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颠倒夢境·十五
颠倒夢境·十五
少典有琴顯然低估了霓虹想要撮合他與青葵的決心。
這杯清氣茶裏其實加了他們精心準備好的高濃度建木果汁。
當然玄商君之前也不知道建木果汁是個什麽味道,所以并沒有引起重視。
只是,當天晚上,少典有琴就夢到和那個紫衣女子異常激烈地歡好。
“你不是不學嘛!”
她起身欲走,卻被他攔住:“你真的一定要這樣鬧脾氣嗎?”
“你放開我!”
“不放。”
淩霄禁果的作用讓他神志不清。
他從她身後迫上去,将她壓在地上,一手抱着她的腰,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這次絕不能再叫她逃了。
他把她帷帽簾子掀開一半,親她的後脖梗。
這姿勢仿佛強·暴。
事後他簡直沒臉回憶。
有些事情,一發便不可收拾。
他們倆吵架吵得很兇,彼此都憋着一口氣似的。
但其實他們之間,也根本沒有什麽好吵的。
少典有琴不明白,自己怎會和一女子置氣,就跟戰場上打架一樣。
但又只是過家家一樣的打架,甚至最後從床上滾到地上。
簡直可以說是完全喪失理智。
最後,那紫衣女子拿起衣服要走。
他還在拉扯她,不讓她離開。
甚至完全忘記要用法術。
鬧騰一陣以後,她終于消氣,開始給他穿衣服。
他又忍不住低頭去親她。
——————
蓬萊绛闕。
少典有琴在對着那杯還沒讓飛池拿走的茶發愣。
明明才喝一口,居然就能讓他完全無法自持。
兩千七百年,他自認為心如止水,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夢。
沒成想,自己的心志竟然是如此不堅。
引以為豪的自制力好像一夜之間完全消失一般。
少典有琴簡直不想承認夢裏的人是他自己。
不忍直視啊。
而且,他怎麽會做這種夢,為什麽是和那個紫衣服的女人……
按理來說,他夢見的人應該是青葵公主才對……
這女人,大概是他的心魔。
此時,少典有琴對着空空蕩蕩的蓬萊绛闕,竟然還覺得失落。
只是想想,他就覺得臉上發熱。
但又忍不住去回憶。
回憶的時候,少典有琴又發現,他仍然看不清這個女子的臉,自己脫她心衣的動作倒是記得一清二楚。
很奇怪,那時候他應該見過她的臉了,為什麽就是想不起來。
蓬萊绛闕外開始打雷。
“神君,您怎麽了?”飛池感應到動靜,進殿詢問。
“飛池,你先出去。”這事絕對不能告訴飛池。
“是。”
飛池一臉茫然,好端端的,到底是誰惹他生氣了。
“……你回來。”
“神君?”
“本君要去一趟玄境。”
他得先去割欲念。
少典有琴修行千年,自認為心無雜念,并沒有對這事有任何敬謝不敏的意思,也完全不好奇。
正所謂“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即使偶有欲念,消除了也就是了。
他之所以割欲念,追求的正是無欲則剛的境界。
但是,這種事情他畢竟也是第一次碰上。
少典有琴割完了欲念,又覺得好像還不夠,還得再割。
這樣下去豈不是沒完沒了了?
可是又沒有別的法子。
找誰商量都不合适。
就連母神那裏,他也是說不出口的。
最初,他選擇入夢,只是為了救她。
現在,他卻有點不敢再見她了。
他哪裏能想到,自己竟會如此在意個連容貌都沒見過的女人,而且這女人還是心魔。
——————
“神君……”
“什麽?”
“您別怪飛池多嘴”,他們家神君最近一直就魂不守舍的,“這成親大典的請柬,太常司的人吩咐了,今日必須要寫好,交給他們。”
青葵公主對天界适應得很好,天帝已經下令讓太常司着手準備大婚儀式。
別的都可以代辦,只是這寫請帖的事情還得神君親自來。
少典有琴握着筆。
這份請帖他才寫到一半。
上面是燙金的“離光青葵”四字。
刺目得狠。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看着這個名字,他下定了決心。
————
少典有琴又一次點燃了熏香。
“你來了?”
“你在等我嗎?”
“我在修行,當然順便也等等你。”那紫衣女子永遠都是這樣,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态度。
“姑娘,事到如今,你都不願同我說你的真實身份嗎?”
