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畫中人·一
畫中人·一
他忘記了自己的名字,既不知道來歷,也毫無親朋。
是師父救了他。
據他的師兄說,當時他是倒在一條山路上,師父恰巧路過。
他醒來後,檢查了一下自己的随身物品。
他身上有一把劍,劍身清光環繞。
他身上還帶着兩塊玉佩,一塊是花鳥紋樣的白玉,還有一塊玉佩上刻有“玄商”二字。
其他就沒有什麽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了。
于是,在師父問他姓名之時,他便答以“玄商”。
師父聽後,看上去有些驚訝。
他有些不解,這名字是怎麽了?
師父跟他說,從前修補歸墟的一位神仙也號玄商,所以就有些驚訝罷了。
玄商……
《詩經·商頌》有言,“天命玄鳥,降而生商。”那玄鳥是上天派到世間完成使命的神鳥,神聖不可侵犯,既代表神權天授,也有財運亨通之意。商人崇尚玄鳥,故以玄鳥後裔自稱。
總之,不管是玄鳥,還是玄商君,都和他沒半點關系。
名字不過是一個稱呼,他沒有過分旺盛的好奇心,也不是很在乎自己從前是何等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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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好了玉佩。
這些私人物品,還是不要随意示人為好。畢竟,自己倒在山路上,誰知道是不是被仇家追殺呢。
師父十分欣賞他,破格把他收作關門弟子,他自然不會浪費了自己的這份天資。
每日的修煉,倒也不是為了師兄弟們口中的長生不老,主要是因為他不想辜負師父的期待。
唯有勤加修煉,有朝一日才能和師父一樣除魔衛道。
既是為了報答師父的救命之恩,當然也是為了天下蒼生的福祉。
師父告訴他,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
師父的道乃是無情道。
師父也常跟他說,妖即惡,惡當誅。
他自覺自己做不到像師父那樣,摒棄情念,于是在現有的境界上也難以更上一層樓。
照着那無情道的修習法門,他也自創過一套割欲念的修行方法。
但他沒有用,人的欲念是割不完的。
他想,既然無法完全地摒棄情念,那就接受好了。
世間道有千萬條。
師父也贊同他的想法,卻跟他說,唯有“有情”才能修習那有情訣。
所以在師父眼裏,他還是适合修習無情道。
他有些不明白。
那他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呢?
不過,他也并不過多糾結于這個問題。
山門中的弟子在修煉到一定境界後,都會下山歷練。
眼下,對他而言,下山除妖,匡扶正道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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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所有下山歷練的同門們紛紛集聚山門前,他們正在互相挑選結伴同行之人。
有一個好的搭檔,則事半功倍。
他本想跟着大師兄一起,路上也好有個照應,誰成想卻被師兄拒絕了。
“師弟啊,不瞞你說,師父他老人家特地囑咐了,誰都不能和你一隊,不然就算我們作弊了。”大師兄一臉遺憾地拍拍他的肩。
在山上的時候,師門裏的弟子們偶爾也會聚在一起賭點小錢。賭的都是諸如哪位同門要花多久才能學會師父新教授的法術。
只是,他的同門從來不拿他開賭局。無論是術法、法陣,還是禦劍,煉丹,他都一學就會。
他師兄一開始不信邪,賭了幾次後在那拍着大腿哀嚎,蒼天啊,他們還賭個什麽呀。
最後就變成好像是他的錯一樣。
有一次他的師兄們賭錢被師父發現了,他只得替他們遮掩。
因為他學什麽都快,師父最喜愛他。師兄弟們誰犯了錯,往往就會來求他幫他們說項。
他的大師兄正作出一副扼腕嘆息的樣子:“師弟啊,要是師父沒有明令禁止,那你一個人可不夠我們分的!”
