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畫中人·二
畫中人·二
夜昙和少典有琴正行至人間一集市處。
他清醒後,就已經不在畫中了。只是這畫中妖怪“錢兒”卻一直纏着他,從客店一直纏他纏到街上。
此時,夜昙正興奮地扯着他的袖子,要将他拉到一個攤位邊。
她這般拉扯陌生男子,實屬不妥。
他想要揮開她的手,不知為何又有些猶豫。
夜昙還在那一個勁地扯他:“玄商君,我喜歡這個,買給我!”
他為什麽要買?
何況還是買來贈予女子,這屬于私相授受,于禮不合。
只是這物件也不算貴。
而故事裏的錢兒,很愛錢……
他原本也是想,以利誘之,讓她跟着自己修仙。
少典有琴剛在那付完錢,夜昙卻又跑開去了。
只因她被貼在牆上的一張告示吸引了注意力。夜昙看完告示內容,眼珠一轉,便一把将之揭下,放在懷中。
“月下姑娘,敢問這玉笛你還要不要了?”少典有琴還在原地等她。
“要,我當然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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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接過他遞來的笛子,放在手上把玩。她眼光還是一如既往的好,這玉龍之笛雖不是法器,但玲珑剔透,還可以用來傳情。
她未嫁之時,聽冷宮的妃子講過,她父皇的一個妃子是怎麽用玉笛邀寵的。
據說,那妃子未得幸時,嘗于春夜登翠鸾樓,倚欄弄玉龍之笛,先吹一詞雲:“牙床錦被繡芙蓉,金鴨香消寶帳重。綠窗深鎖無人見,自碾朱砂養守宮。”
只是這第一次并沒有成功。然後她又在後半夜的時候故技重施,複歌一詞:“淡月輕寒透碧紗,窗屏睡夢聽啼鴉。春風不管愁深淺,日日開門掃落花。”
“然後你父皇就說了,‘這深宮中竟有人愁恨如此,怎不能使人愫怆乎?’那女人就得逞了!”
啧啧,結果到最後她父皇還是逃不出人家的手掌心。
冷宮妃子當時講起這事時還咬牙切齒的,大罵那女人是個賤婦,就知道使些狐媚手段,且還膽大包天,竟敢公然弄些豔曲魅惑君王。
夜昙聽完,拍拍了宮妃的肩膀,以表安慰。哎,她就是不知道用這些手段才會淪落至斯啊。
她自己還是挺佩服這位弄玉女子的膽識才幹的。
這妃子博寵的故事,起碼讓她悟到幾點,其一,好郎怕纏女,多試幾次大概率能成。雖然她父皇也不算什麽好郎就是了,但平時也不太看重女色。其二,這男人麽,都是口是心非的動物,大約是嘴上罵着妖女,心裏想着的還是妖女。四下無人時的豔曲,那是情趣。其三麽,在男人面前裝憂郁,裝憂愁,裝柔弱,裝可憐,大抵都是有用的。
夜昙正在那想她的追夫大計呢,一旁的少典有琴又自袖中拿出一物,遞給她。
“這是什麽啊?”夜昙接過瓷瓶,打開一看,裏面是一顆丹藥。
“碾碎以後,塗在臉上,傷口可痊愈。”少典有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頰處,示意夜昙可以用它來療傷。
這是他收妖之時提煉的濁氣丹。兇猛些的妖魔往往不會輕易聽他勸告,他便用法陣困住它們,吸走它們身上一部分濁氣。這樣即使它們有心作亂,也無力再為禍人間了。
夜昙正苦于沒有空去那濁氣濃郁之處,這禮物她簡直喜歡極了。
“玄商君,謝謝你!”
“不必客氣。”
——————
正值飯點,少典有琴和夜昙又找了一家食肆吃午飯。
少典有琴看着夜昙在那狼吞虎咽。
這吃相,實在算不上雅觀。
周圍的人都扭頭看向他們,開始竊竊私語。
少典有琴終于忍不住出言提醒:“月下姑娘,你大可以慢些吃,這裏沒人跟你搶。”邊說邊把自己這邊的盤子都移給她。
這錢兒到底是多久沒吃飯了,能餓成這樣……
莫不是她之前也是被什麽人困在畫裏,所以出不來?
