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高唐夢
高唐夢
“公主,我是少典有琴,也是你的辣目,聞人和沒有情。”
“……我不信。”
其實,夜昙怎麽可能不信。畢竟,玄商神君跟個鋸了嘴兒的葫蘆似的,他可說不出這種話來。
少典空心,你真是膽子肥了,竟敢欺瞞本公主,哪有可能這麽輕易原諒你。
但是……這少典空心轉了性了,都敢騙她了,莫不是小沒在“起作用”……夜昙轉念一想,随即莞爾。
小沒啊,你可別忘了,你也是本公主的手下敗将啊~~
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她離光夜昙當然必須要好好~地抓住,一雪前恥。
“公主,你去哪裏?”夜昙選擇無視身後少典有琴那哀怨的眼神。
“自然是聽從玄商神君的訓導,回去皇宮還錢呀~”
順便也做做這女驸馬,氣一氣他才好,夜昙對自己惹怒他的本事自信滿滿。
“……”
他是追上去呢,還是不追上去?玄商神君一時也沒了主意。
廢話,不追上去娘子都要沒了。
——————
人界,皇宮。
Advertisement
驸馬的衣服好好看,夜昙從來沒穿過這麽金光閃閃的衣服。
哎呀,這手感!堆金砌玉啊。
她東摸摸西摸摸,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摸了個遍。
這公主也好好看。
玉堂金馬也不過如此。
好容易做了回人生贏家的離光夜昙喝着小酒,美滋滋地看着公主跳舞。
只是她這女驸馬,到底也有些招架不住這生撲的公主。
這外邦的公主都這麽生猛的嗎。
離光夜昙此時完全忘記了自己數次撲倒玄商神君的壯舉。
她掏了掏乾坤袋,把聞人用過冰清玉潔帶給自己系上。這冰清玉潔帶還是她當時花重金從那獸界女子手中購得的。
為的麽,就是懲治男人。
沒想到買來第一個用上的人竟然是自己。
意識到自己被那少典空心戲弄,夜昙生了一晚上悶氣。此時,被這外邦公主一攪合,她的氣居然差不多也消了。
于是,天不亮,她又故技重施,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離光夜昙對溜號這事的熟悉程度堪比少典有琴那駕輕就熟的割除欲念之法。
這次她把所有能帶走的,包括那驸馬的衣服都齊刷刷地塞進了乾坤袋中,換回了常穿的那套暗紫色窄袖女裝,又蹑手蹑腳地溜出寝宮。
白日裏她早就給這裏的守衛一個個都塞了銀子,還賞了喜酒,當然了,是她加了料的喜酒。
所以,此時,方圓一裏之內守備空虛,夜昙恍入無人之境。
行到宮門外,一處潭邊。
白日裏,夜昙和這裏的侍衛閑聊之時,他們曾提過一嘴,這潭名為“碧波潭”。
潭邊竹樹環合,頗有些寂寥之感。在夜昙看來,這潭過分清幽了些。
如此深夜,卻有女人的陣陣哭聲傳來。
莫不是,鬧鬼了吧。
更深夜重的,這也難怪。
夜昙有些感慨,她看到有個女人正坐在譚邊地上,嘤嘤哭泣,看起來簡直傷心到劈叉。
她白日裏曾在宮門前見過這個女人,她和今天晚上那閨房裏的公主長得一樣。
那時,她正擅闖宮門,卻被侍衛攔下,說她是假冒公主。
“我本就是公主,怎麽說我是冒充。”
“公主選親剛剛結束,怎麽會有你這麽個公主。不追究你假冒公主之罪就便宜你了。還不快滾。”
你傷心,是為了那公主的尊榮嗎?
那時的夜昙裝作什麽都沒看見的樣子,跟着侍從走進宮殿。
——————————
離光夜昙本來想只做一天驸馬,過過瘾就算了,只是沒想到,她這女驸馬一做就是好些天。
夜昙感覺有點心虛。
她能感覺到,這假公主對着自己諸般殷勤,怕不是只圖自己這副皮囊而已。
莫不是真的愛上她了……
本公主這絕代姿容,真是種罪過呀!
