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十絕陣·二
十絕陣·二
陌上花開。
夜昙和少典有琴走得悠閑。
進了城裏,适逢十五,街市上多是些趕集之人,熱鬧得很。
少典有琴拉着夜昙的手。他必須拉着,不然夜昙看到好玩的,就撒手沒。
“有琴,那邊有人賣糖葫蘆,我去買!”
糖葫蘆她咬了半顆,又嫌酸,就塞到他手裏。
“我不吃了,好酸。我這麽甜的人怎麽吃得下這麽酸的糖葫蘆~”
他把剩下那半顆吃了。明明是又甜又膩,這滋味簡直要沁到他心裏去。
看完雜耍藝人的噴火表演,又接着看舞龍表演。
看完皮影戲,夜昙還覺得不過瘾,又拉他來到一處戲樓聽戲。
他們選了二樓一個包間坐下,清淨且不失雅致。
戲院裏咿咿呀呀,好不熱鬧。
夜昙對戲算不上有什麽了解,也就聽個熱鬧而已。
她一邊嗑瓜子,一邊聽了一耳朵唱詞。
“世上姻緣要憑媒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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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向來也不在乎這些,不過,她夫君好像還蠻在乎的。在獸界還一定要補一個婚禮。
當時她都忘記了還有這事。
他送過她危月燕,她麽,好像一直也沒送過他什麽東西。
就連那天光绫,本來也不是她的東西。
哎呀呀呀呀,原是她考慮不周。
但也不能怪她呀,她那時候本就一無所有嘛。
夜昙偷偷摸摸側過頭去瞅着自家夫君,心中飛快思索起來。
她正想着呢,忽聽他們附近的包廂處傳來陣陣争吵聲。
真是大煞風景。夜昙皺了皺眉。
少典有琴自然也注意到了那邊的動靜,他們朝那包廂望去。只見有幾位公子正圍着一女子。那少女背對着夜昙他們的方向,從背影來看,是個纖纖弱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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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子名喚杏仙,這些人一直在糾纏于我。還請公子小姐能搭救則個。”那女子一看到夜昙和少典有琴,仿佛看到了救星,朝他們盈盈一拜。
夜昙端詳了一會,這幾人是俊俏公子配小家碧玉,算得上是一副賞心悅目的景。
“公子小姐不要誤會,我等只是在此吟詩會友而已。無佳人相伴,豈不掃興,故而特地請來這位姑娘,消遣情懷耳。”包廂內為首的公子收起扇子,向他們一揖,作了個周全的禮數。“在下名喚孤直,這三位分別是淩空,拂雲,勁節。”
“有琴,小心些。”夜昙感覺到這幾人身上隐隐有些精怪之氣。
“他們是妖。”少典有琴已經猜出了他們的身份。
“你知道了?你怎麽知道的?”夜昙奇道。
“勁節為松樹,孤直乃柏樹,淩空是桧樹,這拂雲麽,竹也。”若是一個人也就罷了,哪有四人的名字都是樹的,分明不是什麽雅號。
“合着都是些字謎啊!”夜昙在一旁啧啧稱奇。
不過,這些植物麽,也算是她的本家了?
夜昙決定看看他們到底搞得什麽鬼。
“可這位姑娘明顯不願與你們吟詩作對呀。”夜昙說話一向不怎麽留情面,她當即揭破孤直言辭中的僞飾,又添油加醋道:“不如你們和我身邊的這位公子吟詩作賦好了,本姑娘和這位杏仙姑娘就坐在你們對面。你們幾個就只能遠觀,也不算唐突了我們,你們說是吧。”
“姑娘有所不知,這杏仙姑娘乃是我們買來的,有賣身契為憑。”淩空插嘴道。這意思是,他們自己花錢買來的人,難道還不能摸摸小手,親親小嘴了嗎?
這,就沒有辦法了。夜昙從乾坤袋裏掏出金銀,霸氣地拍在桌上:“這些夠不夠買下她?”
“姑娘見諒,這不是錢的問題啊。”拂雲搖搖頭,心中暗嘆,眼前這姑娘容貌姣好,卻是如此不知風雅,真是可惜,可惜啊。
既然如此,她離光夜昙也是講理的人,總不能強買強賣吧。
“公子,小姐救救我啊”,那杏仙見他們要走,欲拉住少典有琴的衣擺,被他閃過,又來扯夜昙的衣袖:“二位有所不知,我姐姐也是被他們買來的。他們玩弄她,折磨她,甚至她死了,都……都還不得安寧啊!”
哎呀呀呀呀,這麽慘的嘛,這人間是玩得真花呀。
夜昙有些吃驚。
神君還在那想什麽叫死了都不得安寧。
夜昙又開始在一旁語出驚人:“那她只有一個人,你們四個平時要怎麽分啊?”