夜昙也不生氣,她正忙着往嘴裏塞牛肉呢。
反正這話她也不是第一次聽了。
習慣了習慣了。
“哎,玄商君,你也吃啊!”她之前還特意點了幾盤素菜。
吃飽喝足後,夜昙突然又想起來她揭下來的那張告示。
“玄商君,我給你看個東西啊”,她開始往懷裏掏東西。
少典有琴開始還在那慢悠悠地喝茶,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吓了一跳。
她那姿勢簡直不堪入目,完全不像個良家女子。
罷了,本來就是畫中妖嘛。
只是,非禮勿視。
他趕緊閉上眼睛。
夜昙見少典有琴緊閉雙眼,不由地笑了一聲,又用手指點他手臂,示意他可以睜眼了。
少典有琴睜開眼睛,看到夜昙手上拿的是一張懸賞的文書。
“擒拿通天五大盜,有酬金一千銀。”夜昙獻寶似的把這張告示遞給他,“玄商君,這告示上寫了通天五大盜膽大包天,揚言近日要去偷竊縣衙三寶。這縣衙給的報酬還不少呢!”
夜昙是想讓少典有琴跟自己一起去行俠仗義。畢竟她的美貌已經展示得差不多了,她現在得在他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智慧和善良,也好讓他趕快愛上自己。
離光夜昙完全沒有認識到,其實她認為的善良可能跟一般人印象中的不太一樣。
“我沒興趣。”這抓盜賊應該是人間官府的事,方外之人不宜插手。他們理當各司其職。
“你真不去啊?”夜昙把紙折好,又放進懷裏:“你不去,那我去了。”這少典空心果然是塊石頭,那她自己去玩。
少典有琴看着她遠去的背影,只得拿起清光劍,跟老板結了賬,然後跟上她。
算了,雖說是官府的事,但這也算是為民除害,由她去吧。
不過,通天五大盜,這名字怎麽聽起來這麽熟悉呢?
他突然想起來,這不是《有情俠影錄》裏面的情節嘛!
看起來,這錢兒果然是執念難消。
他得盯緊她,不能讓她真的鬧出什麽亂子來才是。
夜昙的習慣是,每到一個地方,都會打聽打聽當地的風土人情。
如今她既打算要去擒拿這盜賊,自然也要去打探打探這夥人的情報。
她來到一個賭坊門口,正準備進去套套消息,不想卻被少典有琴拉住:“月下姑娘,你來這裏做什麽?”
她到底在想什麽啊?
“月下姑娘,你既是畫妖,光天化日的,還是安分守己些,別到處亂跑了。”
“妖妖妖,你那只眼睛看到我是妖了!”夜昙聽着就來氣。
“不要再節外生枝了,這裏魚龍混雜,随我回去。”少典有琴也被她激起了幾分氣來。
夜昙當場拒絕了他的提議,執意要去賭坊裏打探情報。
少典有琴是想把她帶走,可是無奈現在的他力有不逮。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
“要不,我們打賭,如果我贏了,你就得陪我一起去賭場裏打探情報。輸了我就跟你回去。”夜昙多有眼力見啊,于是決定給他一個臺階下。
“你要賭什麽?”
“麻雀牌吧?”夜昙正好随身帶着呢,當即從口袋裏掏出來:“咱們只有兩個人,那就賭點數大小吧。”
賭就賭,誰怕誰。
最終還是夜昙贏了賭局。
“不可能,這分明就是你作弊了。”他對自己的賭技還是有自信的。剛剛那局,怎麽看都不會輸給她。
“可是我們剛剛也沒約定說不能出老千吧!”夜昙在那搖頭晃腦,臉上盡是奸計得逞的得意。
“你!”全是歪理,但他偏生也拿她沒辦法。
少典有琴見阻止不了她,便也只能跟着她。
他以往捉妖之前,也會去例行打探。
畢竟,這傳聞并不可信,需要眼見為實,這樣可以避免冤枉了好人。
賭坊。
夜昙提議,他二人可以兵分兩路,去打探情報。
他既已經答應了她,便不會反悔,只好按她的意思來。
夜昙一邊下注,一邊打探情報,只是賭着賭着就不見了蹤影。
待少典有琴發現找不到人時,有些着急,正想出門尋她,卻被賭坊的夥計攔下。
“這位公子,剛才那位叫月下的姑娘說了,她輸了的帳都記在您的名下,所以,對不住了,您得把欠的錢還清再走。”
“……”
中計了!少典有琴看着那數額,有些頭疼。
他哪裏有這麽多錢替她還債。
最後他只好認命地留下來以賭還債。
那廂夜昙設計讓賭坊的人把少典有琴絆在那裏,自己則一個人來到了她剛探聽到的,那通天五大盜的巢穴。
現在她已經有了一個不錯的主意。
——————
夜昙他們現在所在的縣城中,府衙的太爺號稱斷案如神。但據說,他之所以能明鏡高懸,主要依靠的是三樣寶物:游仙枕、古今盆、陰陽寶鏡。故而他可審陰司,審鬼魂。
這天夜裏,這位縣衙太爺用過晚飯,便獨自坐在書房內批閱公文。
突然間,他聽得府衙院中“啪”的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落到了地上。他推門出去查看,于門外發現了一個紙包。
這太爺打開紙包一看,只見那紙包之上,寫着“急速拆閱”四個大字。
這太爺原是一位勤政愛民的好官,他覺得這或許是一張匿名的狀紙,告狀之人怕是別有隐情。他既見到了,哪有不管之理。
他急忙拆開了紙包,發現這紙包內是一個石塊和一張字箋,石塊普通之極,只是那字箋上卻寫着一句話:“我今特來借三寶。”
這縣太爺看罷紙條,不禁一驚,這三寶事關刑名公正,萬不能被惡人掠去。于是他立刻安排管家前去藏寶處,看視三寶。
不多時,管家就來回禀:“老爺,您就放心吧,三寶安然無恙!”
