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叁.神話

叁.神話

叁.神話

十年多久，百年多長。

十個百年堆積千年。千年，遙遠得像是太古時代。海底爆發熔漿，那顏色，紅得像血，亮得像火。白色魚群被烤成焦炭，一碰成灰。老海島沉沒死去，小海島升起新生。大海股掌裏，生命皆渺小。

大海傾蕩、搖晃，無數的泡沫升起。小人魚在陽光下被蒸發，化作水汽，飄飄揚揚，和海鷗、鳥屎、塵土、浮雲邂逅，說你好。

初次見面，多多指教。

這是第幾個千年，我記不清了。

不變的海，不變的天，不變的星與月。數不清的生命來了去了，只有我還在這裏。

我趴在礁石上，看海，看天，看月，看一切有機物和無機物，腦神經在麻辣火鍋的湯汁裏暢想着毛肚和羊肉片。

我想，我好像在等誰。

大鯨魚很懶，能跟着我蹭吃蹭喝的時候，絕不自己狩獵。我這麽多年幹掉的海獸，絕大部分屍體都進了它的肚子。

我說你再這樣跟着我，我是要收你保護費的。

大鯨魚翻個身，拍拍鼓脹的魚肚，顏色雪白，賽過少女的肌膚。

大鯨魚說：“你來啊，要了我，從此我就是你的魚了。”

大鯨魚還說，你不能再看別的魚，也不許和人類那些賤蹄子眉來眼去，更不能撿個什麽不明物種，和我争寵。月圓之夜的情歌，你只能對着我唱。

我說：“你過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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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一個原地三百六十度回旋踢踹在大鯨魚肚皮上，差點把它隔年魚湯都給錘出來。

“下次再惡心我，我就戳爆你腦袋上的菊/花/洞。”

“那叫鼻孔！！！”

除了打打殺殺，偶爾我也會思考一下妖生。

大鯨魚這時就湊在一旁，說它從太古的時代一路過來，那些天崩地裂，還有神魔亂舞，見過腦殘的瘋魔的，都沒見過我這麽腦子裏缺根筋的，這個世界，最信不過的就是承諾。千年前有個男人征服了大海，他成了至高神。但他不是個東西，他言而無信，是個混蛋。

我問大鯨魚，它說的，是不是那個大傻叉、大混蛋的波賽東。

我還問，他是不是同你說，茍富貴、勿相忘。結果他自己飛升，把你抛下了。不僅始亂，還終棄。這波賽東，難不成就是傳說中渣男裏的超級航空母艦？

大鯨魚甩我一尾巴透心涼的海水。

“老子是鋼鐵直男！比波賽東那根破鐵杆子都直！！”

“被抛棄的滋味不好受，我理解。”

大鯨魚說你理解個屁。

我說被抛棄的又不是我。我理解，但不代表我容忍。你再打斷我思考妖生，我就揍的你後半輩子不能自理。

大鯨魚不吭聲了。

“太古的時代，距離現在多久？”

我問大鯨魚。它回答我說：很久很久。

我又問它活了多久，它沉默了一會，說也許九十八萬年，也許九十九萬年。但終究是差那百分之一，不得圓滿。

“你想成神？”

“不是想。是除此之外，別無出路。”

大鯨魚說，就像你。你現在聲名遠揚，但離永垂不朽，還差那麽點。

它說去吧，你去那座島，去拔起波賽東那傻叉的三叉戟。你自由了，也放我自由。

從此你變成傳奇。神話故事裏深情不悔的是你，乘風破浪的也是你。人間會有一茬一茬的信徒湧進你的廟宇，殿堂供奉你的神像，有十丈高，金子做的，鑲滿珍珠，金剛鑽，貓眼兒，綠翡翠，藍寶石，個個比鴿子蛋還大。他們跪下來行三拜九叩大禮，口中自稱奴仆，奉獻一生，無怨無悔。

