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不安

第65章 不安

陳硯喬搬回來了。準确來講,是徐開把他帶回家後,他沒有再離開。

說是妥協也好,認命也罷,他只是覺得很累,想休息。盡管他有的是辦法可以折磨徐開,甚至動用一點家裏的關系就可以讓徐開滾出這地方,可這些都費力氣,也不想再把這種事情捅到家裏,前頭那些繃緊的焦躁日子已經讓他心力交瘁。

他原本就是怕髒又怕累,從來都只想過輕松自在無憂無慮的日子,并不想和人鬥智鬥勇鬥狠。那股掙紮反抗的勁兒好像随着那泡不受控制的尿一并洩掉了,再也提不起。

徐開白天要上班,也沒有特意去管束控制他,陳硯喬卻哪兒也不想去,對外面的世界也徹底失去了興趣。小禾打電話邀他玩兒,文淵樂隊第一次有正式演出邀請他去捧場,更多的狐朋狗友叫他喝酒,他都拒絕了。不想去,沒意思,他只想呆在家裏,只有這裏是讓他覺得安全自由的一隅。

徐開下班回來,看見家裏漆黑一片,心頭一沉,以為陳硯喬又出門吃喝玩樂去了,打開卧室的燈,才發現人在床上。

被燈光一刺,陳硯喬也醒了過來,橫着手臂擋住眼睛,不耐煩地:“你幹嘛?”

徐開調開關,把頂燈換成柔和的床頭燈:“怎麽這時間在睡覺?”

“我睡覺你也管?”

徐開被他噎得一頓:“……你現在睡覺,晚上更睡不着。”

他回來的第二天,徐開就自覺搬去了隔壁書房,所以陳硯喬夜裏的失眠症還是繼續着。就是夜裏沒睡好,下午困了才補眠。

徐開把他床尾的衣服拿過去遞給他:“今天立冬,晚上出去吃羊湯吧?”

天是冷了,夜晚街頭的空氣冷津津的,從鼻子一路涼到腦門。一陣風吹過來,陳硯喬沒做定型的頭發随風翻飛着,他縮了縮脖子,看起來很頹廢。

之前送他的圍巾他也沒要,徐開這些天早上出門脖子涼就自己戴上了。這時他摘下來套在陳硯喬脖子上,陳硯喬既沒有拒絕,也沒什麽別的反應。

吃過飯,徐開看他神情好像好了些,又和他搭話:“你那褲子洗好了,順路去拿?”

陳硯喬雙手插在大衣兜裏,臉色淡淡地:“不要了。”

“怎麽不要了,那牌子的衣服得幾萬吧。”徐開以為他介意沾了排洩物,又說,“洗幹淨就好了,我有讓店員消毒。”

“那面料沾水就別要了。”

徐開才想起當時他接了一面盆水,浸裏頭使勁搓來着,咕哝:“你當時怎麽不說。”

回家路上,陳硯喬繞道去了一家煙酒鋪子,抱回幾大瓶酒。

徐開看他這樣有些擔心,心裏卻也清楚這都是因為什麽,猶豫一陣,終是什麽也沒說。

到了周末,徐開力邀陳硯喬出去玩,希望能以此幫他轉換心情。

陳硯喬仰躺在沙發上,手裏拿一本小說,頭也不擡:“不去。”

“去吧,外面天氣很好。”

陳硯喬挪開書本,有些好笑地瞅徐開:“你不是就想把我困在這房子裏,這會兒又叫我出去玩。我真玩起來,你又受不了。”

反正現在陳硯喬就總會時不時嗆他兩句,這也成了徐開不得不忍受的義務,只是心裏還是會有些難受。

“我從來沒有困住你。我們在一起,你不該也不能去和別人做那種事。”

“哪種事?上床不可以,那麽接吻呢?牽手呢?”陳硯喬把目光挪回書本上,興致缺缺的模樣,“你做的這些根本一點意義都沒有,性愛的方式多種多樣,我已經讓你見識過了。另外,我們也沒有在一起。”

徐開紅着臉:“我們怎麽沒有在一起?你說和好,我同意了,我們已經複合了。”

陳硯喬翻動書頁,淡淡回答:“我後來說過分手。”

“我沒同意分手,我們就還算情侶。”

陳硯喬對上徐開激動的眼睛:“你別搞錯了,分手可不需要另外一個人同意。”

“你才搞錯了,婚姻是法律保障的契約關系,戀愛是婚姻的前階段,那至少也是一種口頭約定的契約關系。既然要解除契約,你就需要對方的同意。”

陳硯喬盯了徐開一會兒,對他那誠心誠意認可自己這套荒謬邏輯的堅定眼神很是無語。他可以駁倒徐開,但一想到對方會就這個問題和他無休無止地争論下去,就決定閉嘴。

他合上書本:“你想去哪兒?”

徐開還沉浸在非要讓陳硯喬承認他們現在仍是情侶的辯論賽裏,對突然轉變的話題有些茫然:“什麽?”

“你剛不是說要出去,問你去哪兒?”

去哪兒,這是個問題。以前都是陳硯喬帶他玩,他壓根不知道這種時候該帶人去什麽地方散心:“你想去哪兒?”

“我哪兒也不想去。”

兩人對視一陣,見徐開根本沒有下文,陳硯喬無聊地又打開書。

徐開生怕他變了主意,把書搶過來,急中生智想到一個地方。

“那什麽,要去拳館嗎?我平常打拳的地兒。”

說出來徐開就後悔了,沒有誰會帶人去這種地方散心,他難堪地撓撓頭:“要不然去逛公園?……這天是有點冷,逛商場怎麽樣?”