這太爺不是個庸碌之輩。他越想越不對勁。
不對,投擲石塊之人既然能夠出入縣衙,不是身負武功,就是買通了這衙內之人。可見,這不會是一個簡單的惡作劇,恐怕是投石問路之計。
太爺暗暗忖度,對方應是不知道這三寶藏在何處,所以才故意寫下這樣的字箋。倘若自己方才不差人去看,對方的計策自然不能奏效。只是他晚了一步想通其中關節,已差人前去看視,這就等于是給對方引路了。
到底是自己思慮不周,對方棋高一着。想到這裏,他不由地苦笑了一聲。
正當他還在思索這石子究竟是何來由時,忽又聽得外間一片聲喧,原是西耳房走火了。
太爺見狀,趕緊來的耳房門前,只聽得手下人在叫嚷:“房上有人!”
他借着火光一看,房上果立有一人,連忙用手一指。身邊的衙役便朝那人影處放出一枝袖箭。
只聽得“噗哧”一聲,像是已經射中了。
但卻無人掉落橫梁。
此時,耳房之火已然撲滅,原是前面窗戶紙引着,無甚要緊。管家慌張跑來:“老爺,我按您的吩咐,再去看時,那三寶真是失去不見了!”
“……”他還是先去看看現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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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典有琴好不容易還完夜昙欠下的賭債,已時近二更。
他回憶了一下《有情俠影錄》的情節,估摸着錢兒可能會去偷盜寶物,只好抱着試試看的心态來到縣衙。
他飛身進那府衙,尋了她半晌。
正在遍尋不得之時,他突然看到一處房間起了火光,引來人聲嘈雜,便繞至房間後窗潛入,飛上房梁查看情況。
此時已經全無盜賊蹤影。
卻見房梁之上是一個皮人子,腳上用雞爪丁扣定瓦攏,原是吹膨了的。因被袖箭打透,冒了風。
那上面還貼着一張紙條,他取下一看,紙上寫了一個地點。
是座寺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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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典有琴按着那紙條上的地點,趕到城外一處廢棄已久寺廟前。
月黑風高的,他又忙着找錢兒,冷不防就被地上的東西吓了一跳。
寺廟院門外躺着的五個盜賊。
他們正曝屍荒野,其中有一個還屍首分離,那傷口處還在滴血。
這是錢兒幹的嗎?!
他蹲下身來,仔細檢查了一下這幾人的屍身,很快得出了結論。
互相鬥毆致死。
他們雖然是罪有應得,但若只是偷盜,也罪不至死。
這錢兒捉拿盜賊的法子有些過于陰損了。
他有些愠怒,也不知是惱她不知輕重,還是氣她與虎謀皮。
少典有琴走近寺院內,就看到夜昙還在那鑒寶呢。
“寶貝是不是都在你那?速速還來。”她居然還笑得出來。
“哎呀,你急什麽,我就拿來欣賞欣賞,明天一早就會還回去的。”
“那五大盜都死了。”見夜昙不答,少典有琴複又追問,“這馊主意是你想的?你就這麽想要錢嗎?”