四個美男子倒是沒有被她驚到,仍是一派從容地開口:“這個自然是……”話說半截,讓她自己想象。
“哦,就是一女侍四夫啊,怪不得……”這個事兒她最熟了。
夜昙側過頭和少典有琴咬耳朵:“有琴,想不到他們還蠻聰明的哎,居然能和本公主想到一塊兒去”,她神神秘秘道:“當初我寫信給你的神識們,也是想大家一起去白竹塢過日子的。”
玄商神君是震驚了。
就算三個都是他好了……
這畫面太美,他不敢想象。
“幾位既然不肯将這位杏仙姑娘賣予我們,那不如我們以文會友,若是我們贏了,便買下你們手裏的賣身契,可好?”少典有琴想了想,提出了一個相對溫和的解決辦法。
那植物四人組合計一番,紛紛表示這辦法可行。詩酒風流,正是對了他們的胃口。
少典有琴也就和這些妖正兒八經地“風雅”起來。
他們言談清雅,吟詩談藝。
“這四位,也算氣質高雅、談吐不凡。”一番唱和後,少典有琴給予了相當公正的評價。
“文無高下,你不也沒能勝了他們嗎?”夜昙在一邊幽幽吐出一句:“若是他們日後成了大怪,誰知道會不會害人。”
第一局是平局,于是這比試就變成了三局兩勝。
第二局乃是品酒。
酒神杜康所釀之酒,以九丹金液最為純正。這局本來也應該由少典有琴來比試的,無奈夜昙開始饞酒。
她光顧着喝酒了,幾乎忘記他們的目的。品酒都結束了,她還想再喝,被少典有琴攔下。
“昙兒,別喝了。小心醉了。”
“誰說的,本公主的酒量……”
“酒龍詩虎,量如江海”,神君制住她那亂動的手,看着懷中人。
微含酒意醉三分,兩頰紅似胭脂粉。
他明明一點沒喝,也覺得有些醉了。
第二局是夜昙贏下了比試。
第三局乃是“點秋香”。
四人像是這戲樓裏的常客,他們揮一揮手,就招來了些戲院裏的女旦,讓這些女子都蓋上蓋頭。
誰能在一衆佳人中找到杏仙,這杏仙就歸誰。
這難不倒夜昙。她聽罷規則,便拉過杏仙的手,在她耳側囑咐了幾句。
開玩笑,她有帝岚絕那聽音法器。
夜昙将那對耳環戴上,輕輕松松靠着聽心聲就獲得了勝利。
夜昙贏了個美人,又喝得有些微醺,感覺身上暖意融融的。
她靠在少典有琴身上,聽着他的心聲。
神君自然知道她想聽他用心聲跟她說話。
昙兒,要不要給你叫個醒酒湯?
“大可不必!”
這少典空心,這個時候都不知道說點情話,也好讓她眉目傳情一下嘛!
夜昙贏了比試,便當場撕了那賣身契。
可這杏仙卻硬是要跟着他們。
看來話本子裏那些橋段,也不全是騙人的啊。
夜昙哪裏會願意這麽個拖油瓶跟着她。
況且,這女人……夜昙回想起她看那四人的眼神,總覺得透着那麽點不對勁。
但她喝了點酒,腦子也沒那麽靈光了,所以懶得深究了。
夜昙也不想再與杏仙多費口舌,随便打發她走也就是了。
她直接拉着少典有琴,又帶着杏仙去了離戲樓不遠的一處月老祠。
月老祠裏大多是來求姻緣的年輕男女。
只有夜昙的畫風有些不同。
她沖進正殿,直接對着神像威脅:“月老,本公主限你,現在立刻馬上給這位杏仙姑娘安排個夫君吧!本公主來做她的傧人,讓他們現在就拜堂成親。你要是不答應,我就拆了你這月老廟……”
這詞可真熟悉啊……少典有琴無奈。
只是他沒想到,月老還真的被威脅到了,顫顫巍巍地現了身。
畢竟天妃威名,四界誰人不知啊!
待夜昙與少典有琴從月老祠出來時,夜幕已然降臨,廟裏的燈都亮了起來。
一衆信徒來到廟門前,在那河裏放下一盞盞蓮花燈,或是悼念逝去親人,或是為生人祈福,求平安的,求姻緣的,求富貴的皆有。
華燈璀璨,照亮了暗夜。
夜昙見到此情此景,自然也要拉着夫君去湊個熱鬧。
希望姐姐和有琴平安喜樂。
夜昙放下一盞河燈,閉上眼,難得虔誠地許願。
“你許了什麽願?”少典有琴問她。神君是想着先套出她的願望,然後可以幫她實現了。
“怎麽,這麽想知道啊~”夜昙故意賣關子,“那我就勉為其難地告訴你好了!”
