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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說到最後,徐嬌兒聽到他要給她銀子,她用力搖頭,“不用。”
“要的,一個月下來三兩銀子如何?”史玄問。
徐嬌兒瞠目結舌,“三、三兩?”
“太少了?”史玄輕笑地反問她。
“少?”徐嬌兒倏地站起來,跳到他前面,“什麽少!你個傻愣子,被人騙了銀子還不
知道。”
史玄揚眉,“徐姑娘……”
“三兩銀子?普通農戶一家一個月也就用三兩銀子,你這哪裏是請人家做事,你根本就是送錢給他們用。”徐嬌兒哼了哼。
史玄冷靜地應了一聲:“原來是這樣啊。”
“你也不怕賊惦記。”徐嬌兒很懷疑史玄是怎麽活到如今的,她也懶得管他的事情,“李大牛不能上山的日子,我便替你洗衣衫,我也不收你的銀子,等以後李大牛能上山了,你再吩咐他吧。”
徐嬌兒不想得罪李大牛,免得村裏又有什麽風言風語。史玄神秘地一笑,不過是試探她一番,沒想到她一下子就被他試出來了。其實他是給了李大牛三兩銀子,但這三兩銀子可是包括了食材,所以他也不虧。他哪裏傻了,只是看着徐嬌兒心直口快的模樣,他反而覺得她是一個好姑娘,一點也沒有心眼。
“好,謝謝你,嬌兒。”史玄笑盈盈地說。
徐嬌兒卻差點被他吓壞了,他喊她啥?嬌兒?她撫了撫滿是雞皮疙瘩的手臂——“你……”
“若是你不介意,便喊我一聲史大哥吧。”史玄溫和地說。
徐嬌兒胡亂地點了點頭,答應了,背過身整理了一下買來的貨物。等他吃了晚膳,她便離開了。
過了一個月,史玄的腳傷徹底的好了,山中的冬天更加地寒冷,而冰霜則是毫無聲息地覆蓋了山上,靈動的溪水漸漸地靜止,而風中嬌啼的鳥早不知去向,山上的冬格外地靜、寒。
徐嬌兒幹慣了事情,可她的體質是屬于怕冷的人,反觀史玄,穿的衣服比她要薄,也不會像她一樣縮着腦袋,一副快冷死的樣子。
“史大哥,你真的要去冬釣?”徐嬌兒真是弄不明白史玄哪裏來的這麽多鬼主意。
“你沒有冬釣過吧,我帶你去,若是釣到了魚,今晚你可以填飽肚子了。”史玄說。“所以你昨天讓我挖蟲子,是早有這個打算了吧?”徐嬌兒閑着也是閑着,便跟着他一起了,反正冬天裏缺吃的,能釣到魚,那她也開心。
“呵呵。”史玄但笑不語。
徐嬌兒跟着史玄到了山中的小溪,現在溪水都凍住了,一層不薄的冰霜結住了,根本沒法釣魚,她也不多問,這城裏來的人可不笨,她想他應該有什麽法子。
“我讓你帶的東西你可是帶上了?”他問。
徐嬌兒點點頭,從竹筐裏拿出一個榔頭,史玄拿過榔頭,小心翼翼地站在溪邊,徐嬌兒擔憂地說:“小心些,別摔了。”
“嗯。”史玄掄起榔頭往冰上重重地一捶,冰上立刻破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窟窿,看得她睜大了眼睛。
“幹嘛這麽驚訝?”