“其實,我是你的心魔。”像是感應到少典有琴內心的情緒,紫衣女子終于肯為他解惑了:“所以你越是想看我長什麽樣子,就越是看不着。占·有·我,殺了我,也照樣都看不着。”
果然和他猜得并無二致。
“姑娘,我今日來,其實是想和你道歉。那天的事,對不起。”
“就只是道歉而已嗎?”
“還有,我不會再來見你了。”
他不能再放任自己這樣下去了。
“你不打算對我負責嗎?”
“對不起……”他不能。
“我有婚約。”
少典有琴也不知道為何他要對自己的心魔解釋那麽多,而且還真的認真思考自己到底該不該對一個夢負責。
“哦~原來你擔心的是這個啊~沒關系啊,我也有啊~”
“什麽?你!”這女子每次都會給他意料之外的驚吓。
驚吓過後,他開始思考。
所以,是因為他內心想逃避責任,心魔才會這麽說的吧?
“有婚約又如何,你大可以和你現實中的妻子恩恩愛愛,這并不妨礙你在夢中見我呀?”那紫衣女子又湊上來,她身上的香氣萦繞在他鼻端,仿佛一種隐秘的勾·引:“而且,我覺得,這也不算對不起你的妻子吧?”
“不可。”他皺了皺眉,後退了半步。
“神君,你也知道,即使你現在拿劍殺了我,因為我就在你心裏,我是會複活的。所以,我勸你啊,還是放棄掙紮吧~”
聞言,少典有琴良久無語。
她是心魔,自然了解他心中所想的一切,自己在她面前毫無秘密可言。
“你真的就那麽不想看見我嗎?”那女子見他不回應,語氣開始變得有些幽怨。
“那好吧,反正我只不過是你心裏欲念的具象罷了。你想要的,在這裏,我都能為你實現。”
“我告訴你啊,你若不想再見到我,也很容易的,不睡覺就行了。”
這他哪裏會不知道。
神族流傳的破除心魔的法子,将近百種。
如果真要她消失,他其實還可以哄她,讓她主動給自己看她的容貌。
“反正你們神族不睡覺又不會死。”
說着說着,眼前這個紫衣女子的聲音又變得誇張起來:“只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吶,你真的忍心這麽對我嗎?”
“你!”
“我怎麽了?”她最喜歡看他惱羞成怒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你……”
他其實是想問她,是想死,還是想活。
于這樣的輪回之中,活着,也可以是一種殘忍。
“我不會再來見你了,你還是會死嗎?”
如果可以幫她脫離這苦海。
那再不相見,也是好的。
“會。”
“若是你不想再這樣,我可以……讓你徹底消失。”
“神君,我說過了,我是你的心魔。”那女子看他的表情,自然知道他心中的不忍。
“如果我未曾活過,便不知何為活着,也不會想活。”
“可是我活着,所以就算知道要死,我也想活。”
“對不起,到最後,也沒能救你。”他遍查法卷,也沒能找到一個對應的情況與解法。
“你不想看我的樣子了嗎?”
“不了。”
一旦看了,就會忘不掉。
而且,他也并不想讓她真的消失。
“姑娘,既然你想活,就記得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少典有琴看着她,心情複雜:“命運固然殘酷,你也不要太害怕,知道嗎?”
“你放心,我不害怕。”既然在他心裏,她又如何會怕。
“很好。”
盡管是心魔,但她的資質悟性都讓他頗為欣賞。
——————
“你就這麽走了?”
“姑娘還有何事?”
“一夜·春·情,尚缺·酬勞。”
“你……”除了書中所寫的歡·場中人,哪有良·家·女子會這麽……
少典有琴擡了擡袖子,試圖遮掩自己的尴尬。
“那你想要什麽?”他很是無奈:“你說出來,只要不是太過荒唐,本君盡量為你實現。”
“我想要你娶我。”
“這個……不行。”她只是一個心魔,要他怎麽娶。
“那我想要錢。”
“你确定這裏有地方讓你花錢?”
“我可以不花,就是擺着看看,我也覺得開心。”
“我……我沒帶錢。”他近來日日都在蓬萊绛闕和玄境,哪裏會随身帶錢。
“哼!你什麽都辦不到,還裝模作樣地說要為我實現什麽願望!”
