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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聽陸清璃這麽說容渝淺淺的笑了,他笑的時候,灰敗的眸子裏似乎染上了一點點星光,只是很快便消失不見,語氣略帶些嘲諷:“什麽少年将軍,虛名而已,最後都是一場空。”
他的目光空洞,出神地看着遠處,不知想起了什麽,陸清璃覺得整個氛圍都有些傷感。
昔日在戰場上熱血拼殺的少年将軍,現在坐在這一方小天地中,身形殘破、形容凋落,實在是令人惋惜。
一旁安靜的裴玦張口:“是您将我們帶進來的嗎?”
“沒錯,這麽多年只有你們發現了這個秘密,只有這一次機會,我不得不這麽做。”等了這許多年,他終于可以解脫了。
在問出口的時候裴玦就猜到了他有所求:“我們能為你做些什麽?”
容渝伸出自己已經快沒了全形的手,緩慢向前觸碰,在快要夠到床邊的時候,面前出現了一層金色屏障,阻礙了他前進的勢頭。
他指了指旁邊小桌子上的一塊黑色石頭:“這是辰曜石,用它就可以吸收星辰之力了,你們可以拿走它,作為交換,我希望你們能幫我破開這個屏障。”
陸清璃和裴玦對視一眼,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驚訝,這人知道他們的目的。
看出了他們眼中的遲疑,容渝也沒有在意,萍水相逢而已,怎麽會如此輕易交付信任。
他淡淡開口解釋:“這堵牆不隔音,因此我才會知道你們的目的,并非刻意窺探。”這樣的安排是希望他不那麽寂寞吧
說罷後他敲了三下面前的金色屏障,身後,他們進來的那堵牆變得透明,路銘堯在外面一派悠然的打坐,嘴裏甚至還哼着歌。
陸清璃吐槽:“這家夥倒是會享受。”這是一點都不擔心他倆啊。
容渝低低的咳嗽了兩聲,陸清璃都擔心把他那琉璃一般的身子給咳碎了。
裴玦打量他:“如何破開?”這人嘴上說着并非刻意窺探,但實際上早就做好了要與他們交易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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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封印看着很是厲害,能困住他這麽些年,應該也不是什麽凡物吧?
“只要拿走那塊辰曜石,然後扔給我就好。”
就這麽簡單,陸清璃有些不相信,但看着容渝那一臉肯定的樣子,她提步走了過去,手剛觸碰到那顆石頭,這一小片地方的空間便開始扭曲。
這下容渝有些着急,他幾乎是脫口而出:“快,扔給我。”
陸清璃被她這急切的樣子吓了一跳,當下也就沒敢猶豫,拿過來就扔給了他。
說也奇怪,那石頭看着普普通通,卻能直接穿過那屏障。
辰曜石剛到了容渝手裏,虛空中便出現了一個人,她撕心裂肺的大吼:“容渝,你敢?”
然後擡掌就朝陸清璃劈了過來,她要弄死這些可惡的人,為什麽所有人都要跟她作對?
裴玦眼見不好,這一掌攜帶星辰之力,以清璃現在的修為根本承受不了。
他沒有絲毫猶豫,飛身擋在了陸清璃身前:“小心。”
受了這一掌後,人直接被打飛了出去,身體撞到了另一邊的牆上,吐了一口血。
陸清璃匆忙跑過去把他扶了起來,眼眶含淚:“你怎麽這麽傻?”
裴玦微笑看着她:“沒事的,這一掌我能受得住,你沒事兒吧?”看着面前的姑娘毫發無損,裴玦終于安了心。
出手的姑娘見一擊不中,想沖過來再給陸清璃補一掌,裴玦看出了她的想法,掙紮着想站起來,陸清璃眼疾手快制止了他的動作,他都這樣了,再受一掌命都要沒了。
既然躲不過去,該來的總會來,陸清璃擡頭看着沖過來的女子,手上捏訣想要跟她硬剛。
她在心裏稍稍悔恨了一下,讓自己平日裏不努力修煉,關鍵時刻一點用都沒有,哎,後悔也沒有用了。
千鈞一發之時,金色屏障裏拿到辰曜石的容渝突然開口:“小媛,收手吧,不要再因為我而妄造殺孽了。”
剛剛還滿臉兇狠的人聽到容渝開口,立刻收了進攻的勢頭,繼而轉過身去。
陸清璃劫後餘生,立刻低頭去看懷裏的裴玦:“你怎麽樣?”那瘋女人下手這麽狠,裴玦不會有什麽事吧?
拍了拍她的手,裴玦輕輕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那便紅衣女子一雙眸子似怒含怨,她看着屏障中的容渝:“你終于肯跟我說話了,竟是為了這不相幹的人,哈哈哈,容渝啊容渝,你還是這麽良善。”
說罷眼神一凜怒罵道:“虛僞!”
