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去接你
第10章 我去接你
桑落在堪培拉住的酒店是連鎖酒店,悉尼也有,他沒有特地飛一趟堪培拉取行李,而是聯系了酒店,讓他們直接将行李送到悉尼店。
顧客是上帝,錢給到位,酒店的服務也非常到位,在桑落到悉尼之前行李就已經送到。
第二天上午桑落和季商一起飛往悉尼,中午的時候準時落地。
Mica安排了司機來接他們,當然她也安排了酒店,不過桑落現在不想和季商一起住。
他的情緒大概還停留在告白被拒之後最開始的憤怒和抗拒的階段,不想看到季商,也不想讓季商誤會他說的采風是為了合理地跟着季商的借口。
桑落讓司機把他送到了他自己預訂好的酒店。在房間整理行李的時候,桑落接到了Mica的電話,詢問他為什麽沒有和季商一起入住她安排好的酒店,半玩笑半打趣地問他是不是酒店服務有哪裏讓他不滿意了。
桑落有些尴尬,總不好說自己是因為跟季商告白被拒,不想面對吧?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大概是因為桑落答應了給Mica拍照,Mica對他更加上心,生怕他有哪裏覺得不舒服。桑落沒辦法,只好說自己只是過來拿行李,然後又老老實實地提着行李去了Mica安排好的酒店。
不過這次不是套房了,而是相鄰的兩間房。
桑落刷卡進門的時候,季商正好要離開,兩人在長廊的電梯口相遇。
見季商的神色像是有些意外,桑落連忙說:“Mica非要我住在這裏。”
“嗯。”季商說,“Mica安排了司機,你要去哪裏可以讓他送你去。”
Mica不知道他們兩個人行程不同,以為他們仍舊一起出行,所以只安排了一輛車,桑落沒打算用。
“不用,我有車。”
“你哪兒來的車?”季商問。
“我會自己叫車。”桑落糾正自己的用詞,沒再和季商說話,自己回了房間。
等到他收拾好下樓的時候,發現司機在樓下等他,而季商已經自己叫車去了公司。
桑落已經和Mark約好,Mark會開車來接他,所以桑落沒有麻煩司機,和司機說清楚情況之後,便讓他去找季商。
從悉尼出發到Bowral車程一個半小時,小鎮本身就非常有名,其各方面綜合評分在澳洲一萬多個小鎮中可以排到前三十,號稱悉尼周邊最美、最值得一逛的小鎮。
極光秀晚上六點半開始,桑落到達這裏的時候才三點多,他便和Mark一起在小鎮四處閑逛。
小鎮的中心商業區非常繁華,畫廊,咖啡廳,古董店……應有盡有。
桑落其實很喜歡逛這種有自己獨特風格的小鎮,沒那麽商業浮華,卻也沒那麽枯燥無聊,偶爾還能在一些老店裏淘到有趣的東西。
比如桑落就在Lancelot Hill Antiques裏看到一個唢吶造型的古董燭臺,看起來像是有點中西結合,不倫不類的感覺,但其實還挺可愛,桑落覺得很有趣。
讓他意外的是Mark也認出那是唢吶,而不是喇叭,Mark說他看過《百鳥朝鳳》,知道唢吶,并且很喜歡這個聲音響亮的樂器。
桑落感到驚奇,這會兒才深刻認識到Mark是真的很喜歡中國,難怪對他十分友好熱心。
Mark的性格非常外向,兩人一邊走一邊聊,受他感染,桑落的情緒逐漸被調動起來。當置身于絢麗的極光展中的時候,他好像短暫地沉浸其中,沒有其他的多餘的渴求,只是純粹地欣賞了光影變幻帶來的視覺盛宴。
桑落未曾親眼見過真正的極光,他對極光的感覺是幽靜、內斂,獨立于高空之外,像個孤獨的神俯瞰大地。而葡萄園裏這場由人造燈光打造的極光秀顯然不是這樣的,它是絢爛、明豔的,像雲蒸霞蔚的夢境世界。
桑落覺得美麗,覺得震撼,但心裏還是沒忍住浮起一絲失望。
Mark問他覺得怎麽樣,桑落說的是“perfect.”