死了就死了呗。
夜昙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并不搭腔。
畢竟現在這寶貝都在她手上,她就是想抵賴說和自己無關也不成。
夜昙白日裏先是探尋到了這五大盜的落腳之處,然後又以投靠為名加入他們。這五大盜作案多起,正洋洋得意呢,自然沒有把她這個小小的女子放在眼裏,欣然接受了她提供的情報。所謂驕兵必敗,輕而易舉地被她忽悠着,按她的方法盜取了三寶。
“這你怎麽好怪我呀”,夜昙看着少典有琴面無表情的臉,覺得有點憋屈,“他們明明是自相殘殺啊,你看過屍體沒,他們是因為分贓不均,貪得無厭,互相鬥毆而死啊!”
雖然她也拱了拱火,說加上她六個人,變賣了的錢剛剛好能夠平分。
“那明明就是他們自己不好呀。五個人怎麽分三個寶貝嘛,他們應該去找個有五樣寶貝的人家偷竊嘛!”
她雖然預料到他們會內讧,但也沒想到他們就會直接殺了對方。
夜昙總是沒理也氣壯。她見少典有琴還在那跟她擺臉子,就又開始假哭了。
“嗚嗚嗚,你的意思是,他們的死,全都是我的錯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夜昙此招可謂百試不爽,少典有琴果然招架不住:“對不起,是我說得太重了。但是你以後不可再如此行事,知道嗎?”
想那些大盜手上極可能有人命,也是他過于求全責備了。
“那……你沒什麽事吧?”話剛出口,少典有琴就覺得自己問得有點多餘。她能有什麽事?連他自己都打不過她,根本就沒必要擔心錢兒會吃虧。
夜昙見少典有琴服軟,還在那氣呼呼的。她把三件寶貝往他那一推,躺倒在地鋪上,背過身去不理他。
“女俠,還生氣呢?”
“哼!”哪能這麽快和好,她不要面子的嘛。
等明天再和好吧。
夜昙氣着氣着就睡着了。少典有琴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去把門外的屍體埋了。
這血淋淋的,別是到時候再引來什麽野獸。
等做完每日的功課後,夜已經很深了,他也準備要休息了。
月光照進來,他看到一邊的夜昙卻突然動了。
她正拿着手抓臉。
她臉上的傷才剛好,再抓又要破了。
他們現在留宿在那五大盜的據點,是一處位于郊外的荒廢廟宇,不免會有些蛇蟲鼠蟻。
他下山之後,身上錢財富餘的時候會去住客店。若是緊張了,就會去道觀借宿。
他們今天住的這破廟,是真的條件簡陋。
想到這裏,他施了個法術,為錢兒驅走蚊蟲,複又揮手,撷了片院外芭蕉樹上的葉子,輕輕為她打扇。
少典有琴邊打扇邊想,這錢兒的執念到底是什麽呢?
是賺錢?還是找那沒有情?
莫不是要把書裏做過的事情全做一遍才能罷休?
——————
一大早,夜昙就發現她的賞金們不見了。
“你怎麽能把他們埋了?我還得拿他們的頭去換賞格呢!”她氣得就要捶他。
“你一定要賞金的話,就自己去把他們挖出來好了。”
少典空心這是算準了她不會在這天氣挖屍體。
最近有些熱,屍體可能早就開始腐爛了。
“哼!玄商君,算你狠!”她放棄了,反正本來也不是為了錢。
夜昙無奈,只好先出門去歸還那三寶。
少典有琴在廟裏等她,只是久久不見她回轉。
她這是生氣了,趁機跑了?還是遇到了危險?
待到正午,夜昙還沒回來。
少典有琴有些坐不住,正想出門去找她時,卻見夜昙就蹦蹦跳跳地回來了。
“怎麽去了這麽久?”辰時出門的,午時才回來。
歸還寶物當然是用不了這麽久。
只是夜昙回來時,剛好看見路邊長者月見草,就順便去采了點草。
她有琴現在是凡人,月見草的清氣雖然微乎其微,但是補點總比不補好吧。
想到這裏,她施法采了一堆草,然後特地去找了戶農家,借了他們的廚房。所以就耽擱了點時間。
夜昙從懷裏拿出一個紙包,遞給少典有琴。
“我做的青團,你嘗嘗看。”
她用青葵教給她的方法,嘗試了多次,終于成功做出來了像樣的青團。終于是沒散成糊糊,堅持着囫囵狀直到最後。
看吧,只要她想做,就沒有做不到的。
“咕嚕嚕……”夜昙做了半天青團,做得自己的肚子都有點餓了,“呃,沒吃早飯”,早上光顧着吵架了。
她有點尴尬,“你別看我啊!你吃啊,味道怎麽樣,甜不甜?”
