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家長會

家長會

迎接這群英勇戰士們的不只是熱烈的歡迎，還有一張張雪白的試卷，幾十頁空白的習題冊，和馬上進行的數學周測。

趙羲和分發完食物，手裏剛空，就接到了萬惡的數學試卷。

閉卷考，偉哥親自坐鎮監考，誰敢作弊？

所謂麻繩專挑細處斷，周考周考，就是考這一周的內容，而他一周曠五天，怎能寫出來？

最後還是收卷時抄了陳銘遇幾個選擇題，才勉強把試卷塗完。

第三節晚自習，快下課的時候，廖老師通知明天下午開家長會。

趙羲和仰天長嘆，帶着一顆沉重且沉痛的心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他桌子上多出了十幾張寫完的試卷。

他仔細一看，發現字是自己的，但印象中自己沒寫過這些作業啊。

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時，陳銘遇從門外打完水進來，看了他一眼，道：

“你昨天給我的試卷，已經完成了。”

“你模仿我的字跡？！”

“不像嗎？”陳銘遇皺眉，疑道。

“......像，實在是太像了......”趙羲和用一種奇怪的，狂熱的眼神看着陳銘遇：

“都是你自己寫的？一個晚上可以寫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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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抄的。”陳銘遇喝了口水，接着道：

“我自己寫不會寫解題過程。”

說完，他就趴在桌子上補覺去了。

“......你今天早上幾點睡的？”

趙羲和小心翼翼地問。

“三點。”

趙羲和沒敢再去打擾他。

中午快到飯店的時候，教室外陸陸續續圍了許多人，都是拎着飯盒，趁着家長會的機會給自家孩子送飯來的，一個個翹首以盼，張望自己孩子的身影。

下課鈴聲終于響了，趙羲和頭一個沖出教室，在人山人海中尋找自己的奶奶，巡視了幾番沒有找到，遂有些失望地下樓吃飯去了。

一路上他有些擔憂：

奶奶會不會是忘記了？

不對，不可能，她從來沒缺席過他的家長會。

而且他昨天晚上還提醒了她。

一定不會忘記的，一定不會的。

他回到教室，教室裏坐滿了家長，講話聲，笑聲比平時大了好幾倍，然而他卻覺得刺耳，因為只有他的座位上沒坐人。

他低着頭，回到自己的座位。陳銘遇的位置上坐了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女人，見他過來，趕緊起身給他讓路。

趙羲和擡眼，仔細瞅了她一眼，發現自己好像見過她：

“......阿姨好。”

“你是......羲和嗎？”

趙羲和驚訝她知道自己的名字，盡管發音并不标準。

“是的。”

女人朝他溫柔一笑。他想起了那個雨夜，站在校門口，那位撐着傘的婦人。

“Charmy經常跟我們說，關于你的事。”

Charmy大概是陳銘遇的英文名。

他笑着點點頭，回到座位，心想：

陳銘遇這麽一個悶葫蘆，跟家裏人談到自己的時候，會是什麽樣子，什麽表情呢？

教室裏的人越來越多，趙羲和埋頭寫作業。魯天南經過他旁邊，有些不放心地問：

“你奶奶還沒來？”

“不知道。”趙羲和低聲回答，“我去打個電話。”

他掏出校園卡來到電話亭，那兒排了許多人，有個女孩似乎在給自己的媽媽打電話：

“你怎麽還沒來啊？！家長會都要開始了！”

“我都說了我不吃你做的飯，不好吃！”

“我已經在學校吃過了！你別做了，快來吧！”

說完她抹了把眼淚，氣沖沖地挂斷電話，轉身離開。

趙羲和滴的一聲刷過校園卡，開始撥號。第一遍撥完，無人接聽。第二遍，無人接聽。第三遍，無人接聽......

“同學你好了嗎？”

身後排隊的人開始催促。

“你打吧。”

趙羲和放下聽筒。

他一路低着頭，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走到教室門口，聽到廖老師說：

“還有沒來的家長嗎？沒來的拿我的手機去打電話，必須來。”

他沒敢走進去。

時間已經不早了，大家基本上已經進了教室，走廊上空無一人，偶爾吹過一陣冷風，裏面夾雜着幾聲老師的說話聲。

趙羲和一個人靠在廁所附近的欄杆上，迷茫地看着遠處，不知所措。

泛黃的樹葉從老樹上脫落，飄落。他的眼淚帶着憤怒，不甘，惡心，絕望，湧了出來。

廁所水龍頭放水的聲音掩蓋了他的嗚咽聲，那一刻他心裏飄過無數種自殺的方法，突然聽見背後有人問：

“這位小同學，你有紙嗎？能不能給叔叔幾張？”