這假公主也是不錯的,夜昙并不想傷了她的心。
但正所謂長痛不如短痛,她決定還是先和假公主說清楚。
“驸馬,即使你是女人,我也不在乎。我來到人間,欲追求真情與真愛,這難道不好嗎?”
“可你不是真公主。你的身份都是假的,又憑什麽去追求什麽真情呢?”夜昙毫不留情地揭穿她的秘密。
這假公主或許是個修煉成精的妖怪,又或許是身份更低者,譬如漂泊在世間的鬼魅。
對她,夜昙頗有些同病相憐之感,但她只能這麽說,才能斷了這公主荒唐的癡念。
追求愛沒有錯,人人都可以追求所愛,只是不能強求他人愛你罷了。
夜昙拍了拍這假公主的肩,走出房去。
————
驸馬被綁走了。
綁走驸馬的是玄商神君。
哦,那沒事了。
夜昙去還錢的當天傍晚,少典有琴見她遲遲不歸,便思量着幹脆去皇宮劫人。
還是先帶她返回天界吧,不然她又要鬧出許多事來。
誰知道,劫道劫到一半,懷裏的人兒突然冒出一句:
“別忘了,我還有最後一個願望呢!”
“你想要什麽?”
“玄商君~我還要三個願望!”
這驸馬又在他眼皮子底下逃回了皇宮。
于是,玄商神君在宮外又是枯等一夜,終于在黎明時分等來了出逃的驸馬。
他跟上那個鬼鬼祟祟身影來到了一處潭邊。
碧波潭。
——————
碧波潭畔,深夜。
身着女裝的離光夜昙看着那痛哭的公主。
自己是公主新選的驸馬。
半刻之前,她還與那公主待在寝宮之中。
那眼前的公主又是誰?
“你是誰?”
“我是這宮中的公主。”
“你為何深更半夜地在這譚邊哭泣?”夜昙蹲下來,一屁股在那公主身邊坐下:“可是為了情郎?”
“我雖有情郎,卻不是為此而哭。”夜昙是這幾天來第一個主動搭理自己的人,故而這公主哭得愈發悲切:“我只是想回宮。”
“既然有情郎,為何還要回宮,何不趁機與那情郎私奔?”夜昙不解,這公主是不是傻。
“我那情郎只是一介書生,今生都難以相守。”
也是,門不當,戶不對,不一定會匹配的。夜昙深以為然。
姐姐,你和嘲風,你們真的可以白頭到老嗎?
姐姐,你是不是又要委屈自己?
“那你為何執意要回宮啊?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那國王的掌上明珠,所以舍不得離開他。”
就像青葵那樣。
“父皇是待我很好,我想回去,卻不單單是為了承歡膝下。父皇他本想讓我與鄰國的王子聯姻……”
“所以你回去就為了聯姻?”夜昙看着那公主,有些吃驚。
這公主的話,她已經信了七八分。
妖精招驸馬只為享樂,公主闖宮門卻為全責。
夜昙拍了拍那被妖精替換的真公主以示安慰,将她妥善安置在皇宮外的一處精舍中,并承諾會幫她的忙。
一旬有餘,夜昙繼續在宮裏做着她的女驸馬,做得風生水起,沒有去找少典有琴幫忙。
只因這一真一假兩位公主,突然讓她想到了一個從前沒有細想過的問題。
和朝露殿那十八年不太一樣,現在的她,好像忽然就有了選擇的權利。
她和青葵,曾經許願,願來生能夠做那尋常人家的一對尋常姐妹。
青葵那個呆瓜從來沒有想過反抗自己那注定要守寡的命運。
她離光夜昙不願意屈從命運。
但現實是,她根本沒有選擇的權利。
魔族異常兇悍,危害黎庶,她的父皇就用自己不愛的那個女兒去谄媚強敵。
那沉淵惡煞豈能作她終身伴侶,但她又能有什麽辦法。
其實,對夜昙公主這個“災星”來說,嫁誰都沒有什麽不同的。
青葵嫁人會失去自由,失去快樂。
她呢,平時出個朝露殿,還要被門外面的侍衛阻攔。
所以她不曾逃跑,不曾反抗這門婚事。
她嫁了人,能得到更多的自由。
不管那自由是不是伴着血雨腥風,伴着她對這不公世道的深切怨恨。