他頗有些哭笑不得。不過既然是師父的意思,他自當遵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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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以來,那些在人界為惡的妖獸,除了異常兇惡,危害一方的之外,他也只是降服它們,封印它們,或者将他們困住而已。
這些徘徊于人界,騷擾百姓的妖物,他大都能降住,那就沒有必要非得趕盡殺絕。
生而為妖,本也不是他們的錯。
只是希望它們能認識到自己的過錯,不要再為禍人間了。
一路行來,他也沒殺多少妖怪,所以盤纏和路費上就不如那些普通的賞金獵人來得充裕。
他必須要做一些其他的事情來貼補路費。
按理說,他一個道士,應當替人蔔卦算命,行些堪輿之術。
他一向有編故事的天賦,看得書也多,還在山上之時,就經常在師兄弟們窮極無聊時充當那說書人,省得他們又要開始賭錢。
編編這些命理風水之事按理來說倒也無妨。
只是他并不喜歡拿這事騙人。
他賺錢的法子五花八門,畢竟靠除妖領賞金無異于靠天吃飯,只能當作額外的收入。
除了替人看病之外,他書法和畫畫也都不錯。
給人代寫書信,代畫丹青,賺取些報酬也是常事。
這天,他在街上逛書鋪的時候,接了單生意。那鋪子的老板要出版一本新書,在那急着找畫插圖的畫師。
畢竟,這年頭沒有插圖的書也不好賣呀。
就比如,他手上剛買的這本《玄光神君傳》,再不附贈畫冊的話,恐怕就是把好些年的銷量加起來,也追不上那《有情俠影錄》一年的銷量。
而這書鋪老板給他的那話本,正是《有情俠影錄》。
這書在各大書坊中都很有名,只是一直沒出續集。據說好像是那作者突然就失蹤了。
現在看來,這作者已經回來了。
那老板付了他定金,讓他一周後務必交稿,好速速拿去付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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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他拿着《玄光神君傳》,《有情俠影錄》的前兩冊,以及老板給的第三冊樣書,回到下榻的客店。
他用手帕将桌椅都擦拭了一遍,然後坐下來,開始翻閱《有情俠影錄》。前兩冊的故事還算湊合,第一冊講的是捉拿通天五大盜,擊敗少主帝岚絕。
“因大俠沒有情威名赫赫在外,傳到少主帝岚絕耳中,少主便有意與其交手,便約了沒有情在岚地一決高下。沒有情大俠欣然接受挑戰。對決那日,只見雙方用招如風,那打的叫一個昏天黑地……”
第二冊敘沒有情遇到女俠錢兒,戰敗沉淵王後,帝岚絕死而複生……
這兩冊,其實就是在不斷渲染大俠沒有情的戰跡與威名,最終引來有情有義的女俠錢兒一路相随。
總體來說,文筆不見得就能在一衆話本中脫穎而出,但勝在故事精彩,瑕不掩瑜。
讀罷第二冊,他開始覺得有些好奇起來,這故事裏的奇女子錢兒,到底是個什麽來歷?
還好這第三冊已經出了,不知道第三冊裏會不會有答案……
只是當他讀完後,卻覺得這新作有些流于平庸了。這故事麽,感覺不如前兩冊精彩,都是些套路之作。
前兩冊裏,沒大俠身邊的錢兒,是個有情有義的女俠。她經常與沒有情一起除暴安良,替天行道。
只是這新作麽,出乎他的意料。這錢兒原來另有身份,居然是個魔教的妖女。她為了一統江湖,複興魔教,故意接近沒有情,從始至終就一直都在騙他,利用他。
他不喜歡這故事的發展,第二冊裏明明沒有她是妖女的跡象。
而且這轉折太生硬了,一看就是為了博人眼球故意編的。
故事裏的沒有情是被錢兒騙了感情。讀完以後,他倒覺得自己是被這《有情俠影錄》的作者欺騙了感情。
但不喜歡歸不喜歡,他自己接的單總得完成。
他得為那故事裏的女主角錢兒配張小像。
山裏都是些師兄師弟,他也不曾與女子近距離接觸過。
不如就照着第二冊的插圖畫一個差不多的?