陳硯喬起身換衣服:“拳館吧。”

拳館,一提到這倆字,一些不好的回憶就自動在陳硯喬腦子裏浮現——被一拳揍得沒了反抗能力,被按在床上動彈不得,被鎖住脖子不能呼吸……

其實他沒什麽勝負心,但作為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被武力壓制時,還是很受屈辱。他倒要去看看,究竟什麽地方,訓練出了徐開這種暴力狂。

拳館在徐開上一家就職的公司附近,從他們家過去很近。徐開顯然是這地方的常客,到了地方,只和前臺點了點頭,直接就帶了陳硯喬進去。

他像個工作人員一樣熟稔地和陳硯喬介紹:“這館挺大的,這邊是有氧區,這邊是力量訓練區,有各種機械啥的。你要想來這件健身,我認識人,可以打折。”徐開說着,沖陳硯喬一笑,嘴巴咧得有些開,看起來有點憨。

陳硯喬臭着臉心想,他還真是笑得出來。

繼續往前走,徐開指着旁邊說:“後面兩個館都是和拳擊相關的了,這邊是功能訓練區,做平衡訓練,爆發力訓練啥的。這邊就是拳擊區了,拳擊、綜合格鬥都有。”

他剛帶着陳硯喬跨進拳館,正在帶人的教練就看到了他們:“小徐,今兒有空來玩啊。”

“嗯,今天周末。”

“雙休真是好啊。”教練遞給他倆一人一瓶水,“今天還帶了朋友?還是第一次見你帶朋友來玩。”

徐開“嗯”了一聲,跟着又補上一句:“其實是男朋友。”說完他自己先紅了臉,有些難為情地蹭了蹭鼻子。

聽到這話,陳硯喬有點驚訝,徐開怎麽突然提起這個。接着他看見對面那中年男教練突然慌了,一張臉五顏六色的。

“呵呵……你們原來是這種。”

徐開還無知無覺地:“是啊,之前和你聊過那個,還是你還勸我試試,說跟朋友處對象更合拍。”

教練臉都綠了,他怎麽也想不到當時困擾徐開的感情問題是跟一個男人。他臉上的假笑僵得成了糊在牆上的水泥:“是嘛,我當時也就随口一說,呵呵。”

“多虧你過來人的經驗,解開了我很多迷茫。”

徐開的傻逼話還在不停冒出來。陳硯喬仿佛置身事外,看着兩人一來一往,以及對面那人的表情,越來越覺得好笑。

教練再也接不下這話題,找了個借口,趕緊溜了。

拳擊區有教練在指導的學員,也有自主練習的熟手,還有一些正在對抗訓練的拳手。一路挨着看過去,到了訓練區,徐開問陳硯喬要不要試試。

陳硯喬指着旁邊搏擊臺上正在練習對抗的人:“你也找個人打給我看看。”他挑着旁邊看熱鬧的人裏體格最壯的那個,“跟他打。”

“好,沒問題。”

見陳硯喬終于有了點興趣,徐開撂下身上的挎包,脫了外套,找到指示的對象:“周哥,我倆打一場不?”

叫“周哥”的倒也爽快,等徐開戴上護具,兩人就擺開架勢。

徐開在擂臺上拳頭揮得風生水起,陳硯喬在臺下看得冷汗直冒。從第三人視角更能看清對抗時強有力的肌肉和爆發的力量。他才知道徐開對付他那些,都是收了八成力氣,十分溫柔了。徐開面對強敵,但兩人也只是點到為止,陳硯喬想看他被揍的期望落了空。

徐開下場說帶他去玩玩,陳硯喬還沒回過神,就被帶着走了。

在訓練場上,徐開教他拳擊的基本姿勢,扶着他的腿彎:“膝蓋要微微彎曲、腰部貼近、手臂放松,注視前方。對,很标準。”接着他在一旁挪步示範,“比起攻防,步伐也同樣重要,只有步伐靈活敏捷,才能讓攻防更有效,你看我示範……”

陳硯喬心不在焉地随着徐開擺弄,終于想通為什麽徐開一見着熟人,就莽莽撞撞地出了櫃。

剛才他還以為徐開直腸子少根筋,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一點也不會看別人臉色。再想想,他跟那教練認識那麽久,還聊過感情話題,出櫃卻偏偏選擇這個時候。

是他在不安。

因為他們之前在家裏讨論的那通分手到底需不需要另一個人同意的話題,他大概迫切地需要通過告訴別人他們是情侶關系,來肯定他們沒有分手。

想想之前這樣的事也不少,靠鎖住他來說服自己接受他之前的欺騙,靠讓他無法和別人上床來确保情感的忠誠。

徐開一直在自欺欺人。陳硯喬一直以為他沒有自覺的,所以對他那套荒謬的自圓其說的邏輯很無語。也以為徐開是感情遲鈍,內心粗糙,所以記吃不記打,即便傷害他,過兩天他也忘了,又傻傻湊過來。

現在才知道,原來徐開一直有自覺,他只是需要用這種方式才能将他們的關系繼續下去。陳硯喬那些講不通的道理也并非真的講不通,只是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他也并非感受遲鈍,不會受傷,只是一直在忍受罷了。

陳硯喬心裏嘆息,這又是何必。

這時他漫不經心一記直拳,突然打在了徐開臉上。徐開捂住臉,後退蹲下,看樣子被打得挺痛。

陳硯喬回過神來,上前掰開他的手:“怎麽樣?”

“沒事。”徐開揉揉臉,站起來,“來,繼續。”

陳硯喬不願承認自己失誤:“你不是練這個的,初學者的拳頭都躲不開?”

徐開呵呵一笑:“說明你底子不錯啊。要不以後我教你練拳?”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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