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七人(五)

第七人(五)

木然回老家是為了處理他父親墓地的事情。木家兩個孩子都是随母親的姓氏,木然父親相當于是入贅的。

他曾經被人販子拐賣,跨越了上千裏好幾個省,死之前都沒找到自己的家。

巧合的是,木家跟陳晨他們家是同一個村子的。

木然父親被葬在木書書村裏的墓地,村裏人一開始不肯,後來還是陳晨的父親出面,木書書又給了些錢,才同意了。

“那陳晨家應該跟木然他們家關系不錯才對嘛?”修遙不解,“為什麽陳晨還要這樣說木然媽媽呢?”

此時他們正坐在去往城陽鎮鄉下的班車上。

一開始是公路,後來是泥土路,還有石子。班車一颠一簸的,把人胃裏的東西都要颠出來了。

修遙和宮玄有修為在身,倒沒覺得有什麽。

上車前,宮玄又找了家越南料理館墊了墊肚子。館子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河內牛肉粉套餐,牛肉邊緣油脂微黃,吃起來有股牛油似的特殊香味。冰涼微甜的越南奶綠,透明的碎冰塊在最上層起起伏伏。

宮玄還買了一份越南傳統烤肉法棍,被切成了兩半,裏頭夾着滿當當的肉塊和配菜,醬料鮮甜,小番茄既解膩又增添了烤面包的風味。

“你還記得陳晨說木然媽媽破壞別人家庭嗎?”宮玄一直在手機上查找資料,聞言頭也不擡,“如果,我是說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呢?”

修遙瞪圓了本來就大的眼睛,小狗耳朵豎了起來,毛絨短胖的尾巴下意識搖了搖。

“那個阿姨是小三?!”他提高了聲音,又先行否定了自己的問句,“我看着她不像啊!”

“小三是別人的說法,我的意思是,她除了木然的父親,還可能跟別的男子有感情上的糾紛。”宮玄放下手機,揉了揉眉心,“而且,我沒猜錯的話,那個男人很可能是陳晨的父親。”

這個猜測看似離譜,卻也好像有點兒道理。

比如說,為什麽陳晨要跟別人說木書書的壞話;木然父親死後,陳晨爸爸為什麽要幫木書書辦理墓地的事情;還有木然跟陳晨之間的恩怨,也許不是簡單的因為謠言和口角而打架那麽簡單,有一部分原因也許是因為上一輩的恩怨……

“我的天哪……”修遙被震驚到了,如果宮玄的說法是真的,那不就跟他在家裏看的那些狗血電視劇一樣了嗎?

他情不自禁感嘆道:“大人的世界好亂哪!”

窗外的景物倒退着劃過,傍晚時分,修遙他們總算是到了目的地。

城陽鎮不大,就那麽幾條熱鬧的街。傍晚的夕陽緩緩落下,宮玄找到一家小旅館,訂了一間房間。

陳晨家鄰居,那個阿姨說的地點其實不夠精确。陳晨的老家不僅是城陽鎮上的,更是城陽鎮下轄木陳村的。

只不過陳晨家很早就從村裏搬了出去,在鎮上有鋪面和房子。但他們在村裏的祖屋是沒人動的。

宮玄走去陳晨家的鋪子和房子看了一會兒,修遙感知到裏面沒人。

陳晨一家回老家,總要有住的地方,不是在鎮上,就是在村裏。

木陳村離城陽鎮不遠,走個二十幾分鐘就到了。

已經是飯點兒了,沿途大部分人家都飄出了袅袅的炊煙。夕陽沐浴下,好多人家都把飯桌擺在外頭,一邊吃着飯菜,時不時把啃過的骨頭扔下飯桌。

這時,那些蠢蠢欲動的鄉下土狗就會撲上去,把骨頭叼走,躲到一旁角落裏慢慢享用。

有散養的鄉下土雞們想去湊個熱鬧,狗子就會一爪子按在骨頭上,用兇狠的目光凝視雞群,宣告自己的食物神聖不可侵犯。

修遙不想下地行走,怕髒了自己幹幹淨淨的毛毛,便一直縮在宮玄懷裏,像個沒長大的小寶寶。

看着雞群被狗子吓退,灰溜溜地逃跑,修遙樂得笑出了聲。

他沖被恐吓的雞群們吐了吐舌頭。哼哼,我們汪星人是你們這幫渣渣能挑釁的嘛!

上了一道長長的斜坡,木陳村近在眼前。還沒有走到,修遙就聽到了村子裏傳來的喧鬧聲,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這個小小的村子現下顯得十分熱鬧。

木陳村有兩個大姓,分別是“木”和“陳”。村子不知道是在辦什麽喜事,宴席一路擺下去。

修遙攀住宮玄肩頭望了望,到處都是不認識的人,一個個紅光滿面的,不停敬酒、吃菜。小孩子們四處亂跑,撿地上紅色的紙片玩兒。

宮玄混進了人群中,反正除了老人,大部分年輕人誰也不認識誰。他很快就和旁邊一個胖子搭上了話,問清了村裏在舉行什麽活動。

原來是陳晨家蓋起了好大一棟房子,聽說是家裏老太太病重,給老人家沖喜用的。

陳晨老爸做生意賺了不少錢,村裏人提起來都與有榮焉,是市裏有頭有臉的人物。

宮玄和胖子不停地拉關系,還喝了些酒。

一番話下來,他成功地與叫木龐的胖子成為了臨時的朋友。兩人一起胡侃,談天說地。

借着酒意,宮玄裝作不經意地挑起了話頭:“我聽說……村裏前段時間有戶人家死了人?”

