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玉闕眷生

玉闕眷生

皇城煙柳,飛絮漫天。

當朝太子江彥冥行冠禮之日。

“今日吾兒初到弱冠之年,衆卿家,衆親眷——可有喜言來賀?”江朝運正坐在朝堂正中,春風盈滿面頰,一眼瞧去,他似乎也回到了自己皇兒的這個年紀。

難得喜日,江朝運竟破格邀宋義鴻前往朝中。

江彥冥筆直地站在自己父皇身旁,靜靜擡眼,望向下方躬身的衆大臣。

環顧大殿,目光無數次游移,終于與心愛之人帶着溫情的祝福的眼神對接。

季沈淵默然地站在靠近大殿門口位置的右側,斜後方是斜倚着一根廊柱的宋義鴻。

原來,之前宮廷中的大場合,不邀宋義鴻前來,不光是由于他的“官銜”上不了臺面,還跟他容易破壞氛圍這一原因有很大關聯。

“大皇兄,不如——讓我們二人先來道?”江以弦執起“淮陽公主夫人”的手,并攜她站起,輕快語道,“畢竟那年八月望,我二人還差彥彥一句賀喜。”

鶴魚又毫無征兆地忽然間被拉起,人仍處于懵然的狀态,一雙青蓮般素雅的眼眸,顯現出驚愕的光芒,由于腳底不穩,險些一頭栽進江以弦懷中。

江以弦敏捷地探身扶穩她。

“小心點啊,小魚魚!”她在她耳邊呢喃了幾句。

“笨蛋,你太明顯了!”鶴魚悄咪咪地将手探到江以弦腰後,輕輕掐了一下,“別在這裏丢人現眼!”

江以弦壓低嗓音,忍痛苦笑:“好了,站穩,待會兒回凝華殿之後,你想如何就如何!”

“咳咳!”江朝運右手半握拳貼在唇邊,眯縫起眼來,象征性地清了清嗓子——明顯的暗示。畢竟在朝堂之上,上演此番打情罵俏的戲碼,有悖禮節。

這二人是在季、江成婚當月的下弦日(當年的八月二十三),在凝華殿裏成的婚。此事在當時來看,的确顯得過于倉促了,雖說成婚後,小打小鬧仍難免會發生,但至少如今,她們兩人相處得還較為和睦。

江彥冥欲要開口,又怕出了岔子,便繼續保持緘默。

“彥彥啊,方才……我與你小皇嬸仍在談論賀詞呢!”江以弦尬笑着,用空出的那只手撓撓頭,“接下來才是正戲!”

鶴魚也正顏厲色,一時間又滿面笑意,那明眸中的光亮,好似晨間嬌花那香豔花瓣上,閃爍的兩滴清淚。

“季雨初來風正香,江畔何人覓春芳?”江以弦微微轉頭,望向鶴魚,不露聲色地挑了挑眉。

“永盼韶光無盡處,好尋花鳥各依傍。”鶴魚面不改色,實則偷偷摸摸地用手肘,戳了一下江以弦的腹部上方。

為了不傷儀禮面子的江以弦,再度忍氣吞聲,面上甚至沒有暴露出一絲波瀾。

衆人皆陡然間噤了聲。

空氣凝固了片刻。

“妙啊,實在是妙啊!”鶴太傅站在大殿正中偏右的位置,揚起一只袖子大嘆道,“陛下,此二人之言,字字珠玑,老臣不贊一詞!”

望見鶴太傅這般不同尋常的姿态,便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

“皇妹與妹媳此言,确是高明,這乃藏頭之句,祝吾兒與雍明侯百年好合啊!”

“這可不光是藏頭之句,同是贊美美麗韶光的佳句啊!”鶴太傅發自肺腑地補充道。

“如此這般,倒也歸功于太傅您的教導啊!”

随着江朝運一聲大贊,朝堂上下也紛紛開始喝彩,尤其感嘆太傅的“教育成果”。

“父皇!”趁着朝堂上的這場“哄亂”,江彥冥終于開口向江朝運叫道。

“吾兒,喚父皇何事?”展露笑顏的江朝運,龍袍的下擺都在東風中搖曳。

江彥冥微垂着頭,咬了咬下嘴唇道:“能否……叫沉鳶哥哥也上來?”

“既然是泯兒的心願,父皇便應允了!”江朝運莞爾。

江朝運重新正過身來的瞬間,朝堂上下,又霎時間靜了下來。

“雍明侯季沈淵——”江朝運字正腔圓地長喝一聲,雙袖一擡,凜凜威風盡顯。

“臣在!”靠近殿門的季沈淵,端莊地躬身行禮道。

“速速前來,站在吾兒身前!”神色威嚴的江朝運,緩緩望向江彥冥。

季沈淵不再多言,周圍的衆人也很是識趣,在他面前迅速空出一條長道來。而他也不遑客氣,飛身便到達了長道最前方,再一個躍步,徑直來到了江彥冥跟前。

“泯兒,祝賀你!”季沈淵不露聲色,低聲道。

“嗯。謝謝,沉鳶哥哥!”東風擦過江彥冥的臉頰,青澀的心緒便暴露無遺。

眼帶笑意的江朝運,悄悄瞥了一眼這對恩愛的璧人,心中卻不經意間泛起陣陣酸澀之感。

“父皇,能否容泯兒向朝堂上諸位道兩句?”江彥冥毫不顧忌地握上了季沈淵的手,仰頭向江朝運請求道。

“直言便是。”數載過後,江朝運愈來愈有父親的樣子了。

江彥冥擡眼望着他的愛人:“衆所周知,男子行冠禮之時,會取字的吧?”

朝堂內一片死寂。

“泯兒,莫非你要……”江朝運忽然之間神色慌張——不知是見了何等可怖之物,才會如此恐慌。

江彥冥平靜地擡手,掌心對着江朝運:“父皇果然高明,不過,既然我與沉鳶哥哥已結百年之好,自當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因此,我江彥冥在此宣布,要為自己取字!”

“泯兒?”季沈淵本以為喚他上來,只是為了活躍在場氛圍,哪曾想……這位未來的一國之君,竟要為了自己,大膽地冒一次史無前例的險!

“他身世坎坷,我既愛他,自應給予他同等的尊重。”眼眶潮潤的江彥冥,堅定地握緊季沈淵的手,微笑道,“從即刻起,請諸位記住,我江彥冥,字修泯!”

話音落下後的接連幾百個瞬間,無人應聲。

死寂,死寂,死寂——無人有勇氣嘗試着打破的死寂。

“哈哈!”鶴太傅低頭忽然輕笑一聲,“真情,太子殿下不愧為未來之君!”

“彥彥,我們支持你!”江以弦緊扣住鶴魚的一只手,并連同自己的手高高舉起,舉過頭頂。

朝堂上下,再度歡呼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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