錯嫁上天後,夜昙也不是沒想過,能不能攔着少典空心,讓他不要去填那歸墟。
如果他答應,自己就馬上把姐姐換回來。
可是,若他心中沒有蒼生,沒有大義,玄商神君與那天帝也沒什麽大差別,不值得自己的姐姐托付終身。
尋找神識時,夜昙本想着,等她救活了神君,也可以把青葵從沉淵換回來。
她可以用這救命之恩,要挾少典空心,讓他不得不維護她們。畢竟這錯嫁本就不是她們兩姐妹的錯。
姐姐和少典空心,這兩個人,一個呆,一個傻,也算天作之合,定能舉案齊眉。
誰知姐姐那個呆瓜卻愛上了沉淵魔頭。
這呆瓜向來就一根筋。
她之前想着,既然姐姐不做天妃了,要代替自己留在沉淵,做那沉淵儲妃,那少典空心人也算不錯,她不如就将錯就錯,繼續瞞着錯嫁之事,自己身上好歹也有和親的責任,那順便也完成一下好了。
可是啊……
夜昙突然想到,既然用不着做沉淵惡煞了,姐姐現在又有了嘲風,她甚至都做不成姐姐的昙兒了……
現在她救回來了玄商神君,自己還有願望可以許。
她可以許……
可以許不想做天妃了。
不管是假死也好,和離也好,讓玄商神君随便弄個名目,就可以離開天界。
被休是萬萬不能的,她受不得這個氣。
要休也是她“離光青葵”休夫。
那,她現在,不是徹底自由了嗎?!
她還可以選擇過,像是當初和聞人在一起的時候,那種平靜的日子。
自由自在的,難道不好嗎?
離光夜昙覺得,做天妃瞬間就不香了。
如果自己是青葵的話,會不會答應嫁去天上守寡呢?
估計她還是會逃婚吧。
但若是真的被父皇視作掌上明珠疼愛十八年,說不定她會答應的。
只是那昭君出塞,固然可敬。
然一國安危,豈能全賦予弱質女流。
若真是十萬将士齊卸甲,竟無一人是男兒,未免過于可笑。
她離光夜昙怕是會選擇勤練甲兵,盡力培養神魔二道的修士,合縱連橫,盡力求存。
可這需要時間。
倘若她是青葵……
她真能放棄人族嗎?
她怕是也不能放棄的吧。
她也會嫁去天界守寡,再為人族争取更多的時間。
自由,責任,還有愛。
她該怎麽選好呢?
——————
此時的玄商神君,正打算去把他家那樂不思蜀的女驸馬搶回來。
玄商神君的妙計,主要就是犧牲些自己的色相,把公主哄回來。
神君想着,要不先打扮一下再去搶吧,于是先回了趟天界,搭配了下服飾腰帶什麽的。
只是天界的衣服配色太過單調,換來換去,不是白色,就是藍色。飛池還一點審美都沒有。
其實,也可去人間去置辦些……
少典有琴想起來,他還是聞人的時候,就經常去光顧缤紛館斜對面那家成衣鋪。
宮人們慌慌張張地前來通報之時,夜昙正和國王、公主在殿裏一邊品茶,一邊寒暄。
“啓禀陛下,門外有一人求見,自稱是公主的驸馬,還……還……”
“還什麽?”
“還帶來了另一位公主。”
!!!
在場衆人紛紛面面相觑。
今日的玄商神君穿着迎親那日的衣飾,垂冠之後還綴着長長的墜飾。
整個人都顯得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又被那閃着瑩潔之色的白色衣料襯得更是超塵脫俗。
他……這又是準備來迎誰啊。
夜昙是目瞪口呆。
倒也不全是為這出塵仙姿,以及這熟悉到讓她有些無語的衣服。
她只是沒想到玄商神君身後居然還跟着一位女子。
那長相,不正是與她身邊那位冒牌公主一模一樣。
這真假公主的事情,玄商神君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他一直就在暗處跟蹤,不對,是保護夜昙。
她去了哪兒,見了什麽人,神君自然也一清二楚。
算你狠!