紫衣的女子嘟起嘴,一口氣跑到懸崖邊坐下。
有一瞬間,少典有琴還以為她又要跳崖。
“哎呀,你放心,說了我不想死。”那女子見自己的行為驚着他了,便出言撫慰。
“你再換一個願望吧。”他來到她身邊坐下。
“那……我想要你對你未來的娘子好”,她轉過來盯着他道,“神君,這你要是再不答應,就說明你是一點誠意都沒有!”
“這個不用你說,她是本君的天妃,只要本君還活着,就自然會對她好。”
“既然你沒有其他的願望了,那本君就走了。”
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為了歸墟,所有的感情與欲望,他都必須要割舍。
“你等等啊,既然這就是最後了……那你一定要把十重金身的秘密聽完呀!”
那女人突然就急了。
“不必了。”
心魔說的修煉秘訣,他可不敢真的照着練。
“你不是說你要對你未來的娘子好嗎?”那女子又在他身後大喊。
“你死了,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丢在天界,誰來保護她?誰又能保護她?”
她的話成功地讓少典有琴的腳步緩了下來。
“再說了,我是你的心魔。”
“如果你死了,那我也死了。”
“我都這麽慘了,可還是不想死!所以,你要答應我,必須從歸墟活着回來,這就是我的願望。”這個少典空心,非要她說這麽明白嗎?
“今天我說的這些話,包括十重金身的修煉秘訣,你必須要都記得,不準再把我當作欲念割掉,聽到沒?”
少典有琴轉過頭,看了她最後一眼,只是笑笑,卻并未作答。
不割舍的話,他怎麽忘得了她,此刻又怎能下定決心再不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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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後費盡心血的建木果實計劃宣告失敗後,紫蕪向她建議,他們還可以利用萬年不遇的流星雨之夜,為兄長和嫂嫂制造機會。
聽完紫蕪的建議後,天後深以為然。
于是便早早地為他二人于觀星臺側準備好了一個絕佳的位置。
“青葵公主。”
“見過神君。”
天後、紫蕪還有清衡此時正在遠處觀望着他們。
并吩咐了一幹神仙,誰都不要去打擾。
紫蕪在那看得出神。
桃花随風朵朵飄下,一對璧人正飲着茶,相互交談。
她兄長和青葵姐姐兩個人湊在一起,看着就覺得賞心悅目。
試問天上地下,誰能不說句般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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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葵公主,您……可是想家了?”
少典有琴也不知道該和自己這未來天妃說什麽。
只好沒話找話。
說點他覺得凡人可能會想的事情。
他原以為不過是又會得到一個中規中矩的标準答案。
“神君,您可是要聽實話?”青葵當然知道,作為天妃,她是不能為情念所累的,但于此流光璀璨的暗夜星辰之中,她也生了些感慨,不再克制拘泥。
“青葵公主但說無妨。”
“回神君,實話就是,青葵自然是想家的。”
“若是神族有哪裏思慮不周,怠慢了青葵公主,公主只管與本君明言。”
“神君莫要誤會,天界所有人都待青葵很好。”青葵遙遙望着天際星辰,“但青葵還是會忍不住想父皇,想妹妹,想從前的那些朋友們。”
這……他到底要怎麽安慰啊?
少典有琴并不想用修行者需無情的那套大道理教訓她。
畢竟,連他自己都克制不住心中的欲念,又怎能嚴苛地要求一個錦瑟年華的人族少女斷情絕念。
“是青葵失态了,如此良辰,本不适合傷情。”
沒等少典有琴開口,青葵便善解人意地為他解圍了,“青葵願為神君撫琴一曲,以增雅興,神君您看如何?”
“如此……甚好。多謝青葵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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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悠揚,仿佛将兩人的距離也拉近了一些。
天後、紫蕪還有清衡都覺得這氣氛正好,無需他們三人再站立在這裏打擾,便悄悄離開了。
“青葵公主……”少典有琴思量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決定問她:“之前,本君贈予公主的紫色衣裙,你似乎并沒有穿過。是不喜歡嗎?”