整個青團吃起來清爽可口。
“剛剛好”,他點點頭,又把那紙包遞回給夜昙。
“我不吃,專門給你做的。”她可吃不來這清氣。
夜昙特地用望月草碾出來的汁水混合了豆沙餡,就是專門給他補充清氣的。
少典有琴有些過意不去,畢竟昨天才把她惹哭了,今天她還特地做吃的給他。
自己還擾了她的賺錢計劃。
要不請她吃頓飯作為彌補?
想到這裏,他拿出錢袋:“你……”
他話還沒說完,夜昙就一把搶走錢袋,放在手裏掂了掂。
“玄商君,看不出來你還挺有錢的嘛~那我們去外面下館子吧!”
真是一點都不知道客氣啊……
“錢袋先還我!”
——————
夜昙纏着少典有琴一路,其實也不是非要讓他記起她來。
她只是單純想要和他待在一起罷了。
沒過多久,少典有琴也就被她纏習慣了。
她的好郎怕纏女計劃,百試不爽,大獲成功。
相處越久,少典有琴就越覺得,這個錢兒是個奇女子。
時而可愛,時而狡詐。
她看上去像是很愛錢,但其實又對錢無所謂。
有時候她會去管管人間不平事,有時候卻又對人情冷暖無動于衷。
總之讓他有些捉摸不透。
不過他覺得和她一路同行還是蠻有意思的。
她腦袋裏那些鬼主意不是按天來的,密集程度大約是半天就有一個。
拜她所賜,他的歷練之路也精彩了許多。
不過,少典有琴還沒忘記自己的初衷。
要讓錢兒跟着他修仙。
只是若直接跟她說,她是斷然不會聽的。
而且她的體質并不适用尋常的修仙法門。
以濁氣修煉的大多是妖魔鬼魅一路。如果要修仙,那估計是要洗髓。
修道者需要洗去濁氣熏染的凡髓,再重修仙骨。
洗髓加上重修,需要循序漸進,花費的時間很長。按她的性子,不可能答應。
若不洗髓重修,就只能換髓。
不靠自己洗髓,直接抽魔髓,那估計要痛死,這可不行。
何況,也不可能褫奪他人仙骨,這是外道。
難道就沒有更好的法子了嗎?
為了找辦法,他們每到一處,少典有琴必然要去找那些藏書豐富之地。
夜昙對此頗有微詞。
這個少典空心,每天都忙着修煉啊,找書看書寫書的。
也不知道多陪陪自己。
這天,少典有琴偶然間看到□□經,《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書上記載,遠古時期,有五帝大魔為萬神之宗,有天福而無天德,常傲慢自大,稱自己與諸天上帝齊功,經常在上界與諸天戰鬥。天上神魔鬥争,則人間劫火洞然,兵戈四起,生靈塗炭。元始天尊悲憫群生,故遣真武大帝降伏群魔。自此,諸大魔王束手服膺,皈依太上無極大道。
無魔不可成道。
這啓發了他,他以前從沒想過,
既然世間道有千萬條,那麽身負濁氣難道就不能修仙了嗎?
妖者非人之活物所化,魔者生人所化,鬼者死者所化,怪者非人之死物所化。
妖類自然也可以修行。
魔與道的區別,主要在心之正逆。
魔修和真修兩種,魔修是妄想虛幻境界,怪力亂神迷相。
真修是修善自性,認清真假正邪,明心見性,性命雙修。
清靜還虛,顯現真性,開啓無量智慧覺悟。
他還必須要幫她把那些妨礙修行的執念給消除了。
所以,她的下個執念是什麽?
少典有琴看向夜昙,暗暗思索。
莫不是,
擊敗少主帝岚絕?
——————
自己的濁氣修煉法門寫得差不多了,問題是怎麽讓錢兒乖乖聽話。
“女俠,跟你商量個事。”
“什麽事?”
“來不來賭一把?”
“賭什麽?”夜昙有點驚訝,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少典空心轉性了,主動和她賭錢了?
不對,肯定有陰謀。
“賭可以,規矩我來定。”
“規矩你來定,用什麽賭我來定。”
夜昙有些猶豫。
“怎麽了女俠,你不敢啊?你不敢的話就算了。”
很明顯的激将法,但是!