少典空心為了不讓她再做這女驸馬,直接釜底抽薪,準備把假公主的事情都揭破了。
夜昙在暗中咬碎了銀牙。
她正盤算着何時和那皇帝攤牌這真假公主之事,沒想到少典空心倒是先把這真公主帶了來。
本來夜昙也已經決定,為真正的公主正名。
她們,應當各歸各位。
這假公主被夜昙當場揭破秘密,雙眼含淚,扯着她的袖子:“驸馬,驸馬你好狠的心吶,我對驸馬的心是真的呀,驸馬怎可如此诽謗于我。莫不是,莫不是有了新桃,忘了舊梅?”
夜昙無語,她之所以沒有抽走袖子,是因為這假公主看起來不太像是在演戲。
哎……怪她太有魅力。
可是,沒辦法。
夜昙召出美人刺,想要逼她現出真身。
那假公主一揮衣袖,掀起一陣煙霧。
一旁的玄商神君當即驅動神法,頃刻間,煙霧已消散殆盡。
衆人目之所及,那假公主,真妖怪,此時正與神君帶來的真公主雙雙倒在地上。
她們中的一位作弱柳扶風狀,一雙芊芊素手,拉着玄商君的袍子:“……救我……”
玄商神君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衣角扯出來,又施了十餘遍清潔咒,默默退開了幾步。
此時,在場的,除了玄商神君,其餘衆人早已辨不清真假。
夜昙盯着抓住少典有琴衣袍的公主。
這是真妖精,還是真公主?
不管了,居然扯少典空心的衣服,全是妖精。
不對,拉着他的那個是妖怪。
夜昙曾經仔細觀察過,那假公主雖然能變化得與真公主一般形貌,手腕上卻原有一塊紅色胎記。
少典有琴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夜昙,眼神一刻都沒舍得從自家娘子身上移開,自然也看到了夜昙的神色。
他本想要說明事情原委,好讓夜昙速速和自己返回天界,再與她細細分說,剖白心意。
看着夜昙臉上的醋意,神君也很是有些受用,便決定将計就計,讓她先吃一會幹醋,待會兒自己再哄哄她,想必她也會更快認清自己的心意。
至于這假公主麽,玄商神君自然知道她的來處,所以并不急于處置她。
他聽了這假公主對自家娘子的表白,頗有些哭笑不得,但也看到了這兔子精的一片真情。
他家昙兒果然搶手啊。神君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神君想着想着,突然想到,不如自己權且維護這假公主一二,借此向昙兒表明心跡。
昙兒,不管這公主是真是假,這情卻是真的。
夜昙本以為少典空心會站出來,速速主持公道,辨明真假。
不想玄商神君卻無動于衷,任由這場鬧劇愈演愈烈。
夜昙望着那假公主在少典空心背後幾步處,以袖拭淚的樣子,怒火中燒。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說到底,還是少典空心不好!
他是不是心疼那妖怪公主了!?
果然魍魉城那時,不管是誰,他都會出手相救!
氣死她了!
——————
玄商神君與夜昙一人帶着一個公主,争鋒相對。
“陛下,他們二人都是妖怪變的,陛下您切莫被他們迷惑了。”夜昙氣得口不擇言。
哼,管你是小沒還是聞人,都給我等着。
夜昙公主咬牙切齒。
“鬥法?”少典空心這天殺的居然提議要跟自己鬥法,借此來決斷這公主的真假。
鬥法她哪裏鬥得過他。
他這是打算家暴她嗎?