關于心魔的事情,少典有琴想了很久,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記不得自己是何時開始鐘情于紫色的。
也不知道這紫色到底對他有什麽特別的意義。
離光氏皇宮宮道上的那個紫衣女人,大概并不是問題的關鍵。
是他自己一開始認定了有這個人,所以才會關注一個剛好穿了紫衣服的女人。
才會做件紫色的衣服送給青葵公主。
少典有琴其實只是想要最後再确認一下,那個紫衣的夢中之人,究竟是不是青葵。
雖然他其實早就明白,那不是她。
夢裏的紫衣女人是心魔。
既然是心魔,那就不存在于現實之中。
一切都是他的妄想。
這認知讓他覺得極度的內疚。
他不應該這樣的。
離光青葵才是他未來的妻子。
她各方面都表現得完美無缺,背後所付出的心血,他心知肚明。
他理所當然該喜歡她的。
而不是幻想出一個跟她截然相反的女人,就好像是要彰顯自己的不滿一樣。
他根本就不該不滿意的。
真正應該不滿的,該是青葵公主才對。
嫁給他,就意味着要被迫在天界獨守空房。
雖然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他應該要加倍地對她好,盡可能多做一些彌補。
但是,只要一想到夢裏那個紫衣女人是不存在的。
他又感到極為失落。
少典有琴感覺自己的心時常在這兩個極端之間拉扯。
所以最近他割欲念的頻率就有點高。
如果不盡快割掉的話,最後就很難再下狠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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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之前是他思量不周,沒有問過青葵喜歡什麽,就按自己的心意送禮。
“本君現在知道青葵公主的喜好了。”她喜歡茶,喜歡香,喜歡琴。
“之後,本君會送些合公主心意的。”
“不是的,神君送的禮物,青葵很是喜歡。”
“那你為何……”
“只是,這顏色對我有比較特殊的意義。青葵是想,如果有機會的話,可以轉送給我妹妹。”在天界提沉淵的事情,到底是會有些敏感的,因此青葵只能語義含糊地帶過。
“你妹妹?”
“我妹妹她在沉淵。”
哦,就是迎親當日嫁去沉淵,還有人來搶親的那位公主。
“我妹妹最喜歡紫色。”
談起夜昙,青葵臉上的表情又柔和了許多。
“原來是這樣。”
這麽說來,那天他在離光氏皇宮宮道上看到的那個女子,也是穿着紫衣。
只是,這事現在也不重要了。
“青葵欲将神君所贈的禮物轉送家妹,神君可是覺得不妥?”青葵見少典有琴不語,還以為他是不高興了。
“并非如此。青葵公主自可按自己的心意處置。”
“多謝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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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葵公主請看,那中央星位曰鈞天,其星為角、亢、氐……”
由于不能讓兩個人之間有太長時間的沉默,少典有琴只能想到說些星宿的知識,以便打破這種兩人獨處的尴尬氣氛。
“神君,青葵聽說,日月星辰運行軌跡的變動,往往會預示人間的禍福……”
今夜的星空着實很美。
卻讓她平添些許感傷。
星辰璀璨,緣何就會讓昙兒遭遇到如此不公的命運呢?
“人間是有此類說法。”少典有琴雖然并未真的在人界生活過,但對人族的習俗也是有些了解的:“就比如剛剛說到的角星,乃東方青龍七宿第一,在七曜屬木,多寓意吉,主造化萬物,布君威信。”
“然星辰變化與吉兇禍福的聯系,實乃後人杜撰。”
“……”
見青葵沉默不語,少典有琴還以為她是因為自己戳破了女兒家相信的那套占星之說,不高興了。
他想了想,覺得應該說點什麽彌補一下:
“其實……二十八宿吉兇之說,歷來術家也衆說不一……剛才那只是本君的一家之言,青葵公主不必過于在意。”
“本君知道,人間帝王非常重視星辰變化”,故而他夜夜布星時也從不敷衍。
“青葵公主?”
“神君,沉淵……也能看得到這星空嗎?”
