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尋人啓事
第2章 尋人啓事
從做出決定到付諸行動,桑落并沒有花費多少時間,半個小時後他就已經到了堪培拉機場,趕上了最快飛往悉尼的飛機。
等到坐上飛機,聽到廣播提醒乘客飛機即将起飛,請将手機關機或者調成飛行模式,桑落才意識到他落地之後怎麽在偌大的機場找到季商也是一個問題。
季商還在機場嗎?他知道我去找他嗎?
季商在悉尼機場丢了手機,遠在凱恩斯的周明軒是怎麽知道的?
如果是季商用別的辦法聯系了周明軒說明情況,那季商為什麽沒有聯系我?
所以,季商來澳洲,并不是因為知道我在澳洲?
這些問題現在統統沒有答案,只有見到季商才能知道。
思及此,桑落忽然有點後悔自己就這麽上趕着飛去了。
季商和他不一樣,也不是生活不能自理,遇到突發狀況無法解決的笨蛋。
相反,季商一向成熟。對于季商的誇獎,桑落從小聽到大的話都是聰明,懂事兒,讓人放心。他總是可以冷靜地将桑落認為很麻煩的、很難解決的問題處理好。
22歲生日以前,桑落最喜歡季商這一優點,22歲生日之後,麻煩變成了自己,桑落開始讨厭季商的這一優點。
他希望季商不要冷靜,也不要理智,最好完全失去處理他這個麻煩的能力。
如果季商真的因為丢手機而被困機場,桑落盼着這件事是個啓示,也是個開始。
悉尼今天是陰天,夜裏似乎下過雨,氣溫要比堪培拉更低一些,桑落走出機艙就被冷風吹得打了個噴嚏,垂眸看了一眼身上黑色的薄絨衛衣,才想起走之前挂在酒店的外套忘拿了。
桑落一邊跟着人群往室內走,一邊給手機解除飛行模式。翻到通訊錄,拇指将要點下備注“哥”的那個號碼時,桑落才意識到自己幹了傻事。
季商手機都丢了,能接電話就有鬼了。
于是他轉而給周明軒打電話,不過沒接通,一連三個都無人接聽。
這時桑落已經走到了出站口,入目是膚色各異的男女老少,沒有亞洲面孔,嘈雜人聲外,是廣播裏清朗的男聲用英文播報着即将到站的航班。
桑落短暫地有點迷茫,但很快腦海裏就閃出了應對辦法,轉身往服務臺走去。
服務臺裏有着碧綠眼眸的漂亮女孩熱情地接待了桑落,并且在得知他的需求之後,主動詢問走失的人的國籍,表示可以用中文幫他播報尋人啓事。
桑落向她道謝,轉身走到另一旁等待。約莫過了兩分鐘,桑落沒聽到廣播,手機倒是收到了一條iMessage。
簡單明了的“在哪裏”,來自季商。
這是手機找到了?
還是季商壓根沒丢手機,自己被周明軒騙了?
不過不管是哪種情況,都證明桑落飛來這裏很多餘。
他沒有回,但很快手機屏幕就跳出了FaceTime的請求,桑落氣惱地按了挂斷,然後裝傻。
【你管我在哪裏】
【反正不在悉尼】
兩句話剛發出去,廣播前奏音就在他頭頂響起,字正腔圓的中文播報悠悠揚揚地傳徹機場——
“乘坐維澳航空VA663,從堪培拉落地悉尼的桑落先生請注意,你的哥哥正在Inbound Cafe等你。”
桑落不禁失笑,笑完又覺得郁悶。
該說自己和季商心有靈犀嗎?
但這心有靈犀的地方是不是有點太歪了?
在廣播循環三遍期間,季商又給桑落打了通電話,桑落還是沒接,他忙着去和服務臺的寶石女孩溝通,取消他的尋人啓事,可惜,還沒等排隊排到他,機場廣播裏再次傳出了中文。
“季商先生請注意,請在聽到這條廣播後,前往T3 Qantas航站樓服務臺,你的弟弟正在等你。”
“……”桑落無力地想要撤回他撒謊的證據,卻看見屏幕上已經跳出了新的短信息。
【聽到了,待着別動】
可能是賭氣想要确認季商是不是和周明軒串通好了來騙自己,也可能單純是因為想念,桑落一邊懊惱一邊站在原地沒動。
周圍人來人往,多是行李箱轱辘的聲響,桑落捏着手機微低着頭,每一次有轱辘的動靜向他靠近的時候,他都會深呼吸一次,直到他聽到那熟悉的,又帶着點陌生的低沉嗓音。
“桑落。”
桑落的餘光裏,先是出現黑色西裝褲包裹着的長腿,往上是同色的襯衫。季商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橫在腰際,臂彎挂着一件黑色外套。
長時間的飛行讓季商的衣物不複平整,額發也落下兩縷,但他身高腿長,筆挺地往這一站,依舊是惹眼的存在。
定了有兩三秒,桑落的視線才移向了季商的臉,很快就又錯開。
是他熟悉的臉,也是他熟悉的表情,英俊中帶着點冷漠。
“怎麽只穿這麽點?”季商垂眸掃過他身上的衛衣。
是關心的話,可桑落心裏卻不舒服,嗆了一句“我樂意”。
其實周明軒沒猜錯,他和季商之間的确存在矛盾,上次分別的場面也并不愉快,可以說是不歡而散。
憑什麽他在這心情複雜,戰戰兢兢,季商再見面就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桑落瞥了一眼他臂彎的外套,心裏的不爽又增加了一分,語氣不好地問:“不是手機丢了嗎?”