不過,也行。夜昙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
“鬥法也可以,不過不比我不會的那些神通。”
“好。”玄商神君的追妻計劃進展得十分順利,他自然欣然應允。
第一回合,羅列公主的喜好。
“驸馬既與這真公主有情,自然也知道這公主都喜歡些什麽。”
夜昙提議,大家分別寫下公主喜歡的東西,然後交給國王看。将女兒視為掌上明珠的國王自然知道誰真誰假。
夜昙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這些日子以來,那真公主的膳食都是她安排的。光寫菜名,她就能湊夠一張紙。
這局神君自然輸了,因為他寫的那些都是夜昙公主喜愛之物。
一邊的夜昙沒工夫注意他那紙上究竟寫了什麽,剛想乘勝追擊,将這假公主和假驸馬通通逐出皇城,不料這打得啪啪響的如意算盤卻被少典有琴打斷。
玄商神君此時已今非昔比,能言善辯。
“公主有些喜好,不好與外人言及,國王不知道也是自然。此局勝負,尚不可為憑。”
個王八蛋,果然和聞人一樣,多情得很,騙起女人來一套一套的。
她當初怎麽沒多給他畫上幾筆。
夜昙真的要醋死了,恨不得也給玄商神君來幾腳解解恨。
——————
第二回合,“雲臺顯聖”。
這宮中的二位公主,必有一真。
這回合比試的是,誰能讓這興風作浪的妖孽能現了真身。
玄商神君提起,自己這讓妖怪顯性之法,名為“雲臺顯聖”,需在半空中施法。
這“雲中坐臺”,夜昙立馬不鬧騰了,她害怕啊。
“有請二位登壇作法。”一邊的侍從對他們二人做出“請”的姿勢。
登“昙”作法……
坐壇。
坐“昙”……
一邊握手而立的玄商神君老臉一紅。
此時的夜昙要知道他腦子裏的想法,肯定要大罵一聲“天哪,這老不正經的”。
神君咳嗽了幾聲,故作鎮定,試圖趕跑腦中作祟的那些“聞人”的龌龊想法。
真的是聞人的嗎?神君自己其實也搞不清楚。
這“雲臺顯聖”之法全是他随口胡扯的。
“速速登壇作法。”皇帝的侍從又來催促夜昙。
少典有琴見她一臉為難,暗暗以手捏訣,送她還有兩位公主一起上了高臺。
此時,四人均立于高臺之上。
這局要比試的是,讓對方的“妖怪公主”現原形。
算了,随便糊弄一下,反正三局兩勝,她都已經贏了一局。
夜昙不是很緊張。
他倆就互相用木偶衣冠鬥了一會兒。
把真假二位公主的形容變來變去。
公主都要被他們兩個玩壞了。
夜昙沒法子。她的木偶衣冠術都是玄商君教的,她雖能讓小沒刮目相看,又哪能鬥得過他。
神君望見自家娘子一臉憋屈,心裏忍笑,但面上不顯,仍一臉肅然。
他将自己的外衫脫下,罩在夜昙身上,順手捏了個訣,一陣狂風襲來。
夜昙吓得一下子摟住他的腰。
玄商君抱着自家娘子就飛離了高臺。
那雲臺高聳入天,地上的一幹人等連他們不見了也沒有發現。
這少典空心依舊沒個輕重,
那狂風吹得她頭發都散了,四處亂飛。
夜昙吐出被自己吃進嘴裏的發絲,默默吐槽。
神君還在那美呢,這正是他要的效果啊。
夜昙的手正死死箍着他的腰。
昙兒怕是有些畏高。
想到這兒,他又将夜昙摟得緊了些,将她按在自己懷中。
“這哪兒?”夜昙一邊抱着少典有琴的腰,一邊在那探頭探腦。
“既然要比試雲臺顯聖,正好一觀真正的雲夢之臺。”
這個少典空心,還賞景呢!風這麽大,吹得人都睜不開眼睛好嘛!
夜昙騰出一只手,開始整理自己的頭發,一不小心好像也順帶扯着了神君的幾根頭發。
夜昙有點心虛,想起這人的潔癖,生怕他又要開始發作了,随即顧左右而言他。
“雲夢臺?我只聽說過雲夢澤。”
神君現在哪裏還記得潔癖這事兒,他正忙着制止她那試圖松開的手。神君捉住夜昙的手,按回自己腰間,将她又抱得緊了些:“當心些。”
神君現在是恨不得讓昙兒直接挂他身上了,但也沒忘記繼續為她解惑。
“昔日,楚襄王與宋玉游于雲夢之臺,望高唐之觀,其上獨有雲氣。那朝雲将出未出之時,恍若挺拔蒼松,又若婀娜妍麗的神女。神女揚起長袖,可遮蔽天日,像在思念着她的情人。待雲銷雨霁之時,則又無處可尋。”
玄商神君字字句句,虛虛實實,皆意有所指。
夜昙在他懷中憑高而眺。此臺高峻廣闊,極目之處,上接青天,下臨深淵,萬物仿佛憑空從那水天相接之盡頭生出。山間榛林郁郁,繁花掩映,桐果累累,景致頗有些怪異,又帶着些瑰麗偉岸。
确實不賴,夜昙眯起眼睛。
若是沒有這大風就更好了!