“自然。”少典有琴繼續為青葵解惑:“沉淵并非是人們所想的那種絕域殊方。”
“那就好。”
她與昙兒,還是能身處同一輪明月之下。
“青葵公主,可還是思念家人?”少典有琴有些不解,這美景居然沒有讓她抒懷,反而竟似有些适得其反了。
“青葵只是想起了我們姐妹倆的命運。”青葵也沒有想到,這萬年一遇的流星雨,居然讓她生出無限感慨來:“因為,我與家妹的命運,就是由星辰決定的。”
“此話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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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君并不認同離光氏國師的看法。”
聽完青葵的敘述,少典有琴終于明白她為何會越看越傷心了。
“且不說,這吉兇禍福都是後人杜撰。青春受謝,白日昭只,以夜晚星辰相比青葵公主,亦不合适。”
“神君謬贊了。神君身負四界期待,光靈在上。青葵……”
此時,她感覺到了一種更深的悲傷。
眼前這個人,是要為四界赴死的。
命運自一開始就已經為他們寫好了注腳。
唯別而已。
“青葵唯有……冀以塵霧之微補益山海,熒燭末光增輝日月。”
“咳……”少典有琴還在試圖挽救這越來越沉郁的氣氛,“說起來,本君倒是覺得令妹的遭遇,就如同危宿一般。”
說着,他施了個法,将懸挂在天際的危月燕攝下來。
“為月,為燕,為北方第五宿,居龜蛇尾部之處,如戰場斷後者,故此而得名‘危’。 ”說着說着,他感覺這場景越來越熟悉:“看似不吉,實則……”
雖多挫折,但結善果。
“青葵公主,不知能否請教令妹名諱?”
“離光夜昙。”
青葵被突然激動起來的少典有琴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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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兒。
少典有琴看了看手中的危月燕。
他這是在哪?
眼前之人,又為何會是青葵公主?
“她現在在哪裏?”
“在沉淵。”青葵有些疑惑,剛才她不是說過了嗎?
“神君,你沒事吧?”從方才提及危月燕時,他整個人就好像很不對勁。
少典有琴當然不對勁了。
他恍若大夢初醒。
“對不起,青葵公主,我想起還有些要事。”此刻,少典有琴只能想到一件事——他要馬上去沉淵找昙兒。
“神君?”青葵雖有些莫名,也跟着他一起站起來。
“青葵公主……”少典有琴不知道要怎麽跟她解釋。
怎麽說,都是傷害她。
“母神之意,原是想讓你我好好培養感情”,但他必須要趕緊說清楚,因為不說也是傷害。
“但是我……已有心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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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之間,有一陣震動自星河深處傳來。
震得青葵差點有些站不住,一旁的少典有琴趕緊将她扶住。
“神君?”
“是歸墟異動了。”少典有琴皺眉道。
“這麽快?”
“對不起,青葵公主。”他也有些驚訝,這次居然異動得更早了,“來龍去脈,之後若還有機會的話,本君會向你解釋的。”
不管怎樣,他都是要先去補歸墟的。
時間不多了,他得先去練十重金身。
——————
玄境。
“神君……”千餘年來,都是飛池在侍奉少典有琴,自然不願意看着他去死,“您已經練成了十重金身,您……有把握嗎?”
“沒有。”修補歸墟一事,十分兇險。他覺得,自己應該能修好,但并沒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能活着出來。
不過,他必須得先活着出來,才能擊退沉淵的進攻。
昙兒的願望,是讓他活着出來。
他也想活着,和她在一起。
而且,就像夢裏的昙兒說的那樣,只有他活過來,才有可能放青葵公主走。
之前,少典有琴就已經去求過霓虹。
在他死之後,放青葵公主下界。
當時,母神一臉痛苦,讓他不要總是想着這些。
他當然知道,母神唯一的盼望,就是自己能活着回來。
在自己的再三請求下,母神終于答應會試着去說服父帝。
只是,現在的他,再也不會對父帝心存幻想了。
臨行之前,少典有琴特地又行了一次割除欲念之法。
“神君,您是不是找到了複活之法?”
“飛池”,少典有琴并不想把話說得太明白,因為他也在猶豫。
“若我回不來,你便将這些欲念碎片交給……”說到此處,少典有琴有些遲疑。
交給誰呢?