不行,這樣不好。
既然接了這單生意,就不能糊弄過去。
他正尋思要怎樣畫出這錢兒的魔女氣質,久久不能下筆。
逡巡之間,剛好看到自己居住的房間裏懸挂着張美人圖。
大約是客店為了讓房間顯得風雅些的裝飾。
這畫中女子一身紫衣,只有半個側臉,但觀其身姿就知,定是個美人無疑。她背身立在小院花間。那小院還種着幾株美人蕉,可遮陰避暑。
正所謂,燈月之下看佳人,比白曰更勝十倍,更容易找到作畫的靈感。
他端詳了一會兒,忽然覺得這女子的側臉與《有情俠影錄》裏,錢兒的側臉有些相像。
這畫中人亭亭玉立,柳眉杏眼,顧盼神飛。他自是可以照着這畫。
對他來說,半張臉也夠了。
只是這魔教妖女的氣質,要怎麽畫才好呢?
他有點苦惱,将手中那《有情俠影錄》卷二翻到插圖那頁,又舉至美人圖旁邊,兩相比對。
他看着看着,突覺有些不對,好像有一股吸力,在攝他神魂。
只是等他反應過來,為時已晚。
再睜眼時,他正身處一處花園中,四周卻空無一人。
長松翠柏碧深深,樓臺參差花木深。
此處大約是一個陣。因此他找了許久也沒有找到花園門。
只見亭臺半隐花牆內,靜悄悄不聞一絲人語聲。
或者,也有可能只是他的一個夢?
少典有琴沿着花園的石子路走着走着,突然就看到那花園的分叉小徑之上多了些橙色的紙鶴。
他俯下身撿起一只,看了半晌。
是只普通的紙鶴,不像是有什麽其他玄機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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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陣內外的時間流速不一樣。
夜昙明明覺得自己并沒有耽擱多久,但事實上,現實中已經過去了不少時日。
自她從金光陣中脫出後,好不容易等來清衡和紫蕪的消息,他們卻說并沒有見到他們的兄長。她恨鐵不成鋼之餘,只好拿着少典有琴留下馬車裏的衣物去獸界找帝岚絕,讓他幫忙找人。這一來二去,也就又耽擱了些時日。
得知他的行蹤後,夜昙馬不停蹄地往帝岚絕說的那座山裏趕。
晚上,她經常一個人睡在馬車頂上看星星。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參星與商星,二者在星空中此出彼沒,彼出此沒,永無相見之日。
危宿是北方七宿之一,參宿是西方七宿之一。
她可能不是危月燕也說不定。
但感慨歸感慨,夜昙又豈會輕易放棄。
夜昙找上山後,正想着要不要也去拜個師,以師妹的身份去接近自家夫君,就看到他和一堆道士一起下山了。
這些天,她自然是一直都在跟蹤少典有琴。
現在她的修為已經恢複了不少,他發現不了自己。
夜昙從他下了山門開始歷練時就一路尾随。她有琴說說是在除魔衛道,其實不過是到處救人救妖罷了。
夜昙趁着少典有琴放下行李出門後,像個小偷一樣摸進他住的客房。她拿出山河社稷圖,把圖展開挂在他房裏。這圖可是個寶貝,她今日才剛拿到手,還沒焐熱呢。
這山河社稷圖,原是女娲娘娘的法寶,後被保管在天界的玄黃境中。夜昙特地讓紫蕪上天去拿來的,想着可以用它來喚醒少典有琴的記憶。
此寶張挂之後,可另成世界,就如同太上老君的太極圖一樣,應随進入者思維而動,思山即山,思水即水,想前即前,想後即後。有四象變化,無窮之妙。
夜昙将此畫挂在少典有琴住宿的客店房間裏,裝作是這客店裏本就有的裝飾。算準他差不多要回來了,就施法進入畫中。
她還特地在頭上別上那根銀月松柏枝。
這寶貝原是被神君鎖在櫃子裏,她有一天找衣服的時候發現的,就又悄悄順了來。
少典空心這家夥真是暴殄天物。
這好歹也是個寶貝呀,放那擱灰算是怎麽回事嘛。
要知道,男女之間第一次見面的印象都是非常重要的!
