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陸.神佛
陸.神佛
陸.神佛
“妖孽,受死!”
平地一聲驚喝,打破大海的靜谧,也打破萬年來的安寧。
像陡然掉進了什麽西天取經路上的降妖劇場。
那是一位打東邊大陸來的姑娘,披鉑金亮銀的铠甲,持六尺九寸的十字劍,她背後有光,頭頂有圈,生有六翼,騰空淩雲,一道劍氣劈開十萬裏深的海,劍尖直指大鯨魚。
姑娘說,深海魔鯨王,你作惡多端,罄竹難書!十惡不赦,罪不容誅!
姑娘說,我要你償命。
她的長劍劈下來,天也向海壓下來。
鳥人姑娘修煉不到家,被我抽飛了長劍,破了金身,沒打死,跑了。
連隔壁島上的大祭司和七個聖鬥士都跑出來看熱鬧。
我攪了攪海水,捏住大鯨魚尾巴上的尖刺鱗甲,把它從趴着的海底拽出來,又是一頓胖揍。
我掐住它的胖魚頭,問它是不是欠姑娘錢沒還,還害得人家家破人亡,這血海深仇債主殺上門來要償命,天經地義,該你挨這頓打。
大鯨魚用尾巴甩我一臉水,憤怒道:“人類殺我祭劍需要理由嗎?今兒我才第一次見她!!”
我想了想,覺得它說的有道理。
人類一向奉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與大鯨魚偏偏又是異族異類又是惡名遠揚,他們殺過來,口號都不用想,師出有名,替天行道,随便一扯就是張正義的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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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島的人在這時候已經打開了防空和防海警報,防盜門一關,警戒線一拉,海神之光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無死角防護。你說咱們好歹鄰居當了一萬多年,這群公務員到現在還日日夜夜防我像防賊。
雖然彼此确實沒點情分,但也不至于此吧。
我掐着大鯨魚的尾巴,在它不甘又不舍的目光中拽着它離遠了海神的島。
但海的平靜終究是一去不複返了。
打了姑娘,來了老娘。
東邊的大陸海岸線上,冒出了烏泱泱一大片一大片的人頭,浩浩湯湯的大船也來了一艘又一艘。
雖說自古正邪不兩立,但剛結了梁子,回家搖人再來打群架八成是為了找回場子面子裏子,人家丢不起這個臉。
就像勇士屠龍,多半也不是只為了救回公主,他還為龍攢了一輩子的老婆本,國王許諾的加官進爵,成千上萬的歡呼和妙齡少女們的青睐,名利雙收。小美人魚上岸奔向的也不是曾經日行一善救過的男人,而是為了達成得到一個不死靈魂的目标,愛情只是踏板,只是她選擇的出路。王子會吻水晶棺裏的白雪公主是因為他有戀屍癖,不愛活人愛死人,對着屍體大腦皮層和海綿體可以同時勃/起,哪成想人家只是假死躲王後追殺關你什麽事兒。
這些事本也不是什麽驚奇,只是人雲亦雲傳得多了,經年累月才傳成了佳話。
那姑娘真身據說是陸地信奉的教皇後裔,天使一族,怪不得能長六個翅膀。
她老娘更是不得了,青面獠牙,紫黑铠甲,手持鐮刀,滿身邪惡殺伐之氣,兇惡至極,長得比大鯨魚還能止夜兒啼哭。
這幫家夥自诩神的人間使者覺着自己的位置還能再往上排排,就宰了皇帝自立為國,今天于私是要報仇雪恥,于公是要收了這四海畫進她家版圖後花園裏當個湖,單挑還是群毆,都跑不掉。
坐船的人來多少,都不夠大鯨魚一盤菜。難啃的骨頭,還是天上飛着的姑娘和老娘。
我說:鯨啊,這群架咱們只能打了。
大鯨魚看着我:你打得過嗎你打。
我說:打得過。我打。
大鯨魚沉默,幹着嗓子說:
“海妖,你看看清楚,那可是神。”
“還是兩個!!”
神啊,神。
萬物主宰,天地無極。
祂是一切的初與始,祂是一切的毀與滅。祂從天上來,借一個處子的胞宮降生,道是聖女感孕,因父博愛衆生,送出聖子布施祂的慈悲。
純潔純粹,至聖至上,無邪無垢,祂有那麽大的能量,法力無邊,救苦救難,全知全能,無所不能。
可就是祂這樣一個人,最後也死于鼠輩。
我不解:是神怎麽了?是神就不打了嗎。
大鯨魚:神怎麽了?神和你打過的小魚小蝦不一樣!他們出手,比風都快,比海還沉。随口一句金言,能壓你數百萬年翻不了身;随便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你摁死。你和神的差距比起來,那就是蜉蝣撼千齡老榕樹,螳臂擋車雪弗萊,死都算好的,就怕是生不如死。
我說:哦。
大鯨魚:一個神都能讓你挫骨揚灰、灰飛煙滅了!兩個神的戰力,翻江倒海,移星換鬥,全不在話下。這又不是雙旦活動買一送一還帶滿減的!