他不想死。
但此時的他是根本沒有立場讓昙兒為自己做什麽的。
也同樣沒有立場讓青葵去為他冒險。
母神,清衡和紫蕪一定會想辦法救他。
不管怎麽說,準備好欲念碎片,交給飛池的話,即使玄境塌了,那也用不着有人冒死進去取欲念球。
月窩村的那些事情也就不會再發生。
神識也能夠更快記起來過去的事情,一心救他之人就不用那麽辛苦。
“就交給想救我之人吧。”
“神君放心,飛池一定會交給公主的。”飛池直接默認了是要交給青葵。
只可惜,少典有琴再怎麽精心安排,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的。
誰能想到,青葵、清衡還有紫蕪被關禁閉後,夜昙會偷偷上天。而且,她根本等不及聯絡飛池,自己就偷偷先進入玄境去取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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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绛闕。
“神君。”
就在少典有琴已經穿上戰甲,準備前往歸墟之時,一個讓他有些意外的人出現了。
“青葵公主?”少典有琴看到她,心裏更不是滋味了。
他還沒來及跟她解釋清楚。
他才跟她說,自己有心儀之人,轉眼間又可能要讓她為他守寡。
這雙重打擊,換作尋常女子,怕是早就要尋死覓活了。
“青葵此來,是特地為神君踐行的。”
眼前之人,卻依舊鎮定。
唯有雙眸中透出不舍之情。
“神君,請。”
青葵遞來一白玉盞。
是酒。
“這是青葵釀的酒。”
“多謝。”少典有琴接過她遞來的酒,一飲而盡。
“還請神君再給青葵一盞茶的時間。”
青葵化出綠绮,彈起了破陣樂。
古琴,本不适宜演奏戰歌。
此時,琴聲卻貫注了一股慷慨不屈的浩然之氣,令人聞之頓覺紛披燦爛,戈矛縱橫。
由于天規的限制,她是不能下界的,唯有以酒與樂為他送行。
“青葵公主,我……”
“神君不必多言,請神君務必要活着回來。”青葵的語氣難得強勢,随即又恢複了平時的溫柔:“青葵相信,您的心上人,也在盼着您回來。等您回來後,青葵會向天帝天後奏明此事。屆時,您可以一并迎娶她。”
“神君您不必擔心,您的心儀之人是不會受委屈的。”
“青葵來天界,只是做天妃而已。”
她的使命就是維系好人神之誼,個人感情并不在她考慮範圍之內。
所以,即使玄商神君神隕,她也必須要繼續把這個天妃當下去。
這是一早就決定好了的事情。
從前,玄商神君,修補歸墟,于她,都是故事裏的事情。
但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歸墟一事,青葵什麽忙都幫不上。所以請您一定要珍重自己,青葵在這裏等您凱旋。”
這些話,任誰聽了,都不會不動容。
她是這麽好的一個女子。
難怪昙兒那麽喜歡她。
如果沒有遇到昙兒,自己一定會喜歡她的。
然而,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多謝公主。”少典有琴只能選擇這麽說。
現在他還不能告訴青葵他的安排,那只會傷害不明真相的她。
——————
昙兒她有沒有可能來呢?
這次,他們的結局會不一樣嗎?
少典有琴拜別天帝天後,歷代修補歸墟的殘魂萦繞在他身邊。
混沌之炁正在狂暴地翻湧着。
這次他沒急着跳歸墟。
他在等人。
修補歸墟是大事,四界的代表都會齊聚于此。
等了半天,少典有琴終于在沉淵的軍隊裏看到了夜昙。
雖然他根本沒機會,也來不及跟她說明一切。
這次,他也不知道結局會怎麽樣。
但是在面對未知的命運之時,他就是想要看到她。
千言萬語,盡在那一眼之中。
夢裏的她,在面對必死的命運時,也在努力活着。
想到夜昙,少典有琴只覺心中溫暖。
她身上那種頑強的生命力與勇氣,也給予了他無限的力量。
然而,歸墟,向來是一個極其不穩定的存在。
混沌之炁運行的軌跡,是沒有規律的。
依據之前的經驗,少典有琴只能推測它大致的運動趨勢。
但是,失之毫厘謬以千裏,誤差永遠存在。
還好,他還有十重金身護體。
以懼死之志,可召不滅金身。
而以無畏之勇,同樣亦可。
足智,勇識,生存的欲望,對死亡的畏懼……只要運用得當,實則萬物皆可化為他的助力。
只是,這次他雖然依舊憑借十重金身活着出來了,卻到底還是不能擺脫那既定的命運。
如果沒有沉淵大軍,結局可能會不一樣吧……
少典有琴注視着夜昙随着沉淵厲王離去的身影,覺得實在是有些疲憊了。
閉上眼睛的時候,他的心中充滿了無盡的留戀、不舍。
昙兒……
希望還能有機會再次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