她剛好用來做個裝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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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一切都非常順利。
夜昙發動山河社稷圖,将少典有琴攝入畫中。
她早已經計劃好了,既然要喚起他的記憶,那就要從英雄救美開始,重現他二人初見之時的場景。
夜昙感覺到他就站在離她不遠的花園拐角處。
看來她的紙鶴大作戰很成功啊!
夜昙彎起嘴角,開始發動之前從截教道人那學來的紅砂陣。當然這法陣早被她改過,威力大大減小,不然真的連她自己也給困住了可怎麽好。
夜昙的臉上還有在那紅砂陣中所受之傷。不知道究竟是紅砂詭異,還是受到金光陣內混亂時間的影響,加上她之前帶的冰肌玉顏膏也剛好用完了,這傷口恢複得奇慢無比。
夜昙本來有些擔心會留疤,不過當她發現路過濁氣濃郁之處時,傷口恢複速度就會加快,也就放下心來。
此時,夜昙覺得,剛好可以用這傷來博取些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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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忽起風沙之聲,少典有琴自然聽見了。
他循聲而去,只見有一女子被困陣中。
他雖不知陣中之人的身份,但身為道門弟子,怎能見死不救。
“這位姑娘,別怕,我這就來救你。”
他研究了一會兒那陣的構造,成功地施法從外破了她設下的陣。
果然,他還是會救她。夜昙心裏樂壞了。
嘿嘿,大多數時候她都還是算無遺策。
“道長,你快來扶我一把呀”,夜昙倒在地上,裝作柔弱到不能站立的樣子:“道長,來嘛~”
少典有琴站在一旁,并不急于動作,只是若有所思。
“姑娘,我們以前見過嗎?”這話一出口,他就覺得有些不妥。這話到底是過于孟浪了些。
眼前這姑娘……
她的眸子就像是琥珀色的珍珠一般。
編着的發辮,還有五官。
這裝扮……
素妝淡抹,紫衣白裙。
為何他會覺得如此熟悉呢?
當然熟悉了,今晚才見過的。
他想起來了,是像他在《有情俠影錄》插圖裏看到過的那個錢兒。
她長得很像“錢兒”。
話本插圖裏的那個“錢兒”,是畫中人。
這麽說,他剛剛手上是拿着本《有情俠影錄》,所以他是被攝進畫裏了?
但故事裏的錢兒……
不是好人。
她應當是畫中人變的妖怪。
他想起之前在山上時,有一日,自己的師父設宴款待兩位遠道而來的客人。那天天氣不好,天色已晚,卻還沒有到掌燈時分。師父便用紙剪出一面像鏡子的圓紙,粘貼在牆壁上。沒過多久,那紙變成了一輪明月,照亮了室內。滿屋生輝,屋裏的東西看得清清楚楚。
剪紙為月。
這紙,也能變出妖怪。
自己撿到的紙鶴,多半就是她變出來的吧。
她是故意引他來此的,只是不知有何目的。
他記得,故事裏的錢兒曾為了救沒有情而受傷。莫不是這《有情俠影錄》裏的錢兒,因為被人編排得狠了,所以生出了些怨念,化作畫中美人,想要興風作浪?
“這位姑娘,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自己還是先試探一下她的身份吧。他走過去,隔空施了個法,扶起跌坐在地的“錢兒”。
“道長,小女子傾慕道長許久,早想前來結識道長。實不相瞞,小女子第一次見道長的時候,就被道長豐神俊逸的面孔所吸引了,讓我魂牽夢萦,難以忘懷啊。沒想到,今日你我竟是如此有緣。道長,你要是不棄,你就是我夫君。”
現在的女妖怪都這麽奔放的嗎……
“休要巧言令色,使那狐媚之術”,他皺了皺眉:“說,你究竟是何妖怪?”出乎他意料,這錢兒的言行舉止竟然如此輕薄。他又不是那沒有情,豈會中了她的美人計。
好吧,她忘記了少典空心一向來不知道什麽是憐香惜玉。
“你生氣啦?”