怎麽還能打電話?
“嗯,iPad沒丢。”季商說着,挂着外套的胳膊動了一下,露出被外套遮擋的iPad。
桑落噎住,明白過來季商這是用iPad連了機場的Wi-Fi和他聯系,他多半也是這樣聯系上了周明軒。
“證件呢?還在嗎?”桑落又問。
“嗯。”
“證件還在為什麽沒上飛機?”
“晚點了。”季商解釋道,又說了一句“走吧”,擡步便要走。
他這惜字如金的回答讓桑落心裏愈發不爽,站在原地瞪着他高挑的背影。“飛機晚點你讓軒哥叫我來幹什麽?給你買機票嗎?你自己買個随身WiFi不就都解決了。”
桑落聲音提高了一點,突突突的每個字都寫着不高興。季商停下腳步,轉過身。
“我沒讓他叫你來,他聯系你之後才告訴我。”
季商依舊平靜且理智,有理有據地回答他的質問,冷淡得仿佛桑落在多管閑事。
在桑落快要氣死掉的時候,他又用同樣的語氣繼續道:“機票也不用你買,我買過了,你跟着我走就行了。”
“誰要跟你走?既然你用不着我,我跟你走什麽。”桑落說着轉身就要離開。
“桑落。”季商叫了他的名字,尾音有些重。桑落不管不顧,繼續往前走,緊接着他就被季商拉住了胳膊,桑落只好停下來。
離得近了,桑落從避不開的消毒水氣味中聞到了季商身上的味道。
季商幾乎不用香水,但喜歡在房間裏點香薰,衣物上沾染的沉香味已經很淺很淺,更多的是煙草的苦味。
在他來之前,季商或許抽了好幾支煙。他是不是也不如表面那麽平靜。桑落心裏想着,終于有勇氣看向了他的眼睛。
季商有一雙很符合他氣質的眼睛,薄而寬的單眼皮,眼尾像燕尾一樣利落地下垂,又飛揚上挑,看人的時候總是先流露出幾分冷感,然而他的眼珠卻是溫潤的黑,像黑暗的海,長久的凝視會産生一種裏頭藏着能包容萬物的深情的錯覺。
“要在這和我鬧脾氣嗎?”季商語氣緩了下來,像是有些疲憊。
兩個大男人在機場大廳拉拉扯扯,你逃我追的,的确吸引人視線的,不過其他人倒不是好奇,只是被他們的動靜吸引。
“吃飯了嗎?”季商擡手看了一眼腕表的時間,“時間還早,去吃點東西。”
桑落的确是餓了,一番折騰到了悉尼,已經是下午時分,桑落除了早上吃了兩片面包和一小塊牛肉以外,連水都沒怎麽喝。
見他沒再鬧騰,季商松了手,推着行李箱往旁邊餐廳走。
機場實在沒什麽好吃的,最後兩人進了一家泰餐廳,桑落點了一份泰式炒寬粉。季商沒吃,說他在飛機上吃過了。
在桑落吃東西的時候,周明軒的會議已經結束,季商用桑落的手機和周明軒通了次電話,簡單說了一下他即将乘坐的航班和預計落地時間,讓周明軒安排車,又說他不住在周明軒家裏了,去住酒店。
說到住酒店的時候,季商擡眸看了一眼桑落,然後桑落就聽見他說:“兩間,或者套房。”
等到他挂斷電話,桑落立刻說:“我沒說要跟你去凱恩斯,機場有賣手機的,我可以幫你買。”
季商幾不可察地眯了眯眼睛,上揚的眼尾浮起微末的疲憊與無奈。
沉默片刻,他說:“凱恩斯這個項目如果能拿下來,啓明就算是正式進入了澳洲市場,這次我只能待一周,時間或許不夠用。而且,我沒帶助理。”
和桑落了解季商一樣,季商也了解桑落。知道他的偶爾任性,也知道他懂得孰輕孰重,真的有正事的時候,桑落其實很乖巧。
“既然你在這,也省得我臨時找人。”季商繼續道,“至于其他的事兒,等忙完再說,好嗎?”
有多久沒聽過季商用這種溫和到近乎哄着的語氣和他說話了?
一句“好嗎”讓桑落喉嚨發堵,那些因為委屈和怨怼而生出的唇槍舌劍頓時都失了鋒芒,吐不出去,也不願傷人。
從啓明創辦伊始,桑落就看着季商為了它的發展而沒日沒夜地工作,把它從一個只有兩三個人的小作坊,做成了可以開展跨國合作的新銳公司。
如果說這世上季商有什麽在乎的東西,啓明算是一個。
愛屋及烏,桑落也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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