“誰怕了!”
她才不會臨陣退縮,不能讓他看扁了。
事實證明,少典有琴有備而來的時候,夜昙往往是占不了什麽便宜的。
“好吧,我輸了,你想怎麽樣?”夜昙擺出一副準備英勇就義的樣子。
“既然如此,願賭服輸,從明天開始,你就照着我給的方法修煉。”少典有琴順利達到目的,嘴角微微含笑。
——————
“這麽多?”
“女俠,修仙可不是這麽好修的。”
“哎,玄商君”,夜昙在後面跳腳:“你要走也把卷子一起拿走啊!”
夜昙望着一桌子的書和卷子。
他的錢不會都用來買書了吧?
算了,好歹也是他用心準備的,自己也閑着沒事,就學學吧。
夜昙打開一本書,卻沒想到少典有琴又去而複返。
“?”
“若是有不懂的就問我。”他還是有點不放心,萬一她偷懶呢,他得盯着她。
“切~”這是有多看不起她啊。
夜昙撥了撥額前頭發:“就憑本公主這無雙智慧,你這些都是小意思!”
錢兒的确是他見過的人裏最聰明的。
他突然有點明白為什麽師父這麽喜歡自己了。
“玄商君,你這裏寫的什麽意思呀~”其實也不是很難,但夜昙懶得想,還不如直接問他呢!
少典有琴在那認真給夜昙講解。
他每次都會從法術原理開始說,還習慣引經據典,一時半會結束不了。
夜昙在那三心二意地聽着,時不時瞧瞧他的臉。
哎,還不如讓青藜星君來教呢,這樣她還能學得快點。
美色誤人啊!
——————
該練功了。
少典有琴沒等到夜昙,便去她房裏找她。
夜昙大概是晚飯吃多了,在那睡覺睡得正香。
半張卷子被她壓在手肘下,題目倒是已經都答完了。
算了,讓她再多睡會吧。
少典有琴低下頭去看她寫的卷子,順手抽出她手中的筆,圈出錯誤之處。
眼見着卷子改得差不多了,該把她叫醒了。
“月下?”少典有琴輕輕拍她肩膀。
夜昙一個機靈,猛地擡起頭。
“啊……”她的頭好痛啊!
夜昙看向少典有琴,只見他正捂着鼻子。
“你幹嘛鬼鬼祟祟地站在我身後啊?”夜昙正在抱怨,卻看到他被她撞得鼻血都出來了。呃,大概是剛好被她頭上的銀月松柏枝打到了。
“哎呀,你快坐下吧。”
夜昙把少典有琴摁在椅子上,又掏出帕子,幫他擦拭。
四目相對。
少典有琴突然就覺得有些不自在。
“我自己來,自己來。”他想推開她的手,拒絕這過分的熱情,自己去拿袖中的帕子。
“哎呀,別動!”夜昙一把抓住他的下巴,強行把他的頭掰正。少典有琴覺得渾身燥熱起來。他只好垂下眼看着她的手。
“這帕子……”
“怎麽啦,我剛洗過的。”
“真的?”這帕子上繡着身穿一紫一白衣飾的兩個女人,樣子實在太過矚目,他想不記得都不行:“我記得你每次拿出來的好像都是這塊帕子……”
“怎麽了,你有什麽意見嘛?”夜昙眯起眼,見他還是一臉不信,終于爆發:“都說了我洗過的!!!”
“沒意見沒意見……多謝女俠關懷!”
他明明看到今天晚飯後她還拿來擦過嘴的。
想到這裏,他感覺更熱了。
大概是因為夏日炎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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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去哪兒都行啊!”夜昙還沒決定要去哪兒呢。
“怎麽,玄商君,你有什麽想去的地方嗎?”
所以她這是放棄找帝岚絕了嗎?
“你今天好像心情很好麽?”夜昙發現了他嘴角噙笑:“有什麽好事嗎?”
“今天給你準備了新的功法。”說到這裏,他笑得更開心了,還對着夜昙比了個手勢:“要訣大約有這麽厚吧。”
!!!
這少典空心一定是在以耍她為樂。
夜昙就要拿腳踹他,卻被他躲過。
“你站住!有種你別躲啊!”
為什麽不躲,他又不傻。
雖然男女同行于禮不合,但嚴格來說,這錢兒,本也不算人。
再說了,他還得給她準備合适的修仙法訣。
那就應該沒什麽關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