夜昙看着少典空心這一本正經的樣子,就想惹毛他。
她抽出插在頭上的銀月松柏枝。
“道長,既然你以降妖除魔為己任,那你可敢與我鬥上一鬥?”
這發簪原也是個法器。依據不同的口訣,可以變金變銀,變出火龍、瘴氣等。
“怎麽不敢。”此女口出狂言,他倒是要看看她究竟有何過人本領。
夜昙用法訣催動銀月松柏枝,召來的不是風雨水火雷電,而是細密的桃花花瓣。只是那花瓣太多了,如傾盆大雨,劈頭蓋臉地打在少典有琴身上。
呃,她太久沒用這法寶了,口訣有些生疏了,生疏了。
她這是在愚弄他嗎?
簡直是豈有此理。
少典有琴有些愠怒,這花撒了他一身。他趕緊施了個清潔訣,将那些花瓣全數抖落,又召出清光劍沖她面門而去,與眼前這紫衣女子纏鬥起來。
“錢兒”喚出的兵器十分怪異。不是刀劍之類,倒像是峨眉刺,卻又只有一支。她拿起兵器直刺而來,他便拿起劍來格擋。
一招一式,看似劍拔弩張,卻又舞如蓮花。
他想起來了,書裏說她的兵器叫美人刺。
夜昙舞着美人刺,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手下使的依舊是他們最熟悉的那套清光劍法。
“道長,你怎麽如此心不在焉。”夜昙以美人刺開路,旋身之時又帶起一陣風,那發辮飛起,伴着她身上的陣陣花香,恍過少典有琴眼前:“我這美人刺上可帶毒呢,道長你可要小心點。”
這錢兒身上傳來的陣陣香味,竟是如此濃郁,讓他有些晃神。
也不知道有沒有毒。
他被那花香動搖了心神,手上的招式便慢了一瞬。夜昙抓住了這個破綻,趁機轉守為攻。
她竟能輕易化解了自己的招式,那便再試他法。
想到這裏,他掐起指訣。天上出現一個閃着銀光法的陣。
這是他自創的星宿法陣,可借用天上星辰之力,将對手困在陣中,不得動彈。
夜昙望着那法陣。哎,她有琴還是喜歡用這個陣。
看來她又得再破一遍了。
單純的法陣也困不住她。
他擒不住她。
自他下山以來,一直未逢敵手。到底是天外有天,以後更應當加倍修行才是。
“不打了,不打了,我打累了。”就在少典有琴還在苦思冥想對付她的法子時,夜昙觑他神色,覺得打得也差不多了,表示要暫且休戰。
見狀,他也收起劍,示意她有話快說。
夜昙站在幾步開外,正色道:
“道長,且慢動手。其實,我不是妖怪,我是仙女。”
“仙女……”他看起來有這麽好騙嗎?
“欸,你得叫我仙女姐姐!”夜昙從前不喜歡被小沒叫姐姐,現在卻覺得,占占少典空心的便宜也挺好的。
“你……看起來……年紀不大……且你臉上這傷……”
她這也和傳統的仙女太不一樣了。
還敢自稱什麽仙女姐姐!故事裏的錢兒,年齡本來也應該沒有多大。
“你懂什麽!本姑娘這傷也是因為降妖伏魔才受的,那可算是因公負傷!”夜昙瞪他:“長生不老你難道沒聽過嗎?要是天上的神仙個個七老八十,走路都喘,能打得過妖怪嗎?”
這麽看來,她可真的是人美心善,難道這樣還擔不起一聲仙女姐姐?
“哎呀,道長,你何必對我如此敵意呢?我是來渡你成仙的。剛才只是為了試試你的功夫,多有得罪”,夜昙繼續毫無愧疚地忽悠自己的夫君:“你日日修煉,難道不是為了成仙嗎?你想想看,你那師門多少年都沒有出過一位真正的仙人。跟着你師父修煉,你要何年何月才能羽化成仙?今天你碰上我,可是天大的機緣啊,你可要好好把握。”
看來她已經調查過自己。難道連今日書坊主讓他畫圖,都是她計算好的?