“是啊,多謝神君解惑,青葵受教了。只是神君您老是不是還忘了說,那楚襄王于夢中見一婦人,那婦人自稱是巫山之女,為高唐之客。”
夜昙幽幽開口。
這天殺的少典空心,真當她沒讀過書嗎?
莫不是因為沒有情和聞人的記憶,真當她是個自薦枕席的輕浮女子?
在嘲諷她一女侍三夫不成。
“……”
娘子不解風情,神君真是有苦說不出啊。
少典有琴看着她,眼裏頗有幾分缱绻纏綿之意。
眼前之人,如一枝秾豔凝香的花,清麗與嬌美并存。
夫何神女之姣麗兮,含陰陽之渥飾。
只是,
雲雨巫山枉斷腸。
襄王有夢,神女看來是真的無心。
夜昙沒看到。
風太大了!!!
——————
第二回合被玄商神君故意作成平局。
第三回合,猜公主之心。
公平起見,此題由國王所出。
讓公主們先将自己心中所想,用筆寫下來。
然後由他二人來猜那公主想要的是什麽。
國王已經看出來了,今天這兩位“驸馬”,全是有神通的人物。
若他們能有那猜中人心思的本領,自然就能知道眼前這公主的真假。
只是這局,他們二人都輸了。
夜昙哪裏猜得到。
她也無心去猜那公主的心。她只想看清眼前這少典空心到底有沒有心。
“公主想要的,在下已經尋來了。”神君也是一般,他的眼裏,心裏,就只有一個公主。
此公主,非彼公主。
夜昙看着少典有琴遞給她的花燈,氣不打一處來。
“誰說本公主想要這個了!”
“還請公主細觀,這應該就是公主想要的。
你想要的,辣目,沒有情,還有聞人,他們都在。”
月裏嫦娥得了玄商神君的消息,親自前來賠禮道歉,把那假扮公主的小妖精帶回了廣寒宮。
“仙女姐姐,記得罰這小妖精多搗幾副藥啊!”夜昙還在醋海翻波。
這哪裏是鬥法啊,鬥氣還差不多。
夜昙轉過頭來,對着玄商君又開始哼哼唧唧。
她不要面子的嘛!她還在生氣呢!
自家娘子只得自己來哄。神君有些無奈。
“我輸了。
對不起。”
他只是想告訴她,即使是假公主也無所謂。
少典有琴将夜昙攬進懷裏,輕嗅伊人發間幽香。
公主,我是輸了,但也贏了。
————————
碧波潭邊。
伊人月下。
二人牽手而立。
夜昙随手從草地上扯了朵白色野花,遞給少典有琴,示意他給自己簪上。
“好看嗎?”
玄商神君目光灼灼,盯着自家娘子。
“自是人比花嬌。”
夜昙臉上的神色幾度變幻,終是決定開口。
“神君,我來問你,你可認識本公主呀?”
神識之事,他到底還記得多少?