估計是哪位粗心的家長。趙羲和從口袋裏掏出幾張皺巴巴的衛生紙，頭也不回地遞給他。

“謝謝了！”

那位大叔上完廁所，沖過水，從廁所裏出來，見他還在那站着，又問：

“小同學，你知道高一A班在哪個教室嗎？”

“......沿着走廊走最裏面那個就是。”

“好，謝謝。”

大叔一路哼着歌走了，走到一半突然又折回來問：

“不對啊小同學，不是開家長會嗎？你怎麽不回教室？”

趙羲和被他點破了煩心事，索性裝也不裝了，沮喪道：

“我家長沒來。”

“啊？！這樣啊......對不起對不起。”

趙羲和心說你快走吧，再不走他鼻涕泡都要冒出來了。然而大叔顯然不準備放過他：

“要不你跟我去吧，我假裝你的家長。”

“那你的小孩呢！？”趙羲和驚了。

“哦，我老婆也來了。”

“我去洗把臉。”

趙羲和匆匆回廁所沖了把臉，出來拉過大叔就跑。

“別急別急，應該還沒開始呢，我先跟我老婆說一聲啊......”

兩個人從教室後門悄悄進去，家長會果然還沒開始，教室裏還鬧哄哄的，趙羲和心中暗喜。

一回座位，大叔突然驚道：

“兒子，你是在B班嗎？！”

陳銘遇看了大叔一眼，漠然道：

“嗯。”

外國阿姨坐在位置上喝着熱氣騰騰的枸杞水，聞言瞪了他一眼：

“連自己兒子在哪個班都不知道！”

這下輪到趙羲和傻眼了。

“那個，你們是一家啊......”

“對啊。”

三個人同時答道。

“這位小同學家長沒來，所以待會我要扮演他的家長。”

大叔笑着把趙羲和的座位拉開：

“看來我們還挺有緣分，你和我兒子還是同桌嘞！”

趙羲和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從箱子裏掏出幾袋零食，遞給他們吃。

“你家長為什麽不來？”陳銘遇突然問。

“臨時有事。”趙羲和簡短的解釋道。

“我出去一下。”

他做出教室，在嘈雜的人群中聽見阿姨輕聲教訓她的兒子：

“Don\'t ask such a rude question,Charmy.”

“兒子有好奇心是件好事嘛。”

大叔摟着自己兒子的肩。

“怎麽沒見你問過爸爸問題？”

“不感興趣。”

陳銘遇将手中的物理書翻過一頁，聲音裏沒有一絲溫度。

“太令爸爸傷心了！”

大叔撕開薯片包裝袋，塞了幾大口進去。

阿姨在旁邊輕輕嘆氣。

家長會持續了整整兩個小時，在這期間，學生不允許待在教室。對于這份來之不易的休息時間，有人選擇和好友一起，在校園的各個角落散步；有人選擇找個安靜的地方看書；有人則偷偷翻牆出去買東西吃；也有人帶份卷子趴在草地上寫......

“羲和，你......”霍傑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幹嘛？”趙羲和面無表情地颠着球：

“你......那是你繼父？”

趙羲和瞄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說：

“那是我叔。去年我過生日的時候不是見到了嗎？”

“啊？哦，好像是的，沒啥印象了。”

霍傑撓撓頭，擔憂的神色一閃而過，搶過他的球，笑道：

“那沒事了。今天去哪吃飯？本來大家還挺擔心你的。”

“随便吧。”

趙羲和從他腳下奪過球，一腳射門。

球擊中松松垮垮的球網，激起一陣波浪。

趙羲和回到家，看見桌子上擺着他最愛吃的紅燒肉。奶奶在一旁歉意的看着他：

“你瞧我這記性，剛才才想起來你們要開家長會——你們老師怎麽說？”

“沒說什麽。還有下次，下次去了就行。”

趙羲和從電飯煲裏添了半碗飯，囫囵吃完，拿起書包。

“羲和啊。”

趙羲和正打開房間門，突然聽見奶奶在背後叫他，有些不忍。

“明天早上我要吃面條。”他笑着說。

“好，正好從老家帶回來幾十個土雞蛋！”

奶奶哼着歌，似乎是放心了，走進了廚房。

趙羲和關上門，打了個倒鎖。

不久，房間裏傳出嘩啦嘩啦洗澡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