“我本也無意飛升成仙。除魔衛道,乃畢生之志。”他答得坦然。
“那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嗎?”夜昙循循善誘。
“不想。”
夜昙說她是來渡人成仙的,說得頭頭是道的。
他卻并不相信。
神仙施法以清氣催動,其身自然金光環繞。
眼前這女子,周身的法力應是以濁氣催動的。他剛剛明明瞥見有黑光自她身上閃過。
怕還是妖精鬼魅一流。
尋常妖怪講的是修邪法,練內丹,求羽化,覓長生。
不知她到底有何圖謀?
這畫中女子的來歷絕不簡單。
她剛剛施法的時用的那根簪子,很明顯是仙家之物。
難不成是偷盜了仙家的寶物?
既然能成功從仙家處偷盜寶物,那她法力定然不弱,難怪自己打不過她。
“你到底是什麽妖怪?”他還是有些好奇,想要确認自己的猜測。
她究竟是不是錢兒?若真是,也不知道她究竟有何奇遇。
“好啊,本公主花容月貌的,你還真的把我當妖怪是不是?”夜昙惱了,少典空心果然又空心了,氣死她了。
“公主?你是哪裏來的公主?”她一會兒仙女,一會兒公主,嘴裏沒一句真話。
“我……”她的名號這四界裏的所有人都知道,現在有琴失憶了,不如她就和尋找神識那樣,暫時還是先不要透露了吧。而且看他那樣子,自己就算真的據實相告,他也不一定會相信。
“我是月裏的公主。”先編一個高貴的身世。
“你該不會是要跟我說,你是嫦娥仙子吧?”
“……”這少典空心,把她的臺詞都說了,讓她說什麽啊。
“誰告訴你月宮裏只有一個公主了,本公主叫月下。”夜昙是誰啊,再離譜的話她都能給它找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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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這女子的話,他是一句也不相信。
只是,時候不早了,他又被這畫中的“錢兒”困在這畫裏。
到底怎樣才能出去呢?
他低頭沉吟,自己既然打不過她,到不如和這畫中人談判一下。
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這女子就算是妖也沒有什麽。
她看起來資質很高,也并非不講道理的蠢笨妖怪。若能走正道,想必前途無量。
不如,就讓她跟着自己修仙。
他打定主意,回過頭去準備勸她放自己出去,然後潛心修行,也好早日得道,卻看到這“錢兒”正拿着支不知從哪兒來的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月下姑娘,你這是在做什麽?”
“在畫你啊!”
“為何畫我?”
“道長~你是我救命恩人,我畫下你的像來,到時候挂在卧房裏,也好每天給你上香呀~怎麽,你不喜歡啊?”
古往今來,畫神塑神,是各個教派推崇聖跡,吸引信徒的手段,随處可見。所畫之神,不過是信徒心中的那個神。她離光夜昙也算是玄商神君的諸多信衆之一。
“不可,速速停筆。”
他本也不喜歡被人畫,這不是存心要折他的壽嗎?
夜昙哪裏肯聽。
他雖奈何不了她,可也不願意就這麽呆呆站在這裏任她畫。
萬一這又是什麽法術呢。
防人之心不可無。自己還是要和她保持一定的距離為好。
“少典空心!”夜昙簡直要被他的油鹽不進氣得跳腳。
這又是在叫誰啊。
他不理她,徑直朝前走去。
“哎呀,玄商君,玄商君,你等等我嘛~”
既來之,則安之。
不如明天再說好了。
他尋了花園裏的一處涼亭準備安歇。
夜昙跟着他,也在距離不遠處尋了一個地方坐下。
嗯,她精心設計的初次見面喚醒記憶計劃,也落實得差不多了。
夜昙默念法訣,撤去了這山河社稷圖的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