍英俊重複，“你說沒關系？！”

腳步聲停在門外，霍英俊一腳踢翻了他面前的椅子。

哐當一聲。

半夜裏把人吓一跳。

包括辛頌一。

“是不是挺怕？！”霍英俊輕聲問。

門外傳來敲門聲。

“頌一--”頌玲問，“是你嗎？你回來了？還沒睡？”

“睡了！”辛頌一忙答，掐着霍英俊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不出聲，霍英俊挑了下眉頭，張嘴就要說話，辛頌一一把捂住他嘴，“。。。我起來上廁所，不小心踢翻了椅子，媽，沒事，你回去睡吧。”

霍英俊将他的慌張盡收眼底。

頌玲也沒多留，“行，那小心點，注意開燈。”

“好，知道了。”

随後頌玲的腳步聲遠去，霍英俊報複性的狠狠舔了一下他手心，辛頌一像被針紮了一樣，松開手狠推了他一把，壓着聲音罵，“你他媽到底想幹什麽？！”

“你怕什麽？你家裏沒來過同學？”霍英俊可笑，也的确笑出來了，“辛頌一，做賊才心虛，你心虛個什麽勁？”

辛頌一被堵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的确沒必要來這一出，但當時完全是潛意識的反應，他根本沒多想。眼見着霍英俊那種洞悉一切的眼神，他心裏冒了火。

“你少來評價我。”辛頌一說，“我怎麽做事用不着你管，你別覺得你多了解我似的，咱兩沒那麽熟，你沒資格對我說三道四！”

霍英俊颔首，“對，我的确不了解你，但我就是想評價你，你能怎麽樣？！”

“。。。”辛頌一，“滾蛋！”

“馬上就滾了，滾得遠遠地，不礙你的眼。”

辛頌一瞪着他。

霍英俊并不害怕被他瞪，反正都要被人一腳踹翻了，他還怕個鬼！

“我知道你在怕什麽。辛頌一，你害怕被人知道是嗎？”

辛頌一咬牙，“關你屁事！”

“你害怕被人指指點點，害怕做異類，所以不肯也不敢，所以你就是個膽小鬼！”

辛頌一無言以對。

“可是以後呢？”霍英俊語氣上揚，幾乎稱得上是惡狠狠，上前一步，“以後你要怎麽辦？找一個女朋友？你喜歡的起來？那怎麽辦？就只能欺騙了，辛頌一，你要騙婚嗎？”

這個話題為什麽突然扯到這麽遠。

辛頌一有點累，反駁，“我沒有這麽想。”

“可你在打算這麽做！”

“我沒有！”

“是現在沒有！”霍英俊咄咄逼人，“按照你的假設，你敢說你以後也不會有。”

辛頌一，“。。。”

“。。。你到底在怕什麽？”霍英俊想不明白。

怕什麽？

人因為出生不同，害怕的東西自然就不同，這一點，辛頌一想他跟霍英俊估計沒辦法達成統一。

“。。。我記得，你說過你只喜歡女生。。。”良久，辛頌一艱難開口，說完這句，他笑了一聲，又近乎喃喃，“。。。我也跟你說過，我喜歡女生。。。”

霍英俊眯起眼。

辛頌一也望過來，璀璨的眼睛裏印着冷靜的光芒。

他記得蔣禮說過，霍英俊的女朋友保鮮期只有兩個月，如果只是時間輪換裏的游戲，他為什麽要陪他玩下去？

他應該在最開始就應該遏制住欲望。

和霍英俊認識之初，就應該離的遠遠地，有些想要的東西，不看見不接觸，慢慢就會忘了。

像他小時候很喜歡的玩具，很想去的夏令營。。。他只要離得夠遠，不聽不看不接觸，就慢慢不那麽想了。

要是一開始就忍住了，也就沒今天的這些事了。

所以，他到底在做什麽？！

“霍英俊，不必這麽氣急敗壞。”

“。。。我從來沒說過要跟你走什麽路，我自己的路早就規劃好了，我相信你也是，到了現在，大可不必因為一時的意氣錯了選擇。”

“。。。還有，你說錯了一件事，我不是膽子小，我是不想。”

“我不想玩什麽獨辟蹊徑，尤其是跟你！”

“你不想？！”霍英俊上前一把拽住他衣領，“你他媽剛親我的時候怎麽不說不想，我看你啃我啃的挺帶勁，這也叫不想？！”

辛頌一，“你說的，男生之間互助互幫很正常！更何況，你也沒吃虧。”

“。。。”霍英俊覺得自己要對辛頌一刮目相看。

他仔仔細細看眼前這張臉，辛頌一神色帶着執拗，那種死犟到底的模樣。

“行！”

有長進。

霍英俊一把放開他，“你別後悔！”

辛頌一向後退了一步，捏着脖子咳了聲。

霍英俊走到門邊，到底是不甘心，又回了頭。

辛頌一站在光暈裏，像去年的四月，矜貴又疏離。

他談過那麽多女朋友，沒有哪一刻覺得戀愛這麽難讓人懂。

“辛頌一。”他沉聲問，“我最後問你一句，還有沒有話跟我說？！”

可能是兩秒或者三秒，霍英俊聽到辛頌一的聲音，“。。。自己的前程自己負責，霍英俊，我祝你前程似錦！”

霍英俊嗤笑一聲，拉開了房門。

就這樣吧。

他不想再去勸辛頌一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