她眼裏帶着淚,穿着一身大紅色的喜服,只是這喜服有些破爛,有好些地方都被燒焦了,衣服的淩亂并沒有遮掩她的美,相反,為她增添了些頹廢的豔麗。
她生得很高,比陸清璃要足足高出半個頭來,一雙潋滟桃花眼媚而不俗、眼窩深邃,鼻梁高挺而微勾,唇紅齒白、堅毅冷厲,骨相帶着些凡世女子中少見的野性。
是一種十分具有攻擊性的美,再配上此時淩冽的神情,整個人看起來危險又神秘。
她出現後,容渝臉上終于有了不一樣的情緒,他眼裏帶着些悲傷:“小媛,我們好好談談吧。”
發了一會兒瘋之後,那紅衣女子明顯冷靜了下來,她一臉不屑:“談什麽,你現在終于得到了你想要的,這是在憐憫我嗎?”
“小媛,你怎麽還不明白,我們之間,強求是沒有結果的。”
被叫做小媛的姑娘突然抑制不住地哭出了聲:“我知道我錯了,所以我一直在彌補,但你為什麽偏偏要這樣對我?”
容渝搖頭:“你沒有錯,錯的是我,我們之間本來就是一場錯誤。”
陸清璃被他們這你錯我錯搞糊塗了,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反正就是剪不斷理還亂的情債呗。
對他們的感情故事不感興趣,她掏出自己的乾坤袋,準備給裴玦找點治傷的東西。
那邊的小媛冷淡開口:“星辰之力非凡俗之傷,你用那些藥只會害了他。”
說完之後她對着一直盯着她的裴玦冷嗤:“我既然已經停手,便不會再傷害她,一直緊繃着神經,對你傷情無益。”
雖然對她說出來這些話很驚訝,但為了以防萬一,陸清璃還是聽話的把乾坤袋收了回去,然後幹脆利落的給了裴玦一個手刀,懷裏的人就這麽暈了過去。
那邊兩個人對她這神之一手感到十分詫異,陸清璃一臉無辜地攤手:“這樣他才能好好休息啊。”
小媛少見的對她這豪不拖泥帶水的做法漏出了一些贊賞:“出了這座塔,他自然會恢複。”
陸清璃點頭:“多謝。”真不敢相信,剛剛還對她喊打喊殺的人現在竟然這麽貼心。
小媛突然開口:“你願意聽聽我的故事嗎?”
雖然不理解,但陸清璃不敢說不願意,她默默坐好,為裴玦的頭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然後乖乖點頭:“很榮幸。”
“我閨名玖媛,是景國戶部尚書那早逝原配留下的長女,父親冷情,母親死後沒多久便擡了姨娘做繼室,還對我不管不顧,甚為苛責。
繼母狹隘,容不下我,克扣份例不說,還搶走了母親留給我的嫁妝,府裏下人盡是些勢利眼,見我不得主母喜愛,便也不将我當回事,祖母雖然有心庇佑,但奈何年事已高,總是有心無力。
如果單單是這樣,也只是受些苦楚罷了,忍忍便也就過去了,可我無意間得知,母親之死是那繼室一手策劃的,父親對此竟也知情,只是他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身為人子,不能為母報仇便是不孝,因此我決心要讓這些人付出代價。
我不再韬光養晦,使手段進了上書房,成為了公主伴讀,跟各路王公大臣家的公子以及幾位皇子們在一起讀書,我拼命學知識,同時也刻意地吸引那些皇子們的注意。
我知道,在這樣的世道,想要憑借自己去扳倒一個尚書之家是根本沒有可能的,所以我需要一個高貴的身份,譬如,景國太子妃。
事情比我想象的要順利很多,太子成功上鈎,在我準備開展我的計劃時,一個人的出現打亂了它。
容渝,他是尊貴的王府世子,母親是長公主,父親是異性王,家庭美滿、意氣風發、姿容俊逸,是無數春閨女子的夢裏情郎。
可他偏偏不長眼的要來招惹我,我那時候眼裏心裏都是太子妃的位置,對他的糾纏煩不勝煩,屢次冷言相向,想要以此逼退他。
這人可能一生都沒有嘗過被拒絕的滋味吧,偏偏跟我杠上了,種種糾纏,鬧得滿城風雨,宮裏的人也知道了,一個聲名狼藉的人再也無法成為太子妃。
我恨他,恨他打碎了我的夢,因此在他滿心愧疚來找我道歉時,我用盡此生最惡毒的言語,把他批的一文不值,那樣一個驕傲恣意的人就這麽低下了自己的頭。
我那時候應當是很解恨的吧。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沒再來煩過我,我以為他是受了打擊終于退卻了,雖然有些失望,但的确在意料之中。
後來我才知道,他去從軍了,一個走馬踏花的京城公子,因為我的一番話毅然決然從了軍,那一刻,我說不清楚自己心裏的想法。
直到三年後,他帶着赫赫戰功歸來,站在我面前,少年的笑一如往常,臉上卻多了些剛毅,是個氣宇軒昂、立下赫赫戰功的邊關将領,眼裏溢滿溫柔,他說‘小媛,我來接你。’
看着他眼裏細碎的光,我不得不承認,我喜歡他,喜歡他的一腔熱血,喜歡他的奮不顧身,更喜歡他毫無保留的愛,在我短暫的十多年生命裏,從未感受過自己如此被珍視。
我點了頭,不顧世人唾棄,無視前路崎岖,毅然決然牽起了他的手,跟他去了軍營。”
說到這裏,玖媛止住了話頭,沉默良久。
陸清璃已經聽得入了迷,她小心發問:“然後呢?”
玖媛嘆息:“多希望沒有然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