聖歌唱你功德無量，萬壽無疆，至尊至勝，永生永世，你是救世主，你是至高神，榮耀歸給你，聖光也歸給你。

史書，詩篇，經文，記載的全都是你的事跡，耳聞能詳。你從穹頂上來，墜落人間受苦。你背後有光，頭頂有圈，手裏有劍，腳下踩龍。什麽天使修羅，漫天神佛，在你面前，屁都不是。

大鯨魚最後還說，你快去啊，聽見了沒？別他媽在這傻等了。

大鯨魚這番演講，慷慨激昂，聲情并茂。我很受感動，深情回應它一首《演員》：“該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視而不見。”

然後錘它拳頭，一頓暴揍。天都沒黑，做什麽白日夢。

我覺得我的妖生三觀跟大鯨魚的魚生三觀不是很合。

這大概就是海妖和海魔的區別。

丢了石頭很多年以後，我在海裏撿了只人類，還是只大胖子。不過，也許是泡腫了也說不定？

“嗚嗤嗚嗤！”

——你才泡腫了！小爺我就是豐滿了點！

人類如此抗議道。

我憐愛地拍拍它的豬腦。胖不是人類愚蠢的借口，自欺欺人才是。

這只人類很好養活，因為它什麽都吃。天上飛的海裏游的泥裏趴的，它都能扒拉進嘴裏，吃的啧啧有聲。

自我撿到它後，它就越發白白胖胖了。真不是我的錯覺。

我的寵物很怕大鯨魚。誰讓這家夥長得兇神惡煞，活該不招生物待見。大鯨魚用剩下的那只眼，甩我一超大號衛生球，以表達它的不屑。至于我寵物，它當沒看見。

我問胖子你怎不怕我？

胖子說：你長的好看，花容月貌，沉魚落雁，天上的仙子下來，見着你也會覺得羞愧。愣是把我哄的心花怒放。

我一高興，就決定罩着它了。四海八荒之內，看誰膽敢欺辱。

大鯨魚在旁聽了，嘲笑說我傻，蝼蟻誇我兩句還就真的信了。活該被始亂終棄。

我捏捏拳頭：“你說什麽？”

大鯨魚：“沒什麽，誇你好看呢。”

我冷哼一聲，上去就是拳打腳踢，把它揍個滿頭包，沉回海底睡大覺。

養寵物的時間久了，我就發現了寵物的小小愛好。它吃飽了的時候，會盯着天空看，渾濁的眼珠變得很深邃。

我問：胖子，你看什麽呢。

人類擡手，指着那片天空說：我總覺得，那裏應有只雨燕。白羽尖喙，眉心一點烏黑。她速度極快，穿越暴雨雷雲，閃電和光，都趕不及。

“你想吃鳥？”

“不是……我只想看她飛。”

我一巴掌拍上胖子的豬腦，告訴他大海沒有雨燕，只有海鷗。移情別戀趕緊趁早。

胖子搔搔頭，看起來有點難過。

後來胖子移情別戀了一只貓。白毛黑紋，眉心一個烏黑王字。胖子把它從泥床裏刨出來時，又哭又笑，激動得跟見到自己親娘似的。

可是貓科動物吧，生來就絕情，張嘴就往胖子手臂上咬了塊肥肉下來。

但胖子不介意，還是把它留在了身邊。我一邊感慨這就是真愛，一邊罵男人都是大屁/眼子、大豬蹄子，應該剁成塊扔進鍋裏，和蘿蔔，山藥，紅棗，玉米，蓮藕一起炖了，給那些傷心的女人吃，喝湯啖骨。誰讓他們每每有了新歡，舊愛忘到爪哇國。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打死你個臭不要臉的。

胖子說別，誤會了誤會了，這是我大哥，拜過把子的！

我震驚了：“你居然出軌你哥！！”

你嫂子還好嗎？頭頂着的，可是呼倫貝爾青青大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