木龐一副了然的神色,他左右看了看,湊近宮玄,壓低聲音說:“你也聽說了吧?那戶人家我認識,跟我家還有些親戚關系。”

“是木書書家嗎?”宮玄見他姓木,早就有所猜測,順着他的話頭說了下去,“她兒子叫木然那個,好像還在讀大學。”

木龐點點頭,露出了八卦的神色:“就是那戶人家,說起來,我還得叫她姨呢!”

他神秘兮兮地說:“你知道他家跟陳晨家是啥關系不?”

“啥關系?”宮玄一臉好奇,配合地問。

修遙也忍不住探出頭來,是什麽是什麽?快說呀!

見一個水靈靈的小狗冒出來,木龐被吓了一跳。

不過他住村裏,土狗見多了,也沒怎麽被吓到,還想用油花花的大手撸一把狗頭,被修遙靈敏地躲過了。

木龐不以為意,見有人捧哏,興致勃勃地說了下去:“木然他媽,也就是木書書,跟陳晨老爸陳航是青梅竹馬!他倆從小一起長大,當年都說他們會結婚的!”

“那後來怎麽分開了呢?”宮玄覺得奇怪,要是木書書跟陳航在一起,哪還有後來的事!

“陳航為了攀高枝呗!”木龐一語道破天機,臉上帶出了些神色,嫌貧愛富的負心漢總是讓人唾棄的,“陳晨他媽可是市裏大官的女兒,陳航為了發家連臉都不要了。聽說當年木書書都懷有身孕了,他還讓人家去打掉!”

媽呀,這裏面還有那麽多事呢!

修遙深感人類之複雜,他聽了一會兒,見木龐又扯到別的事兒上去了,便不耐煩再聽下去。

他趁桌子上其他人不注意,叼了一只大雞腿,想找個好地方吃。

到處都是人,摩肩接踵的。還有調皮的小孩子,見修遙皮毛光滑,幹幹淨淨,很可愛的樣子,還想來捉他的尾巴!

修遙身子一甩,輕而易舉就讓小孩的意圖落了空。

他一路走,終于跑到了人少的地方。

這是一棟白色的大房子,鋪了整齊的瓷磚,房前還有漂亮的花圃和秋千。

一個穿着時尚、妝容精致的女人在打電話,旁邊一個像洋娃娃似的小女孩在蕩秋千。

“他一定要在村裏辦,我有什麽辦法?”女人皺着好看的眉毛,“髒死了,滿地都是雞鴨的排洩物……”

修遙感覺她好兇,本來想繞過這間房子,到另外的清淨地兒去。但他小巧的鼻子突然動了動,疑惑地擡起頭。

他聞到了一股異常惡臭、令人生厭的味道。

修遙瞧了瞧還在打電話的女人和蕩秋千的小女孩,他十分确定以及肯定她們沒有聞到這股味道。

看來這是只有他才能聞到的氣味,不屬于正常人類鼻子能夠感知的範圍。

只有一個可能——這棟房子裏有不屬于凡人的力量。而是發鬼的可能,高達百分之九十。

修遙找了個地方把雞腿藏好,然後悄悄地躲過女人的視線,溜了進去。

他循着令人作嘔的氣味,一路往上走,穿過旋轉扶梯,最後來到了一個金碧輝煌的房間前。

到了這裏,惡臭更加濃郁,但修遙已經近乎麻木了。

他擠開一條門縫,以一種連貓咪見了都會覺得驚訝的程度,像一灘流體一樣滑了進去。

房間裏的兩個人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正在争吵。

年紀較輕那個,修遙見過他的相片,是陳晨。

而年齡看起來較大那個,不出意料的話,應該是陳晨的父親,抛棄初戀女友的渣男——陳航。

陳晨的情緒看起來非常激動,他滿臉通紅,不停地大吼大叫,手舞足蹈。

而陳航則一言不發,坐在皮質辦公椅上,像尊沉默的雕像。

修遙找了個角落趴下了,他很确定發鬼來過這裏,不然不會有這麽濃郁的氣味。問題是,發鬼現在在哪裏?

“阿玄,我見到陳晨父子了。他們現在在吵架,吵得好兇。”修遙連線上了宮玄,“我還聞到了發鬼的氣味,可是不知道它躲在哪裏了。你現在在哪?”

“我找到木然家了,正準備進去。”宮玄從木龐那裏知道了不少信息後,就找了個借口離開了酒席,“我在酒席上沒看到木然,我懷疑他現在還在家。”

他叮囑修遙:“你守着陳晨父子那邊,木然如果動手的話,對象一定是他倆。切記不要輕舉妄動,注意自己的安全。”

“我知道啦。”修遙乖乖答應。他津津有味地看着陳晨父子越吵越兇,有些後悔沒把自己的雞腿給帶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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