我說:你個慫包。
大鯨魚這次沒甩我一臉水。
那姑娘和老娘,天使和羅剎,從天而降,緩緩來了。
我與這兩個女人戰在了一起。
她們對我來說,其實都還很年輕很年輕很年輕。
一個三十歲,一個五十歲,加起來翻個倍乘個數,也夠不到我活過的年歲的零頭。
朝生暮死的種族,壽命有大缺憾,在其他地方便要受盡寵愛,得天獨厚。在我眼裏短短嘆口氣的時間裏就修煉出了與我比肩、甚至在我之上的擔山移海的能力。
天道至公,卻也很不公。
這一戰,天昏地暗,電閃雷鳴。海水倒灌江河,雨雪和冰雹一起螺旋着落下,風起雲湧,在海天之間咆哮,肆虐。
姑娘和老娘是母女齊上陣,二打一我确實感到有點難扛。大鯨魚說的比風更快比海更沉的出手,我想我此刻大概明白,那确實是驚天也動地的無上神通。
但我不會輸。
流星劃拉過天際,我砸破了鄰居的防盜門,也砸塌了海神他老人家的廟宇。
高高在上的山,現在滿山頭破壞的建築物。這麽打人家的臉,也不知道會不會被記仇。
殘片破瓦裏,唯有一根避雷針直挺挺立着。三尖沒開刃,顏色掉漆,烏漆嘛黑,鑲的寶石也被摳了,看着醜不說還顯得很廉價。果然是二手貨,三成新六成舊九成破,十成十的不頂用。
大祭司就倒在這避雷針下,不知是氣死了還是吓厥了。
“拔起三叉戟!!”
大鯨魚的聲音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急切,迫不及待。
“快拔起三叉戟!!”
“拔起它!!”
像是一道道催命的咒。
一千零一級的臺階,一百萬兩千零一種的緣法。
只不過是說與世人的幌子。
走進殿堂的每一個人,他們虔誠閉目,俯身跪拜,九叩大禮,他們盼着神佛大慈大悲,仁慈世人,祈求稱心如意,平安順遂,也要人上之上,功德無量,洪福蓋地,壽與天齊。人有那麽多野望,聖的影子也藏了污又納垢,密密麻麻的,都是私心,都是貪妄。
諸位大神,這算不算也是一種緣法。
看吶,看看吶,那父的血肉溶于聖女的胃,魂飛魄也散,或許父并非自願舍己為人,但無人知曉;昔日聖女以處子之身誕下聖子,她其實也是不願意的,但沒人在乎。
哪有什麽至純至聖,全知全能。
我于此間,思考了千年萬年,在這四海犯下無數殺戮,我無惡不作,罪大惡極,也不見神的審判或佛的教渡,降臨在我的頭頂。
在那些傳說故事剛發生的上古時代,神起初都不是神,而是人。
這世間,哪裏有什麽神明呢。
“能對抗神的,只有神!!”
“海妖!!快別倔了快去拔波賽東的海神三叉戟啊——”
一萬年都沒見大鯨魚這麽激動得要死要活。
不過它現在确實要死了。
那六只翅膀的姑娘,一劍捅穿了它腦袋上的洞,差點叫它腦殼開瓢,腦花四濺。
姑娘要它償命。不是扯旗,不是喊話,看樣子确實是有點子愛恨糾葛在身上。
我從廢墟裏随手抽出了一把大劍。
這劍的顏色血紅血紅,像吸了無數人的命和魂,劍身還纂着黑邊,刻着金紋,牛鬼蛇神,閻王畫符,劍尖閃着寒光泠泠,四面開刃,殺氣騰騰。一看就高級,實用,值錢。
我拎着這把大劍劈向變了臉色的姑娘和老娘。
哪有什麽神,哪有什麽佛,我從不信神,我從不拜佛,那哪是什麽天使,那哪是什麽羅剎,不過是翅膀上長了個人,幾十年的蜘蛛成了精,我海妖縱橫四海這麽多年,數不清的日日夜夜,這樣兒的跳梁小醜我來一個打一個,來一雙殺一雙。
古往今來,無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