錯嫁之事,也終究是個隐患。
思及此,夜昙決定單刀直入。
若是少典空心答得不稱自己的意,那她就拍拍屁股走人。
“我怎麽不認識你?公主,你是天妃,是我娘子。”
“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離光青葵,自然也不是天妃。”
“你……”
“少典空心,本公主就實話跟你說了,我乃人族暾帝次女,沉淵儲妃,離光夜昙。”
她還要故意加上一句。
“順便告訴你,你那真天妃,現在也已經是沉淵族未來的三王妃了。”言下之意,你自己掂量掂量,是一個都撈不着,還是要她這個假天妃。
“公主,你是誰都不重要。”
他的娘子有情有義,
讓辣目不必再孤單一人面對異火。
強敵當前,對沒有情舍命相護。
願作聞人一人的月下知己,不離不棄,情義綿長。
也讓少典有琴變得完整。
他感激還來不及呢。
“重要的是你啊。”
她原以為,這古板的少典空心,多少會猶豫一下的。
他若猶豫,自己便不做這天妃,這樣對他們兩個都好。
哎呀呀,看來她離光夜昙不僅是姿容絕代,聰明絕頂,更兼目光如炬呀。
“呦,玄商神君,你那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就想讓本公主一直留在那無趣的天庭,給你當天妃,當囚犯啊。”
“那你想怎樣?要不我……”
“不要。”
“昙兒,你還沒聽完我要說什麽,就說不要……”
“我不要聽了。你要是再許我三個願望,本公主勉為其難給你當幾年天妃,倒也不是不可以。”
“啊,才幾年啊?”神君表示,幾年哪裏能夠,他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後面看你表現~”
“有琴,你知道萬聖公主的故事嗎?”夜昙盯着碧波潭平靜的湖水,有感而發:“她就不要神仙當夫君,偏生要嫁給厲害的魔頭,順便還把佛寶給盜走了呢!”她突發奇想,蹲下來,以手為盞,輕拂那潭中之水,朝着少典有琴潑去,又朝着他嬌嗔:“等過了幾年,本公主要是膩了,換個驸馬也未嘗不可。”
那點點潭水,其色清清,觸之幽涼,卻好像生生就撲進了他心裏。
夜昙觑着他的表情,想起白日裏高臺所見所望。
雲山幾萬重,高唐來夢中……
翻雲覆雨。
她站起來,跑到有琴身邊。
既如此,今天斷不能放過了他。
想到這裏,夜昙伸出一只手,握住少典有琴修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指,輾轉流連一陣後,與之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卻也不停歇。她狀似無意地摸摸神君身上那還在閃着星光的白色衣料。這材質,摸起來和天光绫類似,輕薄卻溫軟。
她想起流星雨那夜,這衣服很薄,卻能抵擋嚴寒酷暑,是附了神法無疑。
她之前更喜歡看他穿深色,現在覺得,白色也很不錯。
嗯,主要還是人好看。
夜昙的手緩緩地劃過他的身體,似欲細細品鑒那仙家衣料。她的指尖來到他肩頭,又從衣衫對襟處伸進入,輕輕挑起那外衣。
那外衫終是如落蝶一般停在地上,她自己則踮起腳尖湊近,對着僵在原地的玄商神君呵氣如蘭。
夜昙此時側着半張臉,卻不親上去,只是用鼻息掠過他的眉眼,他的唇,又來到頸邊。
手上的動作也是半點不停。
“神君……這裏弄濕了。”
夜昙的手繼續游弋在他的肩頭,撫着那衣衫上本不存在的褶皺和水漬,緩緩研磨,像是欲将毛筆沾滿濃墨似的。
她能感覺到,指腹觸及之處,衣料下緊繃的肌肉。
夜昙豈會如此輕易就饒過他。她那到處作妖放火的手又輾轉到他脊背,摸過他發間垂下的墜飾,順着柔軟的衣料緩緩而下,直至後腰處,繞着腰帶轉了半個圈,就要繼續往下滑。
“這裏也是……也濕了……”
她的唇瓣若有似無地掃過他耳畔,引來一陣戰栗。
少典有琴覺得,自己的耳根一陣酥麻。她唇之所及,如燎原之火,帶起一片滾燙來。
神君終是忍不住,将她扯到懷裏,下颌抵着她的肩頭喘息。
“昙兒,別鬧了……等回去……我去求母神,允我們速速成親,可好?”
随之而來的是平地驚雷,吓得夜昙一個激靈。
天殺的,少典空心果然個大木頭,大棒槌!