“No,”Mark說,“我覺得你看起來好像不夠興奮。”
桑落笑了笑,說沒有。
Mark搖頭,用英文調侃了一句“中國人真是太喜歡委婉了”。
桑落笑出了聲,Mark說他覺得好看,但還是不如真的極光好看。
桑落表示贊同。
Mark說北歐有一個古老的傳說:人的一生只要看到一道極光,許下的願望就都會實現!他已經去過冰島,看過北極光了,所以來澳洲之後也想看看南極光。
他問桑落去沒去過北歐,桑落說沒有,但那個北歐傳說,桑落卻是知道的。
在五年前,和季商一起在堪培拉夜拍的時候就知道了,他還許了個願望,希望自己考上季商所在的大學,和季商一直在一起。
“你這麽喜歡極光,為什麽不去北歐?冰島哪裏都能看到極光,不比在堪培拉容易嗎?”Mark好奇地問。
桑落神情一滞,沉默良久才輕輕提起嘴角,像是因為回憶而微笑一樣。
“五年前我在堪培拉拍到過一次極光,和我的……”頓了頓他才說出“哥哥”這個詞。
雖然當時季商并不認為那是極光,說那只是相機曝光之後的變色,但桑落不這麽認為,季商慣會打擊他。
桑落瞪着眼睛佯裝生氣,季商便笑着改口,說:“是極光,落落最棒。”
或許是因為季商當時的笑容太溫柔,也或許是因為那晚夜色正好,銀河和群星在他頭頂閃耀。
隔着雲霧與鏡頭,桑落望進季商的眼底,看見星星在那個瞬間跳進了海水裏,漣漪久久不平。
桑落在那個夏天拍到了遙不可及的南極光,也開始對近在咫尺的季商心動。
“Really”Mark很驚訝,說他既然已經見過南極光,更應該去看北極光。
桑落不置可否。
極光秀在十點半結束,桑落在接近十點的時候走出了葡萄園,脫離了紮堆的游客,手機終于有了信號,桑落接到了季商的電話,問他在哪裏,怎麽還不回來。
周遭是熱鬧的秀場,耳邊是季商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語調,桑落有一瞬間的恍惚,好像回到了從前,每次他和同學出去玩晚歸的時候,季商也是用一模一樣的口吻問他在哪。
“桑落?”沉默得有些久,季商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在Bowral。”桑落乖乖地回答,然後他就聽到季商讓他發定位。
“我去接你。”
桑落又一次地失語了,他覺得季商真的是好讨厭,一邊傷害他又一邊關心他。
“不用了,我們有車,我自己會回去。”桑落說。
默然兩秒,季商才不帶感情地“嗯”了一聲:“到了說一聲。”
因着極光秀,回去的路上有些堵,桑落回到酒店時已經接近十二點,他拖着疲憊的雙腿走到房間門口,刷卡的時候動作忽然一頓。
餘光裏,隔壁房間的房門緊閉,門縫下透出的一道橘光在深色的地毯上格外明顯。
季商還沒睡。
桑落低着頭,視線在那道細長的光暈上停留了好一會兒,在眼睛變得幹澀的時候他眨了下眼睛,直起身刷卡進門。
房門關閉,洗漱完躺在床上,桑落才像是終于想起來季商挂電話之前說的話。于是他拿起手機給季商發了一句“到了”。
像從前一樣。
不一樣的是,一分鐘後傳來的不是開門的動靜,而是一個無聲的“嗯”。
桑落并不知道季商在悉尼具體的工作內容,他沒問過,季商也沒有和他說過。他們默契地将在悉尼機場初見時達成的約定作廢,沒有人需要桑落再去給季商做助理。
可能是因為疲憊,也可能是因為心情不好,桑落夜裏睡得不安穩,斷斷續續地醒來好幾次,最後一次睜眼時,天色将明。
惦記着今天的行程,桑落沒再繼續睡,起床洗漱之後去了酒店的餐廳,續杯咖啡的時候,季商也來了餐廳。
桑落低着頭,一邊用叉子戳着西蘭花,一邊在手機上看火車信息,直到面前有人坐下,他才後知後覺地擡頭,然後就看到了季商。
季商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純色襯衫,沒打領帶,領口開到了鎖骨窩的位置,袖口很随意地往上翻了一圈,露出內襯的黃灰色格紋。
這件襯衫桑落很熟悉,畢竟前兩天還穿在他身上。
在凱恩斯的時候,桑落除了內褲是現買的,外衣都是穿季商的,昨天他拿到行李之後就把洗幹淨的衣服還給了季商。
上學的時候,季商的心思都在學習上,對穿着打扮不是很在意,桑榆有心但沒時間,所以都買最簡單的黑白灰三色搭配,襯衫T恤休閑褲。
直到桑落審美開竅,季商的衣服才開始有了色彩的變化,特別是在桑落知道季商要學軟件開發之後,他好像生怕季商會變得只會穿格子襯衫,所以再三叮囑過季商,襯衫只許買純色的,不許買格子的!
季商嘴上覺得他無聊,懶得理他,卻也的确沒買過。這件袖口和領口有格子花紋的黑襯衫,還是桑落買的。
互穿衣服,是一件多麽暧昧叢生,又引人遐想的事兒。
但桑落清楚,直男季商不會想這麽多,他會穿這件衣服只可能是因為這件正好挂在他手邊。
“怎麽起這麽早?”季商神色自若地在桑落對面坐下。
桑落在心裏嘆了口氣兒,把西蘭花塞進嘴裏,含糊地“嗯”了一聲:“要出去玩。”
“去哪裏?”季商問。
桑落有點不想回答,低着頭繼續看手機。
季商皺了皺眉,又問:“你一個人嗎?”
桑落不說話,其實并不是因為他還在生氣,他自己也并不想表現出自己好像在鬧脾氣一樣,單方面和季商冷戰。
他只是忽然間,清楚地意識到季商所說的“你是我弟弟”代表着什麽。
季商的問詢,季商的關心,全都是因為他自認為的兄長的身份。
從前的桑落覺得這種詢問、管教、關心,代表着親密,代表着特殊,桑落幾乎不會為此感到壓力,甚至為此沾沾自喜。
至少他不會像那些被季商拒絕的追求者一樣,瞬間失去靠近的機會。
但當他和季商之間的那層窗戶紙被猛烈撕開之後,桑落比以往更清楚地看見,曾經他自以為的特殊和親密,其實也是他無法掙脫的枷鎖。
季商親手給他戴上的枷鎖。
無法靠近,也無法遠離的痛苦,是加倍的。
“Newcastle.”桑落最後還是說了自己要去哪裏,畢竟他之前說過大話,不會讓季商和姐姐找不到他。
吃完最後一朵西蘭花,桑落放下刀叉,起身離開前,他想了想又說:“我今晚應該不回來,你不用等我。”
季商眉心輕輕蹙起,視線長久地注視着桑落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他才收回視線,然後掏出手機,撥通了司機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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