夜昙有模有樣作合手參拜狀:“我剛才許的是,神靈在上,信女離光夜昙,祈願我自己一生平安喜樂。如果我命中有什麽委屈,就讓我姐姐青葵去受。她受得了委屈。如果我命中要受窮受苦,就讓少典有琴去受,畢竟他習慣貧窮。如果我要經歷什麽九死一生的危難,就讓嘲風上。畢竟他惡貫滿盈,罪有應得。切記切記,莫忘莫忘。”
“……”神君是真的詞窮。
放完祈福河燈,夜昙從懷裏掏出一枚白玉绶帶鳥銜花佩。那白玉隐隐透着金色,她剛剛逛月老祠對門的店鋪時買的。雖然不算多貴重,但勝在好看。
“夫君,送給你。”她親自為他系在腰間:“就當是暫時換個風格吧~”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昙兒,謝謝。”少典有琴擁她入懷。
哎呦,她這沒怎麽見過世面的夫君啊。
夜昙拍拍他的背,這意思是讓他別太感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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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集市上買了一堆夜昙愛看的話本子,還有煮火鍋的食材,回到了馬車停放處,又打發走了車夫。
夜裏溫度下降了不少,帶了些涼意。
荒郊野外,二人就着篝火,吃着火鍋。火光伴着食物的熱度就剛剛好,是十二萬分的熨帖人心。
神君只吃青菜和水煮蛋,也不要醬料。
他把那些肉都夾到自家娘子的碗裏。
夜昙被投喂得很開心。
“娘子吃飽了?”
“差不多吧。”夜昙打了個飽嗝。
那是不是該輪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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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內。
月光從車窗中流瀉而下。
夜昙不做貴妃,不用再使美人計了,就要開始偷懶,假發髻也用不上了,許多飾品也都不戴了。
也不用口脂,也不貼花黃,素面朝天。
她自是與尋常女子不同,畢竟她離光夜昙天生麗質呀~
她一路上,看到食肆就想進去。那唇釉一吃就掉,懶得再擦了。
再說了,親的時候要是沾到有琴臉上,他的潔癖該是要發作了。
事實上,神君大概是巴不得呢。
少典有琴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
夜昙笑起來,腰間的銀器裝飾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又循着這笑而去。
月光照進來,只見她雙唇都有些略略泛紅。
看在他眼裏,透着一股子渾然天成的妖冶。
但神君又瞥到她眼下青色。昨日連夜趕路,想是沒睡好。
“昙兒,要不,我們還是去住客店吧?”
“不是你說要……”夜昙不開心了。
“這裏太小了,你都睡不好。”
“噗嗤”,夜昙笑了:“這裏還小嗎?”
比起房梁又如何啊,他果然是個大少爺。
“夫君有所不知,我啊,就喜歡睡在小的地方。”
小的地方打掃起來不累,而且周圍有什麽都一目了然。
小的地方最安全。
望着自家夫君投來的疑惑眼神,她拿手點他額頭。
“笨~大的地方有刺客藏在你房裏你都不知道。”
這馬車裏,他身邊,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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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典有琴從乾坤袋裏拿出玉虛琉璃燈,照亮了整個車廂。
此燈原為天道聖人所有,但天尊的寶物衆多,便将此燈贈予了他。
燈內有一團金色火焰,名喚萬靈古燚。
天上的神仙要是看到他如此暴殄天物,估計要議論紛紛了。
夜昙倚在少典有琴懷裏,開始看話本。
少典有琴在看她,時不時喂她一些白日裏買的零嘴,一手摸着她腦後垂下的那根晶瑩透亮的流蘇。這穗子在燈光的掩映下,正隐約泛出些紫色的光。
他用手去撩它,不時用指尾卷過又放下。
夜昙看到開心處,會拉着他一起讨論那故事裏的情節。
“有琴,我還想吃。”
“今日你吃得夠多了,而且現在太晚了,容易積食。”神君無奈。
“好吧~”夜昙噘嘴。
“昙兒,這尋常夫妻的日子,你可還喜歡?”
“我們這哪裏算尋常了,尋常夫妻每日都要為生活奔波呀。”夜昙在那兒邊看書邊笑話他。
“我,我是說生活無憂的那種夫婦……“
“我們這種每天什麽都不幹,到處玩的日子只有富貴人家才供得起。“
“那……那我們是不是……”神君覺得有點罪惡,他把批公文的事情一股腦兒都丢給了清衡,自己在這享樂。
夜昙這次帶了很多錢,每日花起錢來也不拘小節。
其中大部分都是在給他花。
正所謂吾日三省吾身。
神君又開始在那反省了,他是不是鋪張了些。就像夜昙買的那些點心,他其實用不着吃這麽貴的。
夜昙看書累了,直接躺在神君膝上睡着了。
窗外月光透過簾子,打在她臉上。
月出皎兮。
少典有琴輕輕地把夜昙的頭移了移,像是怕她被這月光照醒。
業精于勤,荒于嬉。
神君的罪惡感又加深了幾分。
月華如練,正适合運行周天。
自己還是先修煉一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