她能說,在她的心裏他就是一個很斯文、很沒用的貴公子嗎,別說弄窟窿,她還怕他又把他自己給摔了呢,到時更加地麻煩了,沒有辦法,在她的眼中他已經成了摔倒專業戶了。
“沒什麽。”徐嬌兒可不傻,這話要是說出來的話,只怕史玄會當場翻臉,這個貴公子的脾氣可不是很好。
史玄懷疑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繼續弄冰窟窿,直到冰窟窿如兩個拳頭大小,他才将榔頭放在了溪邊,開始弄魚竿。這時節沒有什麽蚯蚓,有的只是一些小蟲子,他要是魚,他都不會上鈎。
所以史玄在徐嬌兒心疼的目光之下弄了一些肉,将肉挂在魚鈎上,聽到咕嚕咕嚕的吞咽聲,他莞爾地說:“等釣到魚,這點肉也值得了。”
誰知道能不能釣到魚呢。一開始徐嬌兒是耐心的,她學史玄的方式在他不遠處先弄了一個窟窿,接着魚鈎上挂着肉,她便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靜心地等待了。
一個早上不知不覺過去了,沒有一條魚上鈎,她便忍不住地看了看史玄,他一臉平靜,甚至閉上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耐心最終告罄,她跳下了石頭,右腳無意識地擦着地上的雪。
刷刷!史玄睜開眼,看着那一臉焦急的徐嬌兒,“魚很敏感,你這樣反而會吓跑它們。”徐嬌兒哀怨地說:“你有沒有聽過守株待兔?我覺得再等下去就要餓死了。”
史玄輕笑,揶揄道:“我們可不是空手套白狼,而是下了血本的。”
徐嬌兒想到了那肉,輕哼一聲:“我先去附近看看。”她可不是尼姑,可以靜坐一整天,這不,她的小腿都有些麻了。
“嗯。”史玄輕點了一下頭。
徐嬌兒順溜地跑去了別的地方,過了一個時辰她才回來,“史大哥,如何了?”史玄朝竹筐裏瞄了一眼,她立刻也看了過去,瞬間驚喜不已,“好肥的魚。”
“冬季的魚格外地鮮美,因為天氣冷,它們也需要肥碩些才能保暖。”史玄解釋道。清泉般的嗓音令徐嬌兒耳朵很舒服,即使他說的話很複雜,她也懶得跟他計較,“你有魚,我有花。”
她獻寶似的給他看了看系在腰間的竹筐,裏面正盛放了滿滿的深粉、淡粉的梅花,“可以做梅花糕。”
一說到糕點,史玄的神色更緩和了,“那不如一起享用這魚和梅花糕?”
徐嬌兒心中偷笑,他想要的到底是魚呢,還是梅花糕?她爽快地颔首,“行。”她将竹筐放在溪邊,忽然發現自己的魚竿動了動,她的眼睛瞬間一亮,立刻上前抓住魚竿,不多時,一條肥美的鮮魚被她撈了上來,激烈地在半空中搖擺着魚尾,看得她笑開了眼。“好大,好肥的魚!”徐嬌兒興奮地叫着。
史玄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孩子氣地呼喊,溫聲說:“趕緊将魚放在竹筐裏,別讓它狡猾地溜掉。”
“我才不會這麽傻。”徐嬌兒動作利落地一把将魚放進了竹筐裏,看着魚漸漸地不折騰了,有些遺憾地說:“早知道帶桶出來了,還能養幾天。”
“行了,我釣了一條,你釣了一條,也夠了,現在天氣冷,最不濟也可以将魚凍在外面,還能多吃幾日。”他提議說。
“咦,你怎麽知道這個法子的?”因為沒有什麽像模像樣的冰窖,這冬天就跟天然的冰窖一般,可以保存食物,唯一的不好便是挂在外面怕被其他的小動物給偷走。
“上一回聽你們村長說起的。”
“好吧,那我們便回去吧。”徐嬌兒同意道。哪知腳踩在一塊覆着冰塊的石頭上,腳下一打滑,砰的一聲,她重重地坐在了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兩片臀辦好像裂開了一樣,疼得她眼淚都出來了。
史玄先是一愣,接着大笑,“你……哈哈哈……”
徐嬌兒又氣惱又嬌羞,再怎麽樣都是一個黃花大閨女,被一個男子看了笑話,她顏面何在,“不準笑!”她嬌斥一聲。
他抿7一下唇,臉上仍舊殘留着笑意,“哦。”
徐嬌兒站了起來,拚命忍住想伸手揉臀部的沖動,好疼、好疼,她想揉一揉,可眼前有一個史玄,她神經再粗大也不能當着一個大男人的面揉屁股吧。
史玄忍住笑,“回去?”
“嗯。”徐嬌兒姿勢扭捏地想往岸上走,忽然身體一僵。
史玄已經站好,一手提着竹筐,注意到她的僵硬,挑了一下眉,“怎麽了?”
“冰裂了……”徐嬌兒小聲地說,一動也不動地看着他。
史玄只來得及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她腳邊的冰塊以眼睛可見的速度不慢不快地向四周裂開,轉瞬間,她猶如置身在冰花之上,自诩聰明過人的他竟也不知道要如何是好。
他眼睜睜地看着她如一只被困的小鳥,毫無抵抗之力,在四濺的冰花之中直直地墜落在湖中,水花啪地一下揚起,仿佛在訴說他的無能為力。
絕望的無力感深深地攫住了徐嬌兒的胸口,刺骨的冰冷從她的四肢百骸傳到她的心口,那股冷讓她直接面對了無邊際的黑暗,要死了,肯定要死了。爹、娘,女兒來找你們了……
好冷、好冷,她沒有辦法掙紮,身體似被灌水了一樣,她沒有辦法去仰望方才的藍天碧雲,冰寒的水進入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巴裏,她眼前逐漸地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