夜昙頗有些不甘心,從他懷中掙脫,手卻被拉住。
少典有琴從身後抱緊她,身子抵着她。
夫君到底行不行,還是得讓娘子親自體會才是。
夜昙不亂動了,她向來就能分辨,什麽是真的危險。
“好吧~”她偷偷露出一個得逞的笑。
“那昙兒你說,萬聖公主她是選西海龍王三太子好?還是選九頭蟲?嗯?”這廂神君還是覺得有些危機重重,摟着娘子追問。
那潭中的龍女,她動了點凡心。
“九頭蟲吧,醜可能是醜了點……”夜昙作出一副猶豫不決的思索樣子來,誓要打翻了自家夫君那醋壇子,“但他厲害呀!”
效果拔群。
夜昙又想起來,那故事裏的萬聖公主,生得花容月貌,有二十分人才,出身名門望族,未婚夫也是四海聞名,門當戶對,甚至還受到了天庭的賀禮。但是,就偏偏和九頭蟲厮混在一起了。
不管是烏玳,還是嘲風。
現在都對她姐姐死心塌地。
她不否認他們此刻的真心。
但男女情愛這東西啊,今天有,明天無的,誰又說得準呢。
姐姐啊,但願你的選擇沒錯,嘲風真是那足以托付終身的良人。
若他敢負你……她離光夜昙定要叫他付出百倍代價。
“他再厲害也比不過我!”
神君的醋壇子翻了,最後還是要淹着她自己的。
點到為止。
“那當然了,我有琴就是這四界最厲害的!”
夜昙偷笑。
“九頭蟲可是入贅到萬聖龍王家裏的,那敢問三太子他願意入贅嗎?”夜昙用指尖挑着神君的下巴,作出一副挑選贅婿的輕佻樣。
“入贅……”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吧,神君在認真思考這個可能性。反正天界還有清衡,真的少了他也不會怎麽樣。
夜昙窩進他懷中,又側過頭去瞧他神色,噗嗤一聲笑出來,動了動身子,試圖在夫君懷裏找個更舒服的位置,嘟起嘴開始撒嬌。
“夫君~我想好了,我要去沉淵投奔姐姐,到時候順便一統了沉淵,然後就招你來沉淵當我的王夫。”
“昙兒去哪兒,我就去哪兒,為夫自當唯娘子馬首是瞻。”神君現在是一點原則都不要了。
“那如果沉淵厲王和天帝發現了真相,然後要把我和姐姐換回來怎麽辦?”夜昙倚在他懷裏,用手肘推推神君,故意逗他。
“那我就把你搶回來。”她只能是他的娘子。
“那要是咱們的事情敗露,天帝不同意呢?”當時他不願意娶天妃,還不是只能乖乖地娶了。
“我會帶你走。”
夜昙對這回答還算滿意,獎勵了自家夫君可愛笑容外加香吻一枚。
——————
少典有琴,
你真的會帶我走嗎?
又或者,
你真的能帶走我嗎?
你真的以為他們會放過我們嗎?
夜昙把臉埋進他懷裏。
夫君,你有身份,有地位,有能力,又如何呢?
我們現在都是棋盤上的棋子。
嘲風那魔頭雖然狡詐,但是他還知道争一争,想着做回棋手,主宰自己的命運。
夫君,我自然知道你修為通天。
法力固然重要,可法力從來不是全部。
就像,這天界的神仙還有很多很厲害的法寶。
紫玉葫蘆,金玉袈裟,六龍神火罩,五雷珠,金剛琢……
離光夜昙從那些話本子裏學到的又豈止是神仙的法寶。
論起那天界最殘酷的刑罰,穿透琵琶骨必是其一。
話本子裏法力無邊的齊天大聖,也敗于金剛琢之下,被勾刀穿了琵琶骨。
鐵索穿身,能讓受刑者神通全失,法力全無。
沒關系的,若是真有那天……
倘是他真的想帶着自己離開,又帶不走她。
那她離光夜昙自會去作那煮海的張羽,盜了那龍宮寶物,去救自己的愛人。
算了。
當囚犯就當囚犯吧。
反正她坐牢也坐習慣了。
沒有她保護,這大傻瓜可怎麽辦呀。
是她心甘情願,為愛畫地為牢。
舍棄自由,選擇愛與責任,二